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就这样躺着吧,这边的枕头和你那个的高度不一样,旅馆嘛,我的腿更接近些,还是说觉得硌了?”
“不不不不!非常舒服,很软很香!”
像是急于证明她说的是真实感受,沙耶蹭了蹭他的腿后,深呼吸,用力闭上了眼睛,用力到能看到睫毛在抖,身体也有绷直,非常认真地想要睡过去。
——但这说的什么话啊。
希笛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没有继续开口,就这样静静坐着,轻抚沙耶的头发,有技巧地按摩头部,帮助她放松。
第二九六章:我来的不是时候
希笛的按摩手法至少比沙耶要好一些,到底是在他亲爱的老师身上练习过。加上下午的训练也确实是让女孩精疲力竭了,她的身体紧绷了一会儿后,就慢慢放松下来,直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睡梦中的少女侧过脸,被子蒙上耳朵,微微蜷缩,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希笛没再动作,倚着床头静静听着飘摇的雨,浴室的水声也停了,路雪菈这会儿大概在做着泡在温暖海水里的梦。
……
迷迷糊糊的,伊蕾娜爬了起来,轻薄的睡衣并没能完全阻挡寒意,她又拢了拢被子盖到小腹。
窗外昏昏沉沉,天空看不到树的影子,空空荡荡,室内也没什么光线,阴影的地方让刚睡醒的她有些害怕。
下起雨来了,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像是在织造着笼罩整个世界的罗网。
伊蕾娜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孤独,恍然想起罗贝塔的雨季里,屋顶盛放的一朵花,雨停了她就再也没见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想起那些,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旅行有三年了,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就算脚步不曾停下,也还是会被孤寂追上。
要去温暖的地方,现在就去。
伊蕾娜披上长袍,赤脚踩着拖鞋,摇摇晃晃推门走了出去。
“师兄……”
……
师兄在照顾女孩睡觉呢。
希笛中途甚至还使用了强化身体的魔法。
这个魔法并没有很好用,只是在一定基础上强化肌肉的力量,而肉体常态是有极限的,强化后的负荷也会有部分残留,所以他用的不多,多是用于恢复状态,不然继续下去,他的腿都要没知觉了。
沙耶这会儿倒是睡得很香。
室内没有点灯,浴室昏暗的烛光摇摇晃晃,希笛看着窗外,估算着天快黑的时候再去叫醒她,睡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
自带的闹钟滴滴答答,昏暗的天色彻底黯淡下去,直至看不见女孩的眉眼。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希笛轻轻抚摸着沙耶的头发,感受着顺滑的触感,也在让她的意识一点点回归。
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却没什么反应,睡得很沉,明明早上一叫就会清醒的。
“沙耶,沙耶。”
希笛并不着急,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嗯……师哥……”
……
旅馆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光。
鞋底踩过木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格外寂静的空间回荡,如每个噩梦的前奏。
伊蕾娜握着魔杖,有些害怕这样的环境,不由得加快步伐,回荡的声音含糊沉闷,每一步落下就像身后跟着什么东西一样,她不敢停下,快步跑到了师兄的房门前,气喘吁吁地敲着门。
“师兄!”
“咔哒——”
门自动打开了。
但是背后没有人。
窒息般的恐慌骤然浮现在伊蕾娜心头,她脚下后退了两步。
“师兄?”
“我在。”
一只手这才伸过来拉开门,穿着睡衣的希笛头发有些乱,遮在右眼前的刘海梳到了一边,面容清楚,带着慵懒的倦怠感。
看到师兄的时候,刚刚那些糟糕的感觉像是细雨抛洒在狂风里,一扫而空,伊蕾娜没说话,两步冲上来搂住了希笛的腰。
——下雨天女孩子会喜欢撒娇吗?
希笛抬起的手顿了顿,按照刚才的习惯,轻抚师妹的头发。
“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但是现在完全没问题了。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要趁着情绪还在,多酝酿下占占便宜,师兄还是太心软了,哼哼。
伊蕾娜蹭了蹭,感受着熟悉温暖的气味,心里安定下来。
好香啊,还带着旅馆沐浴露的气味……
等等,什么味道?
头上那缕独秀的呆毛翘起,绷成笔直的感叹号。
旅馆的东西良莠不齐,师兄出门都是自带洗漱用品的,他总是叮嘱这一点。
所以伊蕾娜小姐通常也不用,洗发水沐浴露这些东西买一次能用好久,她有钱的时候会买,没钱的间隔也不会很长,到现在也没用过几次旅馆的东西。
而在这边,应该只有一个人会用。
“呜啊,谢谢师哥了,刚刚睡得好舒服。”
脸上带着熟睡后特有的红晕,黑色短发的女孩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表达着谢意。
她还记得之前说的,等下要一起准备晚饭,得快点回去换身衣服,不能让师姐看到了,虽说也没有做什么,但那家伙是个醋坛子啊。
然后沙耶彻底睁开眼,师兄转过来,她就看到两眼瞪圆的伊蕾娜。
“啊,是师姐啊……”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含糊几句没能说清楚,最后仗着个子小,快速从旁边的缝隙里闪了出去,像极了闯了祸后缩进沙发下的小狗。
伊蕾娜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是了解师兄的,要真有什么,也轮不到沙耶,但这事不是了解就能解决的,老师知道你不好好学习,和老师亲眼看到你上课拉人五黑,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师兄~”
最后伊蕾娜小姐也只挤出来这样的话,语调千回百转,藏满了完全不打算藏的小心思,全然没有平时刻意的矜持。
希笛当然清楚这小姑娘在想什么,倒是好理解,小孩子看到爸爸妈妈抱别的小孩子也会生气,何况伊蕾娜小姐。
他深谙猫生气的时候也要撸的道理,不然她更生气就要跑到你碰不到的地方了,但要顺着毛撸,揉着揉着就不生气了。
“过两天就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就撒娇过来聊了会儿天,伊蕾娜你有空也可以和她说说话,遇到老师之前你也是这样吧,爱撒娇的孩子。”
“我才不会哭!”
伊蕾娜憋了半天,只反驳了这一条,脸红起来,后仰,整个身子倚在师兄怀里,享受着亲昵的抚摸。
嗯,毛顺好了。
……
沙耶睡过头了,忘记了旅馆大厅晚上也要开着灯。
有些笨重的魔法灯点亮后,温暖的灯光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习惯于光亮的人类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魔法师之国追求的还是魔道,魔法灯这种新鲜的东西在传统印象里属于是标新立异,没有“厚重的历史感”,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蜡烛照明。
有时候希笛也会想起某个不会再去的国家,那个将普通人称作“亚尼玛”的地方,他们似乎打算创造一个万物围绕着魔法运转的世界,从某些程度上说,算是魔法师之国的终极堕落特化版。
可惜即使是那里,魔法灯的魔力供给也是大问题,距离照亮漫漫长夜,还有遥远的距离。
不过现在也好,照亮一片就足够了。
希笛回过头,暖光下,伊蕾娜围着围裙切菜,沙耶跑来跑去递东西,泡得浑身通红的路雪菈仰躺在椅子上什么都不做。
食物的味道缭绕在厨房里,像是要和外面那个黑暗的世界隔离开。
第二九七章:给未来的你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两个师妹各种可爱的小心思里过去了。
沙耶这两天训练完洗澡后,都要抱着枕头到希笛房间休息一会儿,带枕头是因为膝枕的段位对她来说还是太高了,这两天枯燥的练习量下降了,不累,她就硬是睡不着。
这家伙做初一,伊蕾娜就做十五,晚上偷偷摸摸就溜进希笛的房间,早上还要让沙耶看着她从房间里出来。
于是昨天晚上四个人挤在旅馆的单人床上。
希笛半夜选择默默下床打地铺,不受这折磨。
两个师妹在肉体力量上完全不是路雪菈的对手,抢被子都抢不过,冻得瑟瑟发抖还是希笛给盖的被子。
她们早上起来,还要再经受一波身材上的降维打击,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
到今天,课程全部结束了。
沙耶只是最普通的魔道士,像伊蕾娜那样学一年当然不现实,甚至这一周的内容她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还不能保证百分百能过见习魔女测试。
并且她到底也还是希拉预定的弟子,一些简单的技巧就算了,更后面的东西,还是需要好老师来指路——不仅仅是魔道方面的,希拉和芙兰一样,教书育人,更重后两字。
希笛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教得了吗?教不了,没那个能力。
用伊蕾娜曾经调侃他的话来说,他属于废人批发制造机,好好的苗子从他手里过一趟,全得歪。
总之这边教完了,晚饭的气氛不是很好,告别的时候总会是这样。
尽管伊蕾娜都在活跃了,一向活泼的沙耶沉寂下去,也没什么效果,剩下两个人,希笛认为这是一场必要的试炼,再开口会让人变得软弱。
路雪菈只管吃。
其他人没心情和她抢,食物消失的速度快得惊人,这顿本该漫长的晚餐很快因食物耗尽而结束了。
围着餐桌谈事情很正常,但没见过围着一桌光盘谈的。
……
回到房间,希笛取出来一叠很讲究的信纸,开始一项他坚持了很久的习惯:给芙兰老师写信。
这是出发前约定好的,每遇到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就写一封信下来,并不寄出去,而是带在身边,等待重逢的时候送上。
老师那边也是如此,心情有起伏的时候就会写下来,只是她或许会更自由……或者说懒散一些?写来的东西大概都是些只言片语吧?最后两个人交换彼此的字迹,一点点咀嚼揣测着对方的心情。
积少成多,现在有多少了都不知道,希笛不会刻意去看,这将是一份他自己都觉得惊喜的惊喜,交换信件后,或许能从夜晚的烛光下读到晨曦到来。
那种感觉或许也不错。
这个时代扫帚很快,但是书信依旧很慢,人们热衷于书写与表达,喜爱文字,倾注热情。
希笛现在换了只钢笔书写,是柯蕾娅诺尔送的,倒是有心了,写起来非常顺手,就是要精细处理下墨水,不然会堵塞出水。
写出来的字很好看,也不会因为潮湿的天气洇开,能够清楚明晰地描述心情。
调整好情绪,希笛伏案开始写信。
这段时间以来情绪的起伏,见过的人和遇到的事情,全部写在纸上,为了记录最真实的心情,他放弃了过去打草稿的习惯,不再保持着刻意的美观。
这种表述心情的文字,因为真实,所以写得并不顺畅,涂涂抹抹,磕磕盼盼。
即使是他,动气心思来也是千回百转,难以理清,一气呵成是不可能了,也没那个必要啦,只是日常说说话而已,将旅行中,本该在见到的时候就分享的感受,迟一些表达出来罢了。
“吾师(划去),吾爱(划去涂抹),芙兰老师安启。
我现在到了一个叫【魔法师之国】的国家,嗯,就是我和您说过的,希拉师叔的两个学生所在的国家。其中名叫美奈的女孩已经通过考试离开,所以我到这里只见到了沙耶一个。
非常巧合的是,前段时间我追寻着伊蕾娜的足迹,在这个国家,在熟悉的人身边偶遇了,其中有一段让我有些小小的担忧和恼火,但彼时您听来大约是会觉得好笑的……”
写完相遇的故事,希笛叼着笔帽,继续回忆着。
老旧的旅馆里不知何处吹来寒风,桌上的蜡烛摇晃,窗边影影绰绰,不时还有高空传来的空荡的风声。
这场雨还是没能在他走之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