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妈妈很快恢复了冷静,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催促我赶紧去洗洗。
「抱歉,妈妈有些生气,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个不错的好人,但是伊蕾娜你并不能因此松懈,在你以后向往的旅人生活中,随便相信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嗯,我知道的妈妈。」
妈妈真是一位温柔大方又有智慧的母亲啊,或许是我多想了,感觉这话也很有旅人的风范。
嘛,被希笛女士传染了吗?
说起来,一向偏心我的爸爸,这个时候不都是在帮忙吸引注意力吗?他人刚刚捻着一块果脯,现在人呢?
我和妈妈几乎同时想到这个,一扭头,就看到爸爸正在吃着我带回的东西。
——「您在做什么啊!」
「试毒。」
都快吃完了啊!
妈妈微笑着把爸爸拉走了。
○
晚饭的时候,脸有点肿的爸爸发表了评论。
「那些食物里充满了认真的感觉,能做出来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您是怎么吃出来的?
妈妈微笑着把面包递了过去。
「请安静一些,亲爱的。」
「是。」
爸爸一如既往选择了不想选择的沉默。
「那么,伊蕾娜来说说今天下午的故事吧。」
「嗯!」
我与妈妈分享了下午的精彩收获,找出那些魔法制作的照片,再度为那些瑰丽的风景感叹。
「她没有提到魔女名吗?」
妈妈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
「是的……好像真的没有提到。」
「那她大概是个谦逊的人,寻常年轻的魔女总是喜欢把魔女名挂在嘴边。」
「哦对,她好像是来自一个叫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国家,听起来好严肃。」
这时我听见妈妈口中发出了「吼?」这样带着疑问的声响。
「然后还有书哦。」
我举起来准备先看的那本《芙兰的冒险谭》,发现妈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伊蕾娜。」
「嗯?」
「那本书,可以让妈妈看有一下吗?」
○
离开上一个国家已经两天了,我还在犹豫着它的标记。
传闻中的面包房也是黑心工坊,真让人遗憾,真真假假的消息总是困扰着旅人呢。
不过,想到那个女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灰色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那样的亲切感,我在没有什么特色的国家浪费了半个下午。
合上笔记,我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有空的话,回来看看好了。
……
间隙:两个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不,那个孩子,是在六岁的夏天。
是个蝉鸣与暖风纠缠的让人窒息的中午。
在时钟乡有着「神童」这样廉价名号的我,已经无法从爸爸和妈妈那里学到更多了,或者说,没有更多适合我的部分了。
孩子的世界和成人总是有些区别的。
连寻常的魔道士都无法跟上我的思路了,魔女的程度又太远,中间的这一段距离,不出意外会是数年的蹉跎。
每个人都觉得那是应该的,一个六岁的孩子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往前一步,见习魔女、魔女……
「十年后再出名吧。」
——那才正常。
罗斯特洛夫的魔女如此说着,关上了窗。
玻璃上,夏季闪亮的阳光晃过我的眼睛,留下一抹狭长的暗红,格外令人不爽。
我在那时生出了「如此狭隘」——这样的想法。
无论是时钟乡,还是那些魔女,都是如此。
我听到了传闻,一位让魔女们厌恶到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的孩子的传闻。
「……然后那个孩子狂妄地对魔女大人说呢,你这个魔法,好婆妈啊。费尽心思使用小聪明,破解了魔女大人用弹下手指那样的力气放出的魔法,并洋洋自得。
这自大的表现让魔女大人明白,那个只有小聪明的孩子是走不远的,就提出告辞了……」
「啊,好讨厌。」
我听到有人在讲这样的故事,偏偏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刚刚拜访的那个魔女——那个觉得我年纪太小不能理解魔法的固执老女人。
些微的好奇心、期待落空导致整日计划作废的空虚感,让我做出了上去询问的决定。
结果他们也一无所知。
这种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事大放厥词的行径令我觉得恶心。
空虚感。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无聊到我整个心里都塞满了无聊的字样。
偏偏上午跟爸爸妈妈说出了「我一定会找到魔女做老师」这样的话,身为小孩子的自尊和固执,让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灰溜溜回到家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每一处风景都令我厌烦。
好热,好累,好渴,好饿。
像是幻觉一样,鼻腔捕捉到了一阵甜美的气息:甜得发腻的巧克力、浆果的清甜和醇香的牛奶,这在夏季令人觉得腻味的气息。
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苍白的皮肤,暗红的眼瞳,冰晶般的白发,端着一杯半固体的饮品,歪头看着我:
「你是谁?」
抱歉,需要纠正,是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似乎是饿过头了,闯进了他家的院子里。
我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某种孩童特有的直觉令我判断,他一定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
「我叫艾丝黛儿,要成为一位伟大的魔女。」
「……」
他低头继续看起了那本宽厚的魔道书来。
真讨厌。
「我叫希笛。」
「你看起来真叫人不爽。」
「……」
「我比你更厉害!」
小孩子的我无法「战胜」一位不说话的对手,便说出了这样幼稚的话语。
「所以,你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在肚子咕咕叫,嘴唇干得出血的状态下,跑到我家来吓唬我吗?」
「你……你……」
很好,现在他排在那个魔女后,成为我「最讨厌的人名单」的第二名。
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用勺子舀了一勺粘稠的液体放进嘴里,若是没有嗅到甜腻的气味,我说不定会以为那是什么草药。
「稍等下。」
他忽然客气地说了句,从坐上后脚尖碰不到地的椅子上跳下,走进了屋里。
不久后,一杯温热的盐水和一叠饼干摆在了我的面前。
「给你,薰衣草。」
那是什么?外号?何等失礼!
简直是耻辱。
——吃掉半盘饼干的我如此气愤着。
夏日的时间漫长而短暂。
在晚饭前,我与他谈起了魔法的事情,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的魔法很厉害,但是基础理论一塌糊涂。
不得不承认,在聊魔法的时候,他是一个可靠得像老师一样的人。
○
这样的午后时间持续了几个月。
如果多年以后我整理童年的回忆,会用可可、奶油与砂糖的气味来标记它。
手边永远有着合适温度的红茶、绿茶、果茶、花茶……吃不完的饼干、蛋糕、记不起来的甜点,窗外的阳光永远和煦明媚。
我像是故事里那些挥舞镐头的矿工,不断从他这座高山上开采下珍贵的魔法知识,在同龄人中没有一个朋友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他视作唯一的友人。
每天吃完早饭和午饭就跑去找他,妈妈笑着说我是人家还没过门的媳妇,麻烦人家那么多,什么时候把人家带回来。
对小孩子说这种话,真恶劣,我直接跑开了。
女孩子或许总是先对那种事情产生兴趣。
在一个午后,我在无聊时询问他。
「你觉得,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呃,需要解释下,因为奇异的羞涩和紧张,我本想问「我当你的新娘怎么样」,结果脑筋过载,问题千回百转变成这个鬼样子。
「艾丝黛儿。」
他前段时间就不用那个莫名其妙的「薰衣草」称呼我了。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是。」
但我从他的答案里读出了一种冷漠,一种若隐若现终于撕掉面纱的距离感。
那是一种不假思索——不考虑也不会考虑的冷漠,像是箭矢,在命中目标前不会去做任何事,能够阻止它的只有金石,去将它折断;将它藏进最深最深的箭壶,放到腐烂。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此外无他。
我知道了。
我开始观察起他,才发现,他的所有行为都像是要奔赴某个地方,坚定到不容动摇。
○
我的魔法愈加精进,与他对练时,我败北的时间从反应不过来到能在脑海里数一,我想这并不是我变强了。
基础理论的知识我们已经全部交流完了,只有偶尔的灵光一闪,我与他才会重新热烈讨论起来。
无言的下午显得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