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您来之后,克拉丽丝大人的压力就小了很多,真是万分感谢!”
“我只是接受委托而已。”
“不管怎么说,谢谢!”
是位对工作充满热情的年轻人,自称从小就崇拜着克拉丽丝大人,没有丝毫怀疑的相信着她能够将亡者驱逐出这个国家。
“要是您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那样大人就……”他惋惜地说着。
“不要说那种蠢话了,新人,”克拉丽丝走过来,嘴里叼着希笛做的巧克力棒,神情惬意,“我们的未来要亲手去抓住啊。”
她从不会刻意与下属保持距离,因为不需要用那种方式来昭示威严。
“是!克拉丽丝大人!”新人感动地半跪在地上。
“快去工作吧。”
“是!”
他继续巡逻。
望着希笛,新月的魔女眯眼笑起来,两指撇断巧克力棒,将另一边塞到他的嘴里。
“辛苦,快去休息吧,明天的早饭拜托了哦。”
“我有。”
希笛有些嫌弃,但还是咬着巧克力棒走开了。
克拉丽丝注视着白发旅人远去的背影,晃了晃脑袋。
“要加把劲了,我一个也可以。”
这里没有任何需要责任需要其他人来背负。
……
“笃笃笃。”
希笛打开窗子,魔女轻盈地落下,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欢快地寒暄。
“他牺牲了。”
“谁?”
“昨天晚上那个新人。”
晨间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灌进睡衣里。
希笛才想起来,现在是冬天了。
真冷啊。
他思考着言语想要安慰克拉丽丝,却又质疑着那是否有必要,她应当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了。
克拉丽丝没有说话,沉默地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表达自己的遗憾。
这个动作并没有半分暧昧,拥抱的时候,希笛才察觉到她的身体很冷,无比单薄,像是个普通女孩。
“我很难过,又一位战友离开我了。”
她的声音低沉,并没有掩饰沉痛的心情,轻声哀叹。
“上个月他才加入新月会。”
晨风吹拂两人的头发,相近的颜色起伏,手脚的温度逐渐流失。
她察觉到这点,松开手,转身关上了窗户。
“我要去参加他的葬礼了。”
希笛迟疑着。
“我和你一起吧。”
……
魔法师的长袍很方便,可以用在各种场合都不会很失礼。
早些年玛尔为他制作的长袍已经不合身,但前些年又陆续送了几件,希笛换上一件纯黑色的,长至脚踝,严严实实,连手指都掩藏在袍袖下,没有戴猎鹿帽。
克拉丽丝与他的打扮差不多,只是长袍下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裙子。
希笛仔细想了想后,觉得那身衣服出现在葬礼上并不违和,而她整日穿着,像是终年都在为谁哀悼着。
“走吧。”
她没有休息,脸上看不出什么,想要牵住希笛的手,伸出手后又放了下来,像是惯于牵着妈妈手的小孩子,长大之后才想起来不是很合适了。
“抱歉。”
希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
赫尔维的葬礼是希笛经过所有国家中最简朴的。
上午亲友们吊唁过,中午,满载花朵的棺材就会埋入地下,覆盖上沾着露水的泥土,亲属们会根据死者的喜好,撒上花卉的种子。
现在是冬天,却依旧可以用魔法让它们发芽绽放。
这个国家的西边清理出一片空地,一座座墓碑立在那里,往里的那些,周边铺满枯死的藤蔓和树叶,也有一些碑前的植物还生长着,这片土地让人感觉狭窄又宽阔。
木棺已经入土,潮湿的泥土掩埋其上,还夹杂些白色的花瓣。
墓碑立起,花种撒下,面带悲伤的人们伫立在墓碑前。
克拉丽丝还是握住了希笛的手,稍微用力地捏了下,这个动作似乎让她坚定下来。
“有魔杖吗?”
“没有多余的。”
希笛摇摇头,他备用的备用,那根消耗品送给了爱丽洁她们。
“那你来帮我下吧,让花种发芽。”
“我明白了。”
他们走上前去。
“拜托了。”
克拉丽丝说完,自己来到死者的家属前,单膝跪了下来。
“这是我的失误,我的过错。”
“克拉丽丝大人!”
家属们难掩惊讶,跟着跪下来,跪得比她更低,声音里带着悲痛。
“这是他的选择,在入职前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能够为克拉丽丝大人,为这个国家牺牲……”
亲属们说着又要落下泪来,悲痛的话语里流露着惋惜和认同,这在他们看来是光荣而理所应当的事情。
克拉丽丝没有站起来,周围的人便都跟着跪下,扩散过去,一时间,这里站着的只有希笛一个人。
他轻抬魔杖,将魔力转化为更接近原始的性质,包裹住那些花种,在催化下,鲜嫩的枝条抽出,嫩绿逐渐深沉化为墨绿,指头大的花苞继续生长,酝酿,绽开一朵鲜红的玫瑰。
很亮眼的颜色,与周围的一片灰暗对比就更加鲜亮了。
这是死者生前所喜欢的花吗?
鲜红的、烧灼的色彩,像是要燃尽一生的热情。
他也确实燃尽了。
克拉丽丝站起身,望着那抹红色。
太红了,比昨晚死者咳出来的血液还要鲜艳。
又出现了彷徨的亡者,虽然只是雏形,但也非新人能抵挡的,更糟糕的是,出现的地方是热闹的街头,放着不管的话,那东西成型后,会像是列车一样在街上横冲直撞。
克拉丽丝看到信号赶来之时,正好看到新人撑着魔力护盾挡在民宅前,被撞飞出去,脆弱的魔力像是玻璃一样碎裂。
如果那时候使用魔女级别的魔法抢救的话,或许还有些存活的可能吧。
但旁边就是肆虐的怪物,她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挥舞着镰刀上了。
这便是她的愧疚。
赫尔维今天没有下雨,但是天色暗沉,灰黑的天空,灰黑的大地,灰黑的人群,墨绿枝藤上鲜红欲滴的花朵,格外醒目。
第三二二章:日央
回去的路上,克拉丽丝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
“我经常会想,我有时候要是再快一点,那些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她忽然这么说。
同行的旅人垂下眼眸,“人力有限,无可奈何罢了。”
“我还可以更快些的。”
她抬手,轻轻抚摸过希笛的眼睛。
“要是我也能看到就好了。”
希笛只为她感到遗憾。
……
“午饭,要吃吗?”
“不,工作要开始了,昨天的点心还有些剩下,我去吃一些好了,还有咖啡。”
克拉丽丝不能也不会久久沉浸在悲痛里,因为如果要哀悼的话,一年下来她什么都不用做了。
三百年前到现在,一年里的每一天,甚至于夜晚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有人曾在那时候死过去。
他们回到协会的时候,新月会的成员正在大门前做着什么,看到克拉丽丝后起身问好。
“克拉丽丝大人,希笛先生。”
“这是在做什么?”
希笛看到他们在门上刻着什么,轻声询问。
克拉丽丝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凑近些。
那是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
某年某月某日,四点二十七分。
是时间。
希笛很少走正门,仔细看过去,那些会让人意味是某种纹路的东西,全是密集的字符,名字,和死亡时间。
“时至现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对赫尔维的人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但至少我们新月会要记得他们。”
克拉丽丝抬手想要按下帽子,却发现今天没有携带,便抬手遮在眼前,默哀一会儿后离开了。
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沉重的东西。
……
出乎意料,餐厅里摆着两盘食物,一份沙拉和一份炖菜,面包是昨天剩下的,一共是两个人的分量。
外人是进不来这里的。
克拉丽丝很明显的怔了一下,坐在了桌前,分好食物,递给希笛一部分。
“味道还是以前那样啊。”
其实没有他们两人做的好吃,但是克拉丽丝十分认真而享受的吃完了。
希笛静静吃着,思考着一些问题。
“我一共有过六个妈妈,”她忽然开口,神情悠悠,“而除了第一个和现在的,其他人并不将我视作女儿,而是天生的领导者,神子什么的。”
希笛有从这份食物的制作者那里听过这些。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还写过一本自传,是最初的时候为了鼓舞人们,坦白说是比较无聊的作品,里面大致提到了我的事。”她站起身,不一会儿从藏书室里带来一本书,递给希笛。
非常古老的一本书,甚至是手抄本,封面上漂亮而粗重的花体字写着,《新月的克拉丽丝》。
“我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些关于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