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肉眼可见的“丧”几乎要凝成雨滴落下了。
沉默片刻，希笛试探着说，“要不，再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
“尝试去理解和交流啊。”
希笛慢慢降低高度，指着远处高大的城墙。
“以前你是龙，那个地方大概还没有你扬起脖子高吧，那样子与人类根本没有办法交流，没有沟通就没有理解，所以我觉得你那个时候与其说是理解不了人类，不如说是没有办法去接触和理解，但你现在已经是人了，我想可以尝试下正常和人交流。”
“真的……可以吗？妾身是龙，到现在为止也还保持着龙的习惯，真的可以去与人类交流吗？”路雪菈并不灵活的头脑努力转着，隐隐感觉希笛说得是对的。
“我就是人类啊。”希笛指了指自己，叹息，
“这段时间虽然有很多麻烦，但我们相处到现在也还算愉快吧？交流并非是很困难的事情，只需要包容一点点的不同，有智慧的生灵之间就能发现彼此相似的地方。
当然也存在那种绝对无法理解的人，我到现在也遇到过很多，那种人不管他就好，烦过头了就当是苍蝇随手拍死吧。”
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理解，朝夕相处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者夫妻，都不敢说一定了解一个人。
希笛到现在也没办法理解芙兰老师为什么喜欢睡懒觉，因为懒？那又为什么这么懒？这就需要翻阅她前半的人生。
他正在尝试着。
但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这么费力、愿意这么费力的去了解一个人呢？他们连一道数学题都不愿意理解，怎么会抽出那么多时间去理解陌生人？
所以说，不被理解才是常态，殊异乃至相悖的理念都能在一定的距离相安无事，在城墙之国周边，娜塔莎奋斗了那么些年，不也让让一堆妖魔鬼怪们和平相处了吗？
他们互相理解？怎么可能，只是保持距离，维持着不公然触碰对方禁忌的、不会打起来的距离罢了。
所以交流并不需要完全的理解。
“是这样啊，听起来真是复杂啊。”
路雪菈跟着探出身子，遥望那对现在的她而言无比高大的建筑，鲜红的眼瞳里辉映着过去，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有想过，要是能变成人那么小，就能进出人类的国家，和人类交流了吧？
可惜谁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人们更情愿相信她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现在，可以了吗？
她的语气恍惚。
“那妾身就尝试下吧，毕竟旅行才刚开始呀，”晃了晃脑袋，她仰起头看着希笛，“今天起重新认识下吧，妾身是路雪菈，曾经是很强的古龙。”
“我是希笛，普通的魔法师，”希笛伸出来手，“这个新的开始，就由我来见证吧，希望曾经的不愉快不会再出现。”
“……”
路雪菈看着幼崽伸下来的手，学着人类的礼仪用力握了回去，“嗯！”
“路雪菈。”
“嗯？”
“下次握手不要用这么大力气，人类承受不住。”
希笛抬起手，那里的星光渐渐消散，说明路雪菈的握力已经到了被判定为“威胁”的程度。
这样的家伙放进人类的世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吧。
第二六八章:我相信你
“请问下您有没有看到这样一位女孩子，她是我的师妹，我最近正在寻找她。”希笛拿着照片询问。
“很抱歉，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透露入境者的信息。”门卫一板一眼地说。
希笛默默取出魔女的胸章挂在薰衣草装饰旁。
“就算是魔女也不行。”
再挂上协会的胸章。
“这……我们很为难。”
最后取出一本印着明月标识的证件。
至少某地的管理者才能掏出来这样的东西，而那些人通常会追寻魔物的消息一起出现。
在入职的培训中，异常事态那一章，士兵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个加这个，可以吗？”希笛举起证件，露出自己的照片和协会特殊的印章。
“……乐意效劳，但今天上午并非是我们值班，换班的人去休息了，至少得明天才能得到消息。”
“我可以看下登记簿吗？”
“这……”
最后还是让希笛看了。
魔法师越多的国家越是依赖于协会的秩序，希笛可和那些一边旅行一边搞兼职的半吊子不一样，以他的职位，很多时候还是能得到一点小小的便利的。
调动人手这种较为敏感的操作一般不行，而且也很麻烦，但仅是翻一本书，肯定是没问题的，士兵甚至都犹豫需不需要上报，毕竟登记簿这东西，难道不是乱写的吗？
就在刚刚，有人签完名字掉了东西，他们追上去喊着名字，那人都不带回头的。
多少有点不走心了。
希笛当然知道这个，他只需要确认笔迹就行，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会记他上个国家用的什么假名，曾经标注假名的笔记写了好多页，翻起来麻烦，就没记了。
翻到这两天的记录，最后他视线停留在一个略显潦草但仍娟秀的签名上——
灰之魔女伊蕾娜。
得意洋洋的连魔女名都签上了啊。
只是……字里行间怎么没什么精神，像是饿了很久一样，还有种敷衍的迫不及待，准备觅食？
那孩子怎么回事？不会把全部的钱都拿去给公主了吧？
不不不，他记得伊蕾娜还有个平时绝对不会动用的钱包，怎么也不至于饿到吧。
让人担心。
协会的里有专精的魔女能从笔迹中分析出茫茫多的信息，而他的特长并不是追寻，在这方面仅是入门，惭愧。
总之就在这个国家里，确认这一点的希笛稍微放下心来，只要她在，作为旅人就不可能不去出名的景点、餐厅之类的地方，在繁华的地方多转转，大概率能遇到。
这次他真的很担心啊，一定要找到。
……
没找到。
希笛坐在繁华的街头。
哦，不知道算不算街头，这边两排的建筑是齐平的，门店开在高空，不好说这算是街道还是什么。
中间满是骑着扫帚的魔法师，购物热情很高，有的店铺过于热闹，排队的人从店门口一直到中间，从踩着店门口的石板到踩着扫帚，有一种莫名超现实的虚幻感。
哦，还让人有拿保龄球打过去的冲动，那一排人站得实在整齐。
他休息的地方是一处露台，可以俯瞰远处低矮的建筑，但视野里没有那十分惹眼的灰色。
伊蕾娜在做什么呢？
“哦吼，这个的味道还不错嘛，你要尝尝吗？”
戴上了贝雷帽遮掩龙角的路雪菈走了过来，将手上舔过的冰激凌递到他面前。
这也是古龙的习性，乐于向同族分享食物，且不在意是不是下过嘴。
据说他们的礼仪还要挑人家啃过的地方吃，表示亲近，起源是幼年时双亲确认无毒后才会将食物放到他们嘴边，成年后就作为一种表示亲近的方式，大意是，拿对方当家人一样看待。
当然也要看具体情况，通常是客人对主人，而年龄差不大的熟人间这么做，大意是我是你爸爸这样。
希笛当然拒绝。
路雪菈也不在意，她也有龙类的护食本性，和分享并不冲突，送不送的出去她都开心。
“又在找你认识的人吗？”
“嗯，是我的师妹，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孩子，她对龙类应该会很好奇，如果见到了的话大概会问一些冒昧的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会尽量告诉她情况。”
“没事啦。”
“那孩子也只是好奇而已，实际上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聊得来。”
说着说着，希笛注意到她舔食的动作慢了下来。
“怎么了？”
“妾身在想，崽你是不是很了不起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感觉走到哪里都有你认识的人。”
希笛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十分普通的魔法师而已，除了实力强一些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遇见只是因为巧合，这也是旅行迷人的地方之一，在猝不及防的地方猝不及防地遇到熟悉的人。”
“‘猝不及防’？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是人类独特的表达方式，不需要在意，”希笛站起身，准备继续寻找，“总之，怎么可能哪里都能遇到熟人，哦，这个国家还真有认识的，我们找过去，不算偶遇。”
路雪菈也没在意，一边捂着头喊痛，一边快速解决了冰激凌。
“也没有这么着急啊。”
“妾身只是想看看你认识的人。”
路雪菈揉了揉龙角，以一个稍微有些怪异的姿势，侧坐在拐杖上，尾椎骨的位置离杖身很远，需要搂住希笛的腰才不会翻下去。
她还是不能接受尾巴的部分被硌到。
“和你的交流还算愉快，如果是你信任的人话，应该也能和妾身好好聊聊吧。”
“是的，”希笛点头，“我的师妹不说，这边的那个孩子也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我相信你们应该能好好相处的。”
“嗯，妾身相信你。”
说着，希笛启动了扫帚，缓缓飘到散步的高度，维持着平稳的速度。
找人的话还是要看仔细一点的。
路过一座有些尖的建筑，在拐角的时候，下端的窗户里忽然飞出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孩，半张脸扎着绷带，看起来很不妙的样子。
“啊啊啊啊！”
她惨叫着。
但希笛的反应能力不是某人能碰瓷的，今天也有好好吃饭，在她撞上之前已经布置好了魔力护盾。
“咔哒！”
扫帚和拐杖撞在一块，巨大的冲击力让希笛连带着护盾一块飞了出去。
但他的技巧娴熟，随手一招拐杖就飞了过来，希笛一手扯着袭击者的袖子，一手抓住拐杖，轻轻一荡翻了个身，像单杠动作那样轻松地落座，而袭击者则因为害怕得乱动，最后没能抓稳，提着的动作变作撞到了他怀里。
是他的体力不行。
手臂有点酸痛，身体还是太脆弱了，要是像路雪菈——
嗯？路雪菈！
希笛匆忙看下去，那里白影才堪堪落地。
“咚！”
……
第二六九章:白发人送灰发人
对曾是古龙的路雪菈来说，区区高空坠落不算致命伤，不碍事的。
但这无疑非常丢脸，尤其对古龙来说，将同族从天上撞下是再糟糕不过的侮辱了。
升腾的烟尘里，路雪菈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拳在身上的木板上穿了个洞。
“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