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伊蕾娜还是那么喜欢……撒娇，您知道的，我在人际关系方面相当愚钝，几次不知说错什么话惹得她不开心，也有时候让她莫名开怀，实在复杂伤神……您大概也会这么觉得吧，不过老师应该会比我处理得好些，我是笨，您是懒。
沙耶，我叫她师妹，您和希拉老师都是去过东方的，那边对辈分比较在意，我喜欢那样死板有序的东西……当然是很灵活的喜欢，腐朽麻烦的东西，还是让它跟骨头一起烂掉吧。
总之，和沙耶的相处也十分愉快，我将我的帽子暂时托付给她了。
说来有些失礼，这孩子像是小狗，嗯，小狗，伊蕾娜就是比较大的猫了，就像她变猫那段时间的样子，小狗还是打不过猫的，她们相处起来也颇为有趣，要是不波及到我就更好了。”
又说了些两人间的趣事、沙耶之前的处境和心路历程，对希拉师叔教育方式的思考，以及醒悟了自己这大概是为师叔打白工的无奈。
“希望她不要成为伊蕾娜，目前来看还没有这个迹象。”
希笛回头望了眼床上，多了一个枕头，是之前沙耶落下的，真是粗心的孩子，写完信再去还给她吧，现在离睡觉还早，她或许在看魔道书。
此时信纸已经写了三四页，颇有质感的纸张叠放到一起，有些令人愉悦的沉重。
希笛还是按照羽毛笔书写的习惯，将它们铺开等待笔墨干涸，避免字迹粘连不清。
最后是他最喜欢的部分，关于国家和风景的见解。
芙兰老师她，一定是来过这个国家吧，不知道那时她眼里的魔法师之国是什么样子的，还有这一路以来有着印象的国家，老师是怎么看待的呢？现在和过去是否有不同的地方，他们的观点是否一致……
仅是想想他踏上了芙兰曾经走过的地方，就有奇妙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这些都是话题，见面之后大概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综上，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国家，但不可否认它对憧憬魔法之人的吸引力，一个满是魔法师的国家，天空上飘扬着扫帚，魔法的植物攀附在各地，还是有些魔法师的浪漫的，老师准备旅行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看看。”
手腕已经有些酸涩，他并不出色的身体素质，在这时已经感觉到小臂微酸，很久没写这么多字了，明天大概会酸的吧。
心里话差不多也写完了，希笛在最后按上了祝福和期待，
“现在大约在四月中旬，远处平原和山脉郁郁葱葱，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树木已经枝繁叶茂了吧，下雨天还是会冷的，请注意保暖不要着凉。
望老师一切安好，保重，最后——”
“我爱你。”
字迹扭曲过头了，手指在发颤。
希笛的脸上浮现红晕，强忍着涂抹掉最后一行字的冲动，将这些信件填进信封，煞有其事地封口，贴上本地的邮票，塞进已经装了一半的小木箱里收好。
如果是面对面他可以很轻松的说出来，但是写下来就感觉格外羞耻啊。
这份羞耻心，也好好地保存在最后一行字上了吧。
第二九八章:芙兰思忆的时光
芙兰也在写信。
她的师妹，半闲职的旅人希拉坐在办公桌对面，裹着靴子的双脚交叠，脚跟压在桌边，十分嚣张的样子。
师妹的脾气芙兰早就习惯了，视若无睹，对着纸张皱起了细细的眉头。
看着这边，协会的魔女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如师姐了解她一样，希拉和芙兰多年的交情，自然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对着文件发愁？不可能的，那样的世界线绝无道理存在。
稍微思考了下，希拉笃定地开口，“写给那孩子的。”
算下来她跟希笛的关系也很奇妙，见面也挺早，底线坚定行事灵活的脾性对她胃口，可惜早就被截胡了。
现在她也有正式的弟子了，沙耶的妹妹美奈，是个认真过头的孩子，魔法天赋还不错，就是缺乏灵性，不太懂变通，但成长起来也是协会未来的中流砥柱。
而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眼馋别人家的弟子，再一想到还有个迟迟过不了考试的，她就愁得想抽烟。
“嗯……”
芙兰应了一声，继续咬着笔杆。
也是只钢笔，还是柯蕾娅诺尔送的，其实是她犯病的时候买了一堆东西用不到，就都送了出去。
“写信啊，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写信了，见面说不完的话，离开后却像死了一样，”希拉两手夹着烟在鼻前轻嗅，干过瘾，“写完要我帮忙送过去吗？那家伙一个人能处理一个分部的委托，满大陆乱跑，不好找。”
“不，不寄出去。”
芙兰愁眉苦脸，最后一仰头开始摆烂，喝茶，不写了，灵感迟早会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写。
只是她的灵感比较特殊，一般在睡觉的时候来，这就没办法了。
“不寄出去？写着玩吗。”
“我和他说好，等回来的时候交换信件来着，”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又好了许多，托着脸望向窗外，“但我到现在还没有写多少，以他的性格大概已经写了好多吧，说不定一晚上都看不完，到时候他一会儿就看完了……好尴尬啊……”
手指纠缠着头发转来转去，芙兰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这缕发丝一样弯弯绕绕。
希拉哪里懂这个啊，支支吾吾了两句，拉下了帽子。
“啧，还挺浪漫的。”
她的老友是自称与爱情绝缘，而希拉她这整个人，就是爱情绝缘体打造的。
也不是接触不到男性。
协会也有稚嫩的憧憬成熟魔女的实习生，她有时候需要去开讲座，每次都效果显著，一场下来，那些懵懂青涩的年轻人就成熟了许多，跟她称兄道弟，厕所前分烟抽，要不是性别不同怕是得跟进去。
虽然她也不在意爱情这件事就是了。
现在看着老友沉溺于爱情的样子……不，感觉“沉溺”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说，坠入爱河？坠入听着也不怎么好。
其实也差不多，被那个孩子日复一日编织的温柔巢穴捕获了，两个人生活在里面，单方面隔绝了世界。
大约十年前，她在这间办公室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有隐隐的预感了，只是没想到芙兰这傻鱼还能兜兜转转到几年前才真正落网。
看着这样的老友，能够清晰地感到一股久违又熟悉的距离感，以前协会的后辈们结婚生子时——也有生不了子的，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没有这样清晰。
这是关系足够近的人才能感觉到的间隙。
最后希拉还是没忍住点了希笛送的烟，吐出一口浅蓝的雾气。
“以后打算怎么办呢？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未来当不当魔法师……这些事有考虑过吗？”
“啊？”芙兰露出勉强的表情，摇摇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我是从来不想那么远的事情。”
就像十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现在会谈恋爱，芙兰对未来充满期待，又不会可以思考，期待着每天都是惊喜。
“有些事还是要考虑下的，不说详细的规划，有个大致的印象，就不会慌乱。”
一根烟两口下去了一半，希拉咬着剩下半支不舍得再吸了，轻嗅着烟气，感慨她的师姐真是越活越懒散了，想当年也是个认真死板的家伙，让人讨厌，结果现在她们像是互换了一样，除了不爱抽烟不说脏话脾气好点，这家伙的态度就是过去的她自己。
忽然想起，师父开始旅行的时候，那个孩子刚好出生，到现在刚好二十年，这么说，认识芙兰就有接近十七八年了，那么些个早就遇到过的人，兜兜转转又到了一起。
真快啊，感觉一晃就过来了。
希拉恍惚了下，想到自己的弟子，现在是她们活跃的时候了，再过个十几年，不知道沉淀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切。”
她不爽地哼了声，掏出来便宜烟，一口气点了三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
呛得要死，但刚刚那种没劲的情绪也过去了，她也还年轻呢，这种事再过几轮二十年再想也不迟。
芙兰这家伙，倒是感觉更年轻了些，对未来毫无规划，充满期待和热情，浑身萦绕着年轻人青春的恋爱气息……真让人不爽啊。
还在发愁写信的芙兰，完全不清楚她的师妹这么短时间思绪转了多少圈，手上拿着钢笔，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像用魔杖那样旋转起来。
最后甩的自己一身墨水。
“啊啊啊啊……”芙兰连脸上的墨水都不管了，直接压在信纸上，“想不出来呀，嗯？等下。”
她猛然抬起了脸，扯下被墨水粘在脸上的信纸，看着上面奇怪的痕迹，她提笔在那块污渍周围画了个圈，突出标记，然后在旁边写道：
“某年某月某日。
正准备写信，希拉来拜访我，心情起伏，没办法用言语记叙心情，烦闷的时候转钢笔甩了一脸墨水，留下印记作为纪念。
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情，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不知道小希笛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芙兰写信就要随意多了，甚至连信纸都不会特意准备，信封也是一铜币一沓的，阅历增长后对无所谓的包装就不那么在意了，东方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家书是草纸还是宣纸都没什么所谓，价值千金的只能是远隔时空的情意。
她的生活没有什么起伏，所以以前的信也多是这样的内容，薄薄的一张，有草纸，有信纸，甚至在某次吃饭时心血来潮，用酱汁写在了餐巾纸上，晒干了也给晒进了信封。
“写好了！等我处理下这边的事情，就出门旅行吧。”
“我倒是不着急，你就写这么几句吗？”希拉瞥了一眼，交叠的双腿换了下位，继续惬意地抽烟。
“嗯，这些就够了。”
芙兰笑着取出来信封封好，长短无所谓，这段时间的心情能够传达就好了。
“所以你一共写了多少？”
“具体的数量不知道啦。”
拉开抽屉，里面铺满了这样的信封，几封落到了地上，芙兰捡起来，无所谓地合上抽屉。
“好了，走吧。”
第二九九章:奇怪的委托
六个月后。
离开魔法师之国好久了，开始时伊蕾娜还闹着要和他一起，同行大约两周后，那孩子又继续她的旅行了。
——因为太过安逸，伊蕾娜担心再继续下去她会真的变成废人，梦想和师兄，两个都没办法放弃，有暂时没办法兼得，只好带着迷惘和期待离开了，等待下次的偶遇。
其实希笛并不太讨厌和抗拒与伊蕾娜相处——因为除了老师，这个师妹是他生活中距离最近的人了，他有在事后反省，思考是否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传递了什么误解。
最后还是想不通，或许是最开始，他人际相处的模块就坏了吧。
相处时只有三个模式：陌生人、过渡、熟人，对应冷漠的礼貌、温和些的礼貌和亲近，“过渡”区的边界模模糊糊，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在心里把某人调到熟人那一栏，难以把握距离，在学院时经常有学生觉得他态度神秘，大抵如此吧。
嗯，测不准的希笛同学。
顺带一提芙兰老师是例外，破格级，伊蕾娜算是经验值满格的熟人，和玛尔师父、艾丝黛儿、瑟琳娜她们并列，再往下，他落后的处理器就没办法分别了。
正常人，应该不是这样的。
处理起来令人头疼，所以希笛最近的旅行中都在可以避免和人产生非必要的联系，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没有名字的城镇，连他都找不到魔法师之国在哪个方向了。
在旅馆歇息一夜后，希笛找到一家兼卖早餐的咖啡厅，坐在外面的遮阳伞下，切割蛋糕塞到嘴里的时候，看到了旁边那位同样是旅人打扮的人手上的报纸。
“先生，能请问下您手上的报纸是？”
“哦，是协会的月报，那边书店门口买的，好像是几个月前的一期了。”
“谢谢。”
希笛挥动魔杖，几枚铜币飞过去，落下，风裹挟着一张同样的报纸飞来。
第一时间看向正中央的版面，果然，他没有看错。
那是协会重点考区见习魔女优胜者的照片，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个月都会有，所以使用成本较低的黑白静态图片。
少女发色和眼睛都有些模糊，有些稚气的脸蛋倒还算清楚，笑容灿烂，最显眼的，莫过于胸口的桔梗花，以及头戴的有着糖果图案的帽子了。
怀念感浮上心头，希笛一手端起加了许多糖的咖啡慢慢喝着，一手拿着报纸只看那一块内容。
现在已经是内陆的冬季了，这片靠近海岸的地区气候通常温和湿润，变化没有那么明显，仿佛还停留在初秋。
在晨间微冷的风中，希笛静静阅读着那位优胜少女的独白。
她自述曾经畏惧的独自生活、故乡与孤独，最后提到一位给予她勇气的、尊敬的前辈。
“成为魔女后，我一定会追上他的！”
发表了这样勇敢的宣言呢。
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推算下大概也有三四个月了，沙耶至少失败了两次，看来运气不是很好。
如此想着，希笛对着天空举杯，庆祝这迟到的好消息。
……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希笛继续着他的旅行，邂逅着不同的人和风景，接受协会的委托，进行处理魔物、堕落的魔法师强盗、流窜魔法杀人犯等垃圾的清扫工作，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呢。
困难就困难在不好找人，就像杀虫一样，动起手来还是很简单的——找到虫子，打死，结束。
当然，为了贴近老师当年的旅行生活，希笛也不会拒绝民间的委托，也算是遇到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有些委托邪门到希笛都没办法处理。
比如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