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咸鱼
这样的声音，他已经听过许多次，那是钱袋落地的声响，送来财物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如此。
人在房中，她就在门口丢下钱袋。
吴量德在古定庄生活了多年，因为收留了老乡难民，他这些年也过得神经质，对细微响动都敏感得很。
他早在傍晚前，就嗅到了集镇中的微毫异样，当下刚听见钱财落地声响，他赶忙大声地嘀咕道：
“年头不好呀，今儿的古定庄没生意，太冷清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斗笠女子的动作一滞，似乎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提醒之意。
当她的修长身影再度出现在街道上，斗笠女子的步伐加快，迅速拉远了距离，免得波及吴氏父子。
才走出街头，鸟雀惊飞，翅膀的扑腾声正好掩盖出了暗器的破空声。
嗖嗖——
可斗笠女子却像是背后有眼，矫健双腿踏着幽幽寒意，轻功施展，步伐变奏，稳稳地躲开了偷袭。
“还要藏吗？”女子的低沉声音传来，嗓音磁性，语调御气，是位年轻女郎。
先手偷袭失利，藏身暗处的人露面了。
街道两侧的房顶上、拐角阴暗处，相继有近百人出现，他们身着宽松的黑色蓑衣，上面的黑色绝不是染料，而是血渍干涸后的痕迹。
有一人从天而降，身材高大约两米，如一尊石像沉沉坠地，路面被他踩得皲裂破碎，大地微微颤震。
他身上的蓑衣有几处鼓起，疑似藏在几柄巨兵，但他丢开蓑衣之时，袒露出来的却是双头六臂之身！
“天道会，弥勒坛，千手尊使，如此厚礼相迎，什么意思？”
千手尊使的两头中，一头痴傻嗔怒，一头冷峻怒目，他们似乎共用一个脑子，同时开口说道：
“为了归于正途！天道会乃积众人之恨怨不甘而成，有受官吏欺辱者，有受名门侠士诋毁者，有受未婚妻骗财者，可所有的不幸都源于世道衰微，正道不振。
大周之凋零始于多年前的荆楚出征动戈，须拔掉这个根源！”
显然，千手尊使口中的“根源”，指向那位女子。
斗笠女子露出的半张白皙脸庞上，嘴角不为所动，漠然问道：“归于正途？你们的正途是什么？”
“重振皇威，一扫万象阴霾！”
“互助复仇的天道会，原来真有皇帝的暗中扶持。”
女子轻轻摇头，甚觉得讽刺。
在古定庄的出城路，同时也是斗笠女子的退路方向，十几位布衣剑客出现。
站在队伍前几位的丁千山，已经运起了飞剑，他歉意却无妥协之意，道：
“我等无意与天道会的魔道联手，但使命在身，黎前辈对不住了！”
这百余敌手同时朝斗笠女子杀去，远处更有暗箭伺机。
斗笠女子沉稳地原地挥剑，乍一看是空砍，但下一瞬，数道正在舞剑的曼妙残影出现，如花瓣在女子的四周怒放，森寒的月牙剑气朝四面八方飞出。
不少跃在空中的蓑衣客被剑气透体，漫天血雨骤起！
*
此时，古定庄外的急促马车声传来，马匹透支得哀鸣，气声颤颤，但城中的战局激烈，无人有闲暇理会。
楚不涉等人跃上城楼，一眼便见到了那人数差距巨大的战局。
一位黑衣女子一手执剑，一手提戈，厮杀在刀光血雨当中。
她的斗笠被挑飞，勾落发钗，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散开，风华不俗。
楚不涉与衣以寒还在犹豫哪方是自己要帮的人，两人打量着那位女子，几乎同时说道：
“黎姨这么年轻吗？”、“母亲！”
“啊？”
楚不涉愣神地看向身旁的女子，旋即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同伴进场助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战
大街上。
纵使满目是敌，但黑衣女子在其中宛若游龙，她的真身每次出现，必然会有另一道残影相随。
真假之间，凛冽剑气卷动出寒月里的飞霜，斩出血花染大地。
她的轻功与衣以寒的是一脉的，同为“飞雁踏雪”，步伐留有霜雪。
可她不惧行迹暴露，当长街地面上留下许多朵雪花，她的优势就成了，当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已有的雪花上，对方难以反应过来。
但人数差距始终是个鸿沟，天道会的蓑衣客们很快就反应出了应对措施。
千手尊使的实力夯实，天魔杀生引在他的身上显化出强劲的效果，真如天魔降临一般，能硬顶着黑衣女子的剑气追杀。
在捕捉到黑衣女子的路数，双头六手的赤身汉子奋勇当先，以伤势来换取进攻，无止境地扑袭击。
游走在战局中的布衣剑客们，对黑衣女子的威胁十分大。
初乱阵脚，但是见到千手尊使这么不要命，他们便用飞剑来追击女子的残影。
一虚一实的攻势，只要两处都进攻，管你是真是假？
“没有施展力量的功法，但是不影响肉身的自愈速度吗？”
黑衣女子吃力道，她已经感到了棘手。
她的剑刃每回落在对方的身上，都能斩出血肉翻卷的伤势，奈何对方的恢复速度太快了。
三四个回合不到，伤势基本痊愈，只留下浅痕。
或许千手尊使会有极限，但是在蓑衣客与布衣剑客的合围之下，她恐怕撑不到千手尊使崩溃的时候。
就在布衣剑客无压力地操纵飞剑之时，一声惨叫从他们那里传来，一位弟子被人以掌劲隔空毙命！
“是谁？！”
丁千山等人迅速收回一柄飞剑，护在身边保护自己。
“意外之喜！凌云剑阁的人竟然在此协助魔道来围攻一女子？”
米长老一听到这声音，心中如石头沉压，脸色阴暗严峻。
他望向那位身段雍容、绰约多姿的女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渡世轩的掌门为何会在此！
没有什么好虚与委蛇的，能在此见面，只剩下你死我活一条路。
米长老沉声道：“渡世轩不愧是掌握了皇室力量的大派，连皇帝的暗中吩咐都打探得如此清楚，只叹此次没有把我们阁主也叫出来。”
容姿焕发的芈月曦在心中苦笑，她会出现在这里，纯属是巧合，甚至都没脸把其中内情当做功绩，说与师门知晓。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这些凌云剑阁的人，非杀不可！
白裙掌门一人杀进那飞剑穿梭的阵型当中，独自迎战。
她足踏“兰芝玉步”，身若游灵，一出手则为“落霞雷轰掌”，霞光随着掌印飞开，飞剑如蜂蚁挡车，粉碎而落。
这凌云剑阁就是渡世轩的头号对手，听他们言语，似乎是暗中攀上了皇帝的高枝。
芈月曦这些天因为自己作为掌门的处境，已经自责内疚了许久，现在见到能尽掌门责任的机会，下手格外狠重！
哪怕是面对年轻一代的小辈，都并非点到为止的教训，一有机会就是往死里打！
楚不涉的进场同样不晚，尤其是发觉“黎慈”的身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他挺身得更加义不容辞。
眼看着千手尊使逼近到黑衣女子跟前，想以伤换伤，但楚不涉及时赶来，见面就是以“偃甲拳”对碰。
双拳对六手，楚不涉头一回在蛮力上逊色了一筹。
步伐被震退数尺，两脚在大理石地面上犁出两道沟壑。
楚不涉还妄图在长辈面前逞一回英雄，一个照面就认清了差距。
确认过眼神，这不是我能打的人！
他毫不犹豫地使出底牌，大喊道：
“坏了，白麝这个给你应对，我去清杂鱼！”
于是乎，白麝与黑夜女子一同对付千手尊使，楚不涉则拉着衣以寒与司清韵，负责料理那些蓑衣客。
衣以寒虽然更想帮助母亲那一边，但是她深明局势，也清楚白麝的实力，理性地与楚不涉并肩作战。
衣以寒有几分感慨：
“上回还与这些蓑衣客当了临时的同伴，一起对付渡世轩，现在反倒与渡世轩携手对付天道会。”
楚不涉很想犯贱地抬杠一下，“黎慈”似乎也是天道会的人，但他选择当一个埋头苦干的男人，直接冲进敌群中厮杀对碰。
应对这种场面，司清韵是最有发挥空间的，雷光涌动的白虎鞭在人群中乱抽，效果拔群，甚至都不需要章法。
黑衣女子有点一头雾水，她搞不清楚这是哪里来的救兵，但愣着只会耽误时机，她果断与那位戴着遮眼布的女子合力反攻千手尊使。
这一回，千手尊使与白麝对拳，那两颗脑袋同时露出呆滞神色。
他难得有了撼山的无力感，手掌几乎接不住她的力量，胳膊关节在哀嚎，手掌在向后塌下。
“这是什么怪力？！”
而黑衣女子的残影留在原地，真身已经来到了千手尊使的身后，一剑霜寒刺出，那两颗脖子连在一起的头颅当即飞离身躯。
怪诞之事出现了，那两颗头颅死而不僵，还在愤怒地怒吼着，但是身躯的自愈能力还在发挥着效果，断口处又长出了一截脖子！
眼看着就是要重新长出脑袋来！
“这要是新长了脑子出来，地上的又是什么？”
黑衣女子疑惑归疑惑，手中的剑刃并未停下，她没有大意给机会，不停地劈斩着对方的身躯，直至自愈力彻底透支。
“重头戏”死了，战局已定，局势基本一边倒。
楚不涉那边的清杂不过是快与慢的问题，而凌云剑阁那边与渡世轩掌门交手，年轻弟子被全歼，也不知芈月曦是否想到了自家那位弟子。
米长老已经红了眼，但也只是看着自己这一行人，在对方的裙裾上留下几点血渍。
他能驭使的飞剑，就只剩下寥寥几个剑柄，形似笑话。
芈月曦留他一命，自然是想问话的，可是米长老见到自家几位中流砥柱的弟子，沦为地上的尸体，哪里还有脸苟活。
残剑划过自己的咽喉，老者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在意识即将断弦之前，他的目光望向那位黑衣女子，见到她的真容后，却是露出惊愕之色。
......
大战结束，交手时刚入夜，现在已经将近黎明。
众人不忍去看那一地的血流成河，汇合碰面，发现都没大碍，只是楚不涉和黑衣女子有受一点伤。
衣以寒快步走到黑衣女子面前，但是见到对方并无母女相见的惊喜，她顿时心疑不解。
“母亲，你......还认得女儿吗？”
“我名为黎慈，并不认识姑娘，你认错人了。”
黑衣女子轻轻摇头。
第一百二十章 年轻的母亲
古定庄弄出这么大的事情，风声很快就会传出去。
且不论朝堂之上是如何反应的，至少江湖中会有一番动荡。
楚不涉等人没有在原地逗留，一夜的刀光剑影，镇中有不少眼睛都在看着这边，几人先行转移到城外的安全之处，这才与黑衣女子开始交谈。
有关这位“黎慈”，衣以寒的反应十分值得在意，楚不涉借着散心，把她带到林中单独询问。
“以寒，你说那位女子是衣夫人，确定吗？”
“千真万确，母亲的相貌，我岂能认错！”
衣以寒难得急躁了一回，她对母亲的反应感到奇怪与不安，想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说自己是黎慈，那不是楚不涉在西征军中的长辈吗？
因为黑衣女子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衣以寒甚至都怀疑，黎慈是不是与母亲长得一样，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境，眸光望向楚不涉，眼神里带着歉意自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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