作者：扬血者
但庄宁并没有打算把萨科塔变回原状，反而走向了教宗。
他脸上洋溢微笑，带着叹息：“某种意义上，这是我们初次相见，教宗阁下。”
“是这样。”教宗冷然。
“倒也不必这么敌视，曾经，我也与你通过书信，你我关系尚且不错。”庄宁对自己的阶下之囚表露出诚挚：“何苦至于今日呢？”
“那是因我不知你的身份。”教宗冷冷地注视。
“我是什么身份？”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顿了顿，长叹一声：“你是一个应该死去的恶灵，却漂浮于大地。”
“……看来律法应当把关乎我的真实都告诉了你。”庄宁敛去谦恭，“你仍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问我为何这样针对于你？”
“你该知道，当我获得了王冠与源石之后，我有许多种可能，并不一定会把拉特兰选择征伐的目标。”庄宁的不解发自真心。
有律法为支持，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又并非愚者，怎么会不知道魔王的强大。
可他非但没有做出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讨好，反而更加坚定对庄宁的敌意。
就好像蚂蚁明知道大象要路过，不去退避，反而选择了展示敌意。
教宗的举动尤其过分，甚至宁愿牺牲萨科塔一族，也要铲除庄宁。
值得吗？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沉默了许久，默默地勾起嘴角，白色的胡须展开。
从他口中吐出了啥沙哑的低语，包含着惆怅、低落与怒火：“你不会懂的，自诩高出我们一等的你不会懂。”
“你的文明已经荡然无存，可我们的家还在，我把泰拉视作高于自己种族的一切，我可以为了泰拉的延续而放弃自己的种族！”
庄宁听罢，愣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终于从这番话反应出其中的含义。
我是泰拉的敌人，或许顺从我，是有能活下来，甚至进一步壮大的可能，但结果却是泰拉的现文明被奴役……庄宁想，不由笑了出来。
这个时常与自己神灵共处的教宗在与律法接触太久之后，可能脑子也坏了，竟然真的生出一种文明共同体的想法。
这真是未曾想收获这回答……庄宁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
注定不会有人去承教宗的情，反之，后世必然会怒斥这位圣座，将他贬低地一无是处。
但这对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已不重要了，他把自己置身于世外，神情淡然，展现出殉道者该有的高傲。
庄宁微微地觉得有些刺痛。
真好啊，高贵的人，连死亡都不能算作是惩罚，而是一种解脱。
所以，庄宁怎么舍得允许这位教宗死去呢？
他想殉道，成为后世之人的启明星，成为反抗魔王暴政的一员，庄宁就越是不能容忍。
“你的文明荡然无存，我的家却还屹立不倒。”庄宁为他鼓了鼓掌，“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我赞颂你的无私，你的伟大。”
“我决定不对你进行处刑，我也决定不毁灭拉特兰，要让你亲眼看到拉特兰城愈发壮大！”
魔王的话不能给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带来信心，这个老人的心中浮现出一种可怕的猜想。
这个恶魔，难道……
“坏人不明白公义。惟有寻求律法的，无不明白。”
“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享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
圣典的经文被一字一顿的吐出，从庄宁嘴里发出的俨然是最标准的拉特兰语。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像是要传教的牧师，唯独眼眸中的黑暗愈发深沉，“所以，拉特兰人，萨科塔们，我允许你们承认自己的罪过。”
“我允许你们复苏，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自己所处的天国！”
瞬息，庞大的心绪降临于那万千的机械。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遗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文明的存续到底意味什么，忘了持有最初的源石，这魔王到底能唤起怎样的奇迹！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你为了消灭我，杀害了这以百万计数的萨科塔。”
“你剥离他们的魂灵，将之思想串联，形成了当今的情况。”
“可你不知晓魔王最擅长的是怎样的奇迹吗？是死者苏生啊！”
“若我把那些萨科塔的精神从黑暗中唤醒，他们看到自己被改造了机械，领会到自己的主，自己信赖的教宗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到那时候，他们内心又该多么崩溃，你不觉得这很意思吗，圣座？”
是了。
庄宁当然可以为他们接触掉这机械的模式。
但是，没必要！
等他亲手处决了律法，这都会是他的军队，他的所有物。
机械必然是比人强大的，庄宁很满意律法对萨科塔的改造。
猜测出这一点，方才都未破防的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的脸庞上，皱纹一点点凝聚。
他的瞳孔涣散，注视着面前。
在这个疯狂的黑夜里，他感受到最为剧烈的幽怨，愤怒，恐惧，悲伤。
那些在血泊中挣扎地机械，构成其核心的源石疯狂闪烁。
被包裹在甲胄之中的萨科塔们如大梦初醒，缓缓地睁开眼，却已看不到熟悉的人身。
一觉醒来，他们再也没有了躯壳，变成可怕的怪物！
“啊，为什么？！”
“主呢，律法呢……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血……好多的血，今天分明是平安夜……好疼……好冷……”
“主啊，我主，你在何方？”
“主，你为何容许我们变成这般模样？！”
一个机械匍匐，虔诚地倒下，用着怪异迟钝的嗓音哀鸣：“主啊，你为何离我而去？！”
这份情绪很快感染了其他的同伴，渐渐地浸染了每一个萨科塔。
他们的悲伤好像流成河水，充斥着恐惧！
而在高空，庄宁俯瞰着萨科塔天使的丑态，聆听着不绝于耳的抱怨和诅咒。
他笑了，咧开嘴角，未从有过这样欢愉的时刻。
比起杀人，永远是诛心更加让人感觉愉悦。
就像此刻，他置身于负面情绪的河流，却反复品尝美酒，享受其中悠久的余味。
然而，他又不得不收拢起嘴角的笑意，让自己的脸庞表现出庄重与威严。
“萨科塔们，造成一切的，正是你们的主。”
“你们的主任由天国被毁，任由你们成为这般模样！”
“正是你们的律法背弃了尔等，与你们的教宗一起，让你们成为当今的模样！！！”
声音直击在每个萨科塔的内心，也反馈到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身上。
甘愿殉道的教宗能够承受侮辱谩骂，却第一次表情扭曲。
可他甚至还来不及说出话语，一对对疯狂的眼眸就朝教宗看去，那目光中蕴含的愤怒足以让他们把他撕成碎片。
不过，没有天使这么做，庄宁还压抑着他们。
比起死，他更要让教宗活下去，然后看到拉特兰的……新生！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了吧？
庄宁又回到地上，微笑来到教宗面前。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低垂下头，不去看他。
就听到了低沉的嗓音流淌于灼热的空气：“很好。”
“律法对你们来说，的确是救赎。”
“即便我方才已这么说了，仍然有人从心底觉得这是我的阴谋。”
借助魔王的权柄，庄宁可以感知到萨科塔的心绪。
他们知晓这种事或许只有律法能够做到，却又不愿承认信仰的崩塌。
“既然如此，只能更进一步了。”他的手搭在教宗的肩上，微笑愈发谦卑，从教宗手里拿过守护铳，扔到地上，用力踩碎。
火焰愈发膨胀，煌煌燃烧，倒映出高塔的影子。
启示之塔，一千年前，萨科塔背弃萨卡兹，流浪于大地时，在惶恐之中接触到了这座高塔，亦接触到这座高塔之下的律法。
他们满心欢心，虔诚地跪下，与之签订契约，久而久之，启示之塔就成为了福音书记载的救赎之地。
前一年，教宗曾召开万国峰会，商讨那些会波及到整个泰拉的“灾难”。
那时没有人预料到拉特兰会在一夜颠覆，萨科塔和萨卡兹诞下的女孩得了律法的许可，所有人聆听到启示之塔的钟声响彻，更加坚定自己的未来会如往日延续。
现在，庄宁看着这座紧靠于教皇厅的古老建筑，手摩挲着它的石壁。
真是古老。
这就是萨科塔的支柱，他们的神就隐藏于其中。
一直以来，律法都被包装为神灵，也的确是该让所有人都见证真相。
疯狂的声音迸发而出，拉特兰城内，萨科塔们纷纷昂首，看到阴影聚拢，狰狞地吞没了启示之塔。
仿佛在宣告着通向神灵的支柱倒塌一般，那座象征救赎的石塔逐渐地消失。
在一片瓦砾与废墟之下，庞大的机柜展现于诸人面前，复杂的电路与枢纽构筑起它的外形。
这……所有萨科塔们都感受到内心的震撼。
甚至不必去多想，只凭借直觉就能知晓那就是律法。
可律法原来是机械吗？他们精神上受到冲击！
这举动似乎影响到了电网，拉特兰灯光一盏盏地黯淡，尽数熄灭。
主机死去一般沉默，魔王亦是无声，只是脚底的阴云不断聚拢。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萨科塔，他们看到魔王冷冷地回眸。
火光倒映着他的脸庞，庄宁再次笑了，好像迎接一般踏出一步。
无穷尽的黑暗，他昂首，对着律法轻轻地开口：
“你好啊。”
“现在，你已经知晓背叛者应该有的结局了吧？”
ps：状态不好，稍微调整一下，今天只有四千。
第二十九章 审判之日
深邃的黑暗被主机散发荧光驱逐。
绵延千年，自中诞生出意识的律法与庄宁对视，看着自己的造物主之一——这等同于自己神灵的男人。
“最后，有什么话？”
律法没有说话，像是胆怯。
但这亦是一种回答，庄宁低垂下眸子和，悲悯地低头，探出了手。
他不在意律法背叛的理由，就像他不介意教宗的执念。
直至一个声音响起：“您依然傲慢，我的主。”
那是机械合成的嗓音，蕴藏海潮一般澎湃的情绪。
庄宁的手僵了一下，黑色的眸子映出血红的光。
光往上延展，如蔓延的枝干，勾勒出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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