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但伴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珠开始无意识地在眼眶里转动，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任何晃动的东西都会让他的精神紧绷，仿佛哪个影子里就隐藏着噬人的妖魔。
魔女坐在他面前，听见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真的……很严重啊。
这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十几个夜晚的吗？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魔女小姐无法忍耐下去，站起来，“让我们尝试一下吧，你觉得现在可以出去吗？”
希笛还维持着基础的思维。
“休克疗法吗？”
“算是吧，我只是想告诉你，夜晚其实也有光亮，星星和月亮很漂亮，”魔女解下长袍，“先简单测试一下，你尝试下披着这个。”
希笛接过来带着体温的衣服，没有动。
他现在浑身冰凉，冷汗濡湿了内衫。
魔女小姐看出他的窘迫，体贴地说：
“咳，我的衣服每天都有清理来着，我再清理下。”
微风拂过，希笛感到身上一轻，睡衣变得干爽起来。
精神稍稍缓和，希笛套上这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长袍，有着浅淡的青草味道，令人想到柔软的草地。
该不会来之前在哪里躺着偷懒了吧？
出神着，下一刻，一顶宽宽的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几乎遮蔽了视野。
就在他因为骤然的昏暗而身体僵硬时，视野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图案亮了起来，像是真正的夜空一样。
希笛不禁想到很久之前跟随商队的夜晚，那时候的天空。
帽子被人抬起，露出眼睛来。
“啊呀，小希笛的眼睛是竖瞳啊，”魔女小姐俯身看过来，拍了拍手，“真漂亮。”
希笛又把帽子往下按了按。
他的情绪起伏或者太过专注的时候，眼瞳就会变成那样。
没有人夸奖过他的眼睛，有着异类血脉的雷歇尔有时也会瞳孔竖立，他很忌讳那样的状态，受他影响，希笛也很少示人。
“现在感觉怎么样？”
希笛裹着黑袍，戴着宽大到整个脑袋陷进去的帽子，视野里只有那些发光的星星。
“感觉……没那么害怕。”
“好，让我们出发！”
……
半个月来室内只有煤油灯和熏香混合的气味，希笛第一次感受到凉爽的风。
初春的天气很冷，但是在魔法下，他只感觉到轻微的凉意。
“我们在飞。”
魔女告诉他。
希笛有些紧张，因为全身裹着黑袍，头上戴着帽子只能看到那些流动的图案；二是因为他现在被魔女抱在怀里，对于肢体接触他一贯难以适应。
但今天感觉很好。
帽子里的微光令让他心情平静很多，静静感受，能够听到到周围的动静，风声很大，听不到街道琐碎的声音，没有动物的叫声，现在一定飞得很高吧？
“好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忽然，帽子被摘走了。
夜晚的风一瞬间将希笛的头发吹散，铺满视线的微光消失，希笛的身体瞬间僵直，呼吸停滞。
“要往上看。”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脸，轻轻抬起他的头。
星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眼里。
眼前是一片无比灿烂耀眼的夜空，难以计数的星星，像是地上的沙子那样密集，嵌在穹顶中，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块巨大的水晶；闪亮的条带缀在繁星之间，像是光辉奔涌的河流。
“我以前很喜欢看星星，因为睡前时间不长，所以一直不能看尽兴，后来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的我可以尽情仰望这片星空了，虽然有时候还是觉得一个人很寂寞。”
魔女小姐的声音清澈温和。
现在他的脑袋枕在她锁骨周围，希笛能感觉她说话时轻微的震动。
“——至少，现在小希笛陪着我呢，以后，一定也会有更多的人陪着小希笛吧……抱歉，我又在自说自话了，感觉怎么样？”
“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星星，很清晰，感觉很近。”
希笛的眼里也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魔女小姐笑起来。
“其实很远啦，伸手也抓不到。”
“我知道的。”
“呀，起风了，真扫兴。”
厚重的云朵飘了过来，这个季节时常这样，希笛惋惜着不是夏季，不然可以看很久了。
“稍微费点力吧。”
魔女小姐举起魔杖。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呜！”
急促的风声呼啸而过，荡开那片厚重的云层，让星光再次倾泻下来，鼓动的气流让希笛差点没扶稳帽子。
魔女的额发被风吹起，趁着她施展魔法的时机，希笛稍稍侧过脸，怯生生地打量她刘海下的面容，那双应当是蔚蓝的眼睛此刻倒映着漫天星河，显得神秘而优雅，看不清本色。
这一幕他记了很久。
“怎么啦？”
“没事，稍微吹到眼睛了，已经好了。”
希笛心虚地转移开视线。
“那就好，感觉心情有没有好起来？”
“嗯。”
心中的冰河流淌过去，现在那里只有一片繁星。
……
间隙:老师的料理
「做饭？」
我和师兄面面相觑，我的眼里写着不敢相信，师兄的眼里是无奈和……宽容？和小时候我尝试魔法结果点燃了房子时妈妈看我的眼神一样。
「是的，伊蕾娜，我有听到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哦。」
有着艳丽黑发的魔女——我的老师芙兰，一脸认真站在厨房前大言不惭。
「可别小看了老师我，老师的师父可是说过，我做的菜在料理界，像是强者中的娜塔莎、协会会长那样强大。」
「您确定这不是在说您的破坏力？」
我十分担忧。
师兄看出了我的不安，站出来。
「老师我来帮您吧，这样能够节约时间。」
「好～」
我相信有师兄在，至少能够阻止她炸掉厨房，这就是兄长般的安心感吧。
○
三十分钟后，没有任何动静，我偷偷过去看了下。
桌上摆着一个盘子，与洁白瓷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盘中混沌的内容物，在我极深的噩梦中也未曾见过，此时它就这样平淡地出现，冲击着我的认知。
师兄捂着眼睛坐在一旁，上身轻晃，似乎在哭？我从未见过师兄流泪的样子。
芙兰老师不知所措地翻着调料，看到我后她转过头急切地说着。
「伊蕾娜！快看下希笛是碰到什么了，我刚摸了他一下，他就开始打喷嚏流眼泪……」
哦，捂着脸大概是不想露出失态的表情？
师兄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放下手，就又开始急促地打喷嚏，声音十分……我只能说可爱，导致我的动作都慢了，想多听一会儿。
他的手刚刚好像在指着什么？
「老师你别急，说不定是过敏什么的，您刚刚碰到了什么吗？」
「只是普通地用香料调了下东西，然后就这样——」
她的手擦过我的眼皮。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刺入眼眶，如同水银从头顶浇下的沉重感弥散，混杂了辣椒的刺激、洋葱的辛辣、橘子皮的苦涩……这深沉恶意的结晶碰触到我，短暂麻痹后，它开始扩散开来，同时对我的味觉、嗅觉和皮肤感官发起攻击。
「啊啊啊啊——阿嚏！」
我也开始打喷嚏，眼泪不停地留下来，还有鼻涕！
太糟糕了，比我上次哭的时候还要糟糕一百倍，不用镜子我都能感觉到此刻我的表情会有多么难看，只好立刻用手捂住脸。
「诶？你们怎么都？」
稍微有些迟钝的魔女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试探着用手摸了摸脸。
「——阿嚏！」
我们师徒三人在厨房前痛哭流涕，无法视物，因为打喷嚏头脑晕眩，我甚至跌了一跤，隐约听到碗架翻覆的声响，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
我猜是老师。
因为过于丢人和恐怖，我将那段记忆深深的封印了，像是梦一样。
只记得睁开眼睛时，面前是不知为何眼圈有些红的师兄，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炖肉和甜品，那香味让我回到了人间。
我隐约记得之前那里摆的是……不，什么都没有。
自那以后，芙兰老师再没有靠近过厨房。
……
第二十二章:平平无奇的国家
那一晚他们飘在高空之上，欣赏了很久的星星，直到魔女小姐耗尽魔力。
“我在旅行中听一个老人说，星空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不管黑暗如何蔓延，都有星星的光芒去把它照亮。
我觉得人也是这样，无论在多么孤单的境地下，一定也有某一颗星，某一个人，在关怀照耀着他。”
“但是总会有阴天的时候吧？”
“嗯，到那时感到不高兴的话，就把雨云吹散吧！”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虽然大多时候是魔女小姐在说。
魔女将一支魔杖放到希笛手里，魔杖亮起了蓝色的荧光，她说，那代表希笛很有魔法天赋，未来一定能成为优秀的魔法师。
——事实也的确如此，希笛只用了三年，就能独自飞到那样的高度了。
下来时，等候很久的老人们围了上来。
“这样真的能治病吗？小希笛你好些了吗？”
“别给冻着了……”
“热牛奶来了！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