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短短几天，在不损害身体的前提下，他通过收集逸散的灵魂，反复的实验，已经摸到了些门道，这也有赖于娜塔莎手稿中的资料以及旅行中的观察，过去虽然没上手，但多少也是看过的。
按正常的魔法实验标准，拿人当实验动物，这会儿耗材能消耗一打了，那在协会会被判处炮决，吊起来用魔炮轰成人渣。
但他拿自己做实验，又没打扰到街坊邻居。
生者的灵魂通常是半透明的雾气，颜色各有不同，大多为暖色，有别于亡者那样的灰雾。
希笛的灵魂像是掺了魔力，呈现星空的色彩，各种颜色在里面起起伏伏。
现在，灵魂分出来一部分，像是水波一样流动着，包裹住他的身体。
嗯，看起来像个蛋壳。
“……”
看起来有些简陋甚至幼稚。
即使是他，心情也稍微有了些波动。
成功了，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能够调动，后面就能开发出各种新的操作，正如魔法的基础——魔炮和魔力护盾那样。
一种新式武器的问世，它必将终结过去的一切战争。
——好吧其实还是蛮困难的，这个魔法……灵魂魔法，姑且称之为【壳】，正如字面意思，用富余的灵魂包裹住身体，隔绝其他灵魂的侵蚀，在对付亡者的时候，至少不会因为一次触碰就暴毙。
对亡者来说，肉体脆弱得可怕，完全无法抵抗异样的魔力，反而需要灵魂的帮助。
而不谈强度谈克制是耍流氓，正常人的灵魂对标普通亡者，遇到彷徨的亡者那种巨型灵魂碎片的集合……大概率还是寄，和过往没什么不同，该跑就快跑。
但新月会成员的主要工作还是清理小东西们，大家伙是克拉丽丝的工作。
希笛愿意将彷徨的亡者比作横冲直撞的野猪，普通亡者就是隐藏在枯叶里的毒蛇了，前者需要相当专业的猎人应对，后者小孩子拿根长棍就能打死——但碰一下就是寄。
现在有了【壳】，可以多碰两下，容错率大幅提高。
怀揣着愉悦的心情，希笛打着呵欠，随便用了清洁魔法后，就躺在床上，想到那本克拉丽丝的自传，抱了过来准备看两页。
但他太困了，刚翻过几页就闭上了眼睛。
一种浅淡而让人在意的感觉忽然萦绕在心头，模糊的思维却不能解析，便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
……
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正常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
希笛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寒意，像是幼时需要放血的日子，许多个夜晚都能感受到的寒意。
他睁开了眼睛。
是个糟糕的夜晚，难道愉快这种东西是守恒的吗？克拉丽丝高兴的时候，他在难受。
不，感觉有点不对，那股寒意还在周围。
他睡不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披上睡衣，准备开窗看一看新月会的那些人。
夜间行动的时候，为了确认彼此的位置和状态，他们每个人都会提一盏灯，在亡者活跃的夜晚，居民们看到灯光就知道希望来了。
打开了窗户。
“吱——”
一团粉白夹杂着灰色的东西堵在窗口前，像是建筑物的墙壁。
没等希笛的疑惑褪去，那恶心的颜色开始波动起来，光滑生出褶皱，一片一片……一只只婴儿的手臂从褶皱中伸了出来，接着是皱巴巴的脑袋——
让人联想到死鱼，难以计数的浑浊泛白的珠子——大概是眼珠的东西盯着希笛，千百个噪声同时颤鸣着，合成一句人类的语言：
“妈妈！”
……
“轰！”
希笛的反应力或许不如克拉丽丝，但绝对比经受过训练的新月会成员要快，他在第一时间挥动魔杖，将后边的建筑切割出来——那是克拉丽丝妈妈的房间，用念力托着飞向高空。
他原想切割四楼，毕竟这里保存着很多贵重资料，但稍微一感知，直接麻了。
那东西像蛇一样，缠绕着整栋建筑，大约是脑袋的东西四处寻觅着，希笛开窗刚好给看到了。
喊的应该不是他，在房间飞起来的瞬间，那东西直接扑了过去——它要找克拉丽丝的妈妈！
希笛哪里能看着，直接用魔力炸开建筑，扩散的建筑碎片可是实打实的物理效果。
对不起了，克拉丽丝，你家炸了。
但不炸，待会儿炸的就是你妈了。
“%*%￥@＃……！！！”
似是愤怒似是怨恨。
人类难以理解的声音回荡在赫尔维的夜晚，惊醒无数居民。
第三二五章:沉寂之刻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怪物盘踞在新月会的驻地，是让人看一眼，几日内都会食欲衰退的东西。
为了暂时抑制它的行动，希笛毫不犹豫引爆了这栋楼。
碎石起了效果，大片的灰雾弥漫开来，希笛看得头皮发麻，仅是那些东西，就有普通亡者成群结队的强度了，寻常人碰到就会死，要不是有刚学会的壳魔法，他今天过后肯定要大病一场。
而那火车一样的怪物只稍微缩水了一些，在地上盘踞起来。
希笛看都不用看，感受着流水般消耗的魔力，一咬牙，再度拉升空中的房间。
他的魔力量很庞大，柯蕾娅诺尔那边的空中城堡核心，充能不到半月就能飞到千米以上的高空。
但魔力的利用率不一样，正常的魔法应当是人踩着自行车或者人骑马，这样草率的使用魔法却是人背着自行车骑马或者背着马骑自行车。
他不能支撑太久。
但也不需要支撑太久。
远处街道的灯光正在汇聚，将克拉丽丝视作神明的新月会成员，无法容忍有东西在“神庙”前亵渎，那些灯光正在快速赶来。
而比他们更快的是凛然的声音。
“退下！交给我！”
这种程度的亡者，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碰触的了，那些普通成员过来只会让真正的主力束手束脚。
这个声音便是神谕，所有人停留在远处，唯有一道身影突进。
银色的发丝在月光下辉耀，持握巨镰的魔女近在眼前。
她没有骑扫帚，因为她习惯于强化过的身体，比扫帚更快。
漫长的岁月里，她锤炼武艺精进一切屠戮亡者的魔法，需要的时候，能够使用正常强化魔法十倍以上的身体强化——但那会损耗寿命。
而现在，生命里更重要的两个人都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像是银色的闪光。
银色闪光是不会迟到的。
魔力附着在镰刀上，将新月的镰刃拉得更长，然后，抛出。
正是此刻，毒蛇一样的怪物结束了短暂的蓄势，扑击向空中悬浮的房间。
却显得那么可悲，如同主动投网的兔子。
它正面撞上了克拉丽丝的刀刃。
在它火车大小的体型前，寻常人难以舞动的巨镰显得那么袖珍，下一秒被撞飞也不奇怪。
然而在某种魔法的使役下，它高歌着砍了下去，痛饮亡者的魂质！
“！！！”
又是难以理解的噪音，希笛听得胸闷，再抬头时，那巨大的怪物好似幼童凌虐的蚯蚓，前半部分斜斜切开，落下。
漂浮在空中的房间与它之间还有着半个身体的距离，而它永远达不到了。
已经结束了。
新月的魔女踩着扫帚借力跃起，接住镰刀，几个起落，一块块尸体从空中落下，灰雾不断炸开。
希笛连忙冲上去，拉住克拉丽丝，撑开壳包裹住她。
但似乎，有些晚了，灰色的雾气在她的发丝间逸散。
希笛没有注意到。
“谢谢。”
她轻声说着，只是话语中流露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巨大的尸块自天空落下，残破的躯体再无约束残破灵魂的“引力”。
“呼，”克拉丽丝疲惫地吐了口气，“这个夜晚真长啊，还没有结束。”
希笛沉默不语，看着那些逐渐消散的尸块，里面不断冒出来成年人、婴儿和小动物的影子。
他抬起手，空中的房间慢慢落下，落在废墟的旁边，他切割得很整齐，不会倒下。
“我用魔力包裹住了，你妈妈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吧。”
“谢谢。”
“你没事吧？”克拉丽丝看着他的脚，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希笛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下来。
今天，或者说见到这个亡者之前，他们之间有很多可以聊的东西，但从此以后，是漫长的沉默。
“保护灵魂的魔法有进展了，攻击性的魔法也在研究中，以后有成果会给你寄过来。”
“那个蛋壳一样的东西吗？真厉害。”
没有回应她，希笛自顾自说着，“将那些魔法传授下去，新月会的死亡率会降低很多，你也可以轻松些，说不定在这一次——在你下次‘杀人’之前，能结束着漫长的使命。”
他在刚刚明白了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克拉丽丝将自己的意识存放在新生的婴儿体内完成转生，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来的东西呢？
溺死的人向往岸上，吊死的人渴求空气，残缺的人追寻肢体……那么，未出生的“人”，是否会想要出生呢？想要再回到母亲体内呢？
再没有比小孩子更单纯也更执着的东西了，他们的亡灵汇聚在一起，对生的执念诞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引力”，牵扯着一切脆弱的灵魂，构成这巨大的怪物。
这份执念不会消散，引力会一直存在，这只怪物也会不断卷土重来。
那些死去的孩子，那些还未出生的孩子。
这是赫尔维的苦难，是生者的悲哀，也是克拉丽丝的罪孽。
构成主意识的，正是她这次转生时，挤出去的那一只。
背负国家的英雄魔女，每次转生都会“杀人”，希笛不能接受那样的行为，但对于克拉丽丝背负着的巨大的执念、三百年来保卫国家的功绩，他也无法评价。
好复杂，比灵魂的研究还要复杂，果然与人的交往是这样困难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离开。
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和克拉丽丝相处，还有克拉丽丝的母亲，如果知道真相，艰难拼凑好的日常，大概会在顷刻烟消云散。
而希笛一向不擅长说谎。
克拉丽丝垂下眼眸，“你要走了吗？”
“嗯。”
“我快要死了，这具身体快到极限了。”
刚刚的加速是小事，真正要命的是那些灰雾，里面饱含着亡者的气息，像是感知到了仇人，快要溃散的时候还是奋力涌了过来。
克拉丽丝第一次情绪化了，失去了冷静，一点小小的失误，代价就是生命。
“下次路过我会为你准备一枝花，放到你的墓前，如果真的死了的话。”他当这是在胡说。
“真绝情啊。”
没再说话，希笛准备去废墟里扒一扒自己的行李。
身后传来持握镰刀的声音，像是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