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在一个下着雨的日子，他十分罕见地睡着了，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脸发呆。
「笃笃笃。」
一阵轻微小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一位蓝色头发的女孩，脸蛋秀气，眉眼间带着畏缩与忧愁。
距离感。
清晰的、不加掩饰的距离感。
我注意到，她有一双鲜红的眼睛，与后面那个睡着的人很像。
「你好，我是艾丝黛儿。」
「那个……我叫，瑟琳娜，是来找哥哥的。」
○
两年后，我带着挚友瑟琳娜的照片去了远方的国度。
这个国家的魔女开明友善，我的师父知识渊博，性格认真严厉，我却和她相处得很好，或许是比起精神上的冷漠，这种口头上的冷漠并不算什么了。
师父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叫老师，我那时没想起来答案。
有一个下午，我从睡梦中醒来，耳边是铺满世界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某一个下午，我开玩笑地喊他老师，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可可、奶油与砂糖的气味再度于鼻腔内扩散，过去的回忆像是潮水一样翻涌，沉在心底的回忆搁浅在沙滩。
我忽然很想、很想、很想见到他，很想窗外是永不落幕的太阳。
翻遍单薄的行李，将衣服、书籍和桔梗花丢到一边，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在出发前就剪去了他全部的面容，将所有的过去都抛之脑后，已经有三年了。
「啪嗒——」
一本书倒下来，里面夹着的东西落在我面前。
是四个人的合照。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间隙:鬼故事一则
——虽然不是很吓人，但也算鬼故事，这里提醒下——
……
“……然后呢，A回头一看，已经坠入井中的B小姐就坐在床头，露出一个精致的、冰冷的微笑。”
芙兰自己都要被自己讲出来的故事吓到了。
无他，氛围太合适了。
屋外秋风呜咽，空荡的木屋一片漆黑，坐在对面的幼子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唯一的光源是摆放在桌上的油灯，摇曳不定。
“到我了。”
对面的人挪动油灯到他那里，火光中的脸庞带着不似人类的透明感。
“有一群孩子来到墓地玩耍，为首的孩子就叫他A男好了。
这片墓地已经存在了很久，墓碑生长青苔，久未打理杂草丛生，孩子们就在这里开始了嬉戏，天气有些晦暗，他们都想在下雨前多玩一会儿。
‘呀！’
一个女孩忽然叫出了声。
她的脑袋撞到了墓碑上，A男与朋友们围了过去，发现她的额头在流血，她哭丧着说，‘回去了’。
‘继续玩吧。’
不知是谁这么说着。
A男与朋友们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嬉笑打闹着……”
油灯在呼吸的气流中摇曳着，芙兰忽然觉得有些冷，扯着长袍往前凑了凑，想要更贴近灯光，却怎么都接近不了。
故事还在继续。
“‘继续玩吧。’
不知是谁这样说着。
一个又一个孩子因为各种意外受伤，砸断手指，割掉耳朵，刺伤眼睛……终于，就剩A男和他的好朋友了。
墓园陷入了寂静，天光晦暗，几乎看不见人脸。
‘啊！’
好朋友的膝盖被擦破了，他却高兴地，用手擦了擦，举起沾血的手。
‘我受伤了，我要回去了。’
好朋友这样说着，笑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A男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天空阴暗无比，马上就要下雨了，他也该回去了，因为朋友都离开了。
‘继续玩吧。’
有人这样在他背后笑着说。”
芙兰揽着长袍，像是要缩成一团。
“——继续讲吧。”
“噫！”
芙兰吓了一跳，油灯推到了她的面前，明亮的灯光让她稍微好受了些。
稚子的面容则再度陷入阴影里。
“继续讲吧。”
他这样催促着。
……
间隙:无民之国
「这位是旅行的魔女，希笛小姐，这是我的女儿米拉罗赛。」
父王这样介绍面前的魔法师。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白色头发，体格娇小仿佛还未成年，右眼缠着绷带，睁着的眼睛是宝石般的暗红色。胸口星辰勋章磨损痕迹十分严重，难以想象发生过什么；还有一枚月亮勋章，代表协会的身份。
她的姿态和气息都让人感觉到一种遥远的距离感，我猜她是一位旅行者。
「米拉，这位可是独立解决了怪物【花海】的强大魔女，实力很强，要和人家好好交流。」
父亲说完，微笑着看向那位魔女。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的爱女来接待您吧，魔法师之间总会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打扰了。」
「嗯，您客气了，那么接下来几天就请多指教了。」
那位点了点头，似乎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很有礼貌地表达了谢意。
我带着她来到访客的房间放下行李，接着像过去一样，到花园晒太阳喝下午茶。
过去我是很讨厌这种事情的，既无聊又浪费时间，如此低效的进食全无意义，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页魔道书。
但是最近我几乎天天到这里来，因为只在这个时候，我才有理由将他召来说一说话，这些个下午，对我而言温暖的并不只是太阳。
今天来了客人。
我稍微有些不满地悄悄看了她一眼，当时对魔法十分自信的我，抱着刁难的态度，以请教为由提出了诸多问题。
——全部答上来了。
她的学识渊博到我只能窥见一角，有着与外表不同的、岁月沉淀的厚重感，并且谈吐也不似一般魔女那样肆意，不知不觉间，我沉迷于魔法之中。
直到我的侍女走上来。
「公主殿下，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
我忘了一件事，如果我没有特别说明的话，每个下午茶时间那个人都会过来，来这片不应该有其他人在的花园。
父王这个时候会待在书房处理事情，十余年来不曾改变，偶有贵族们觐见也会去那里；而这边，侍女、一路上的全部人都已经被施展了篡改记忆的魔法，视而不见。
但今天不一样啊！
心怀担忧的我看着坐在面前的魔女，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声音平稳地屏退了侍女，希望她被篡改后的智慧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这个蛋糕的味道很独特。」
对面，希笛赞赏地点了点头，看向我说。
「我可以见一下制作它的人吗？」
○
黄昏之赫尔维事件后，为了容纳某人的灵魂，我暂时失去了右眼和三分之一的灵魂，但以我的实力，处理一般的魔法犯罪事件和魔物还是没问题的——比如附近那片花海。
但偶遇的夜莺魔女艾琳将我的事情报告上去了，因此我现在有了一段长假。
其实也无所谓假期不假期，旅行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蛮愉快的，协会的人觉得无比麻烦错综复杂的事情，只要呼唤亡魂往往就能轻易得到答案，解决问题的速度取决于路途的远近，协会堆积的委托有10%以上由我解决。
我享受着这个过程，就像过去的芙兰老师一样。
今天路过了一个平静祥和的国家，与诸多国家并无不同。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大概只有这个国家的国王非常善于使用魔法的力量吧。
并非「拥有」而是「善于使用」——不介意雇佣魔法师来处理各种事情，并慷慨地支付报酬，在附近小有名气。
听说他的女儿还是位魔女。
以我浅薄的人生经验来判断，保持这样的风气，十年之后，这里大概就会成为王立赛勒斯提利亚那样的国家吧。
因为花海事件的活跃，我到这里也被人认了出来，得到国王的接见。
来到宫殿，走过挂着人物油画的走廊，进入书房就看到了刚刚油画上的人物。
戴着王冠的国王是位有威严又不失风度的中年男人，因为听闻我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特意请求我与他的女儿交流一段时间——或者说传授也行。
我答应下来，准备待几天，毕竟没有什么事情做。
谈话间，那位公主来了。
米拉罗赛是位有着静电般蓬松秀发的女性，俏丽的面容、沉稳的气质和得体的礼仪，不经意间会让人产生压力。
——在我看来是个稍微有些冷淡的小姑娘。
她没有佩戴魔女的胸章，大概是因为王女的身份更好用吧。
之后她邀请我去花园喝下午茶，我们聊起魔法的知识。
以她的知识量，在这个年纪也能称得上天才了，甚至放眼我所见过的所有魔女也能排进前二十。
与米拉罗赛的交流直到我品尝完那份蛋糕。
「这个蛋糕的味道很独特，我可以见一下制作它的人吗？」
说出这句话后，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连这个状态下对情绪不敏感的我都能看出来。
「有哪里冒犯了吗？」
「不，我也很喜欢这个味道，见一见也好。」
她挥手招来侍女，片刻后带来了一位厨师打扮的男人，年轻到让人质疑怎么会有那样的手艺，我与他交流起糕点的制作。
或许是当着本国公主的面，又或是因为魔女的身份，他显得很紧张，全程不自觉地瞥向米拉罗赛。
谈话很快结束，我的交谈能力不足以和无心配合的人交流下去。
三天后我告别了这个国家，米拉罗赛送我到王宫门前，我们并肩走着，她站住脚步，问了我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