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希拉叹着气，以一副皇世仁的语气说着，“多好的学生，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老师。”
“希拉，我也是很优秀的好吧？”她底气不足地补了一句，“作为魔女而言。”
“不要狡辩，我不听，我来只是看看，希笛那边检查过了，没有魔药的痕迹，你这边也有没有，是正常的，不违法我也没法说什么。”
“适可而止啊喂，真的有那么夸张吗？”芙兰放下书拍了拍桌子。
协会的魔女见多识广，点头，“你的前半生和许多魔女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头，老了后就是独自居住在森林里的巫婆形象，现在巫婆想结婚了，你说正不正常？”
“你看看师父的样子，再过几十年我也不会老好吧。”
“就是说说嘛，说起来师父……”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那边你打算怎么说？要去解释下吗。”
“这个嘛……哈哈哈，我不去。”
芙兰猛地摇头，想着师父看希笛的眼神，几乎和看伊蕾娜是一样，而这事儿要是告诉她了……参考下伊蕾娜爸爸是怎么对付小希笛的吧，甚至还要更糟，因为伊蕾娜爸爸不是魔女，也没看过《芙兰的冒险谭》。
仅是想象，她就觉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
两人一个抽烟一个喝茶。
过了一会儿，希拉恋恋不舍地嘬了嘬烟头，掐灭了烟。
“好吧，我其实还是有些好奇，你这个性格是怎么接受的。”
“我不是很想说。”
“那就算了，今年的旅行怎么说？”
“估计去不了了，这几年天气反常，我得看着周边，协会那边怎么说？”
“正常的气象变动。”
得知自己今年又被鸽了，希拉也没什么感觉，毕竟去年就被鸽了一次，这东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顺带一提好像是她先鸽的，某次作为报酬，旅行开始后就借口有急事留了，再让芙兰与等待许久的希笛“偶遇”，想想也的确不地道了。
——应该直接让希笛去碰面，破坏了完整性。
这些年也不知为何，没有那种“稀罕”的感觉了，一年不见约着出门旅行很正常，现在的心情却像是旅行那样天天见，心里毫无波动，有时候还有点嫌弃。
大概是和希笛碰面的次数多了吧，那家伙给人的感觉和芙兰年轻的时候很像，说话还好听，手艺也不错，如果能换，她是真的想拿那两个预定的弟子换这一个。
可惜换不得。
高配版芙兰看多了，现在再看这个青春版的，怎么看怎么嫌弃。
——嗯，有一半是开玩笑的。
旅行去不了，希拉就直接分享起这一年的见闻和攒着的故事了，世界广阔，魔法神奇，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重点是和伊蕾娜的那次照面，她一眼就认出来伊蕾娜的身份，某系地方谦逊了些，不然就和年轻的老师一模一样了。
芙兰能有什么分享的？只能跟着聊聊伊蕾娜的那些事，说这三人共同的岁月。
希拉静静听着，听完反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
“……”
沉吟片刻，师妹翻了翻挎包，取出来一张纸条。
“协会有定期体检的福利，去年没顾上给我折了一次。喏，你拿着这张纸，去大一点的协会分部，找牌子上画着圆圈的医疗部，告诉他们，重点看看脑子。”
这漫长的铺垫让芙兰慢了半拍，“啊？你什么意思？”
“你真的需要看看脑子了。”
“说真的，哪里有不对劲的？我闲散久了，可能没有你仔细。”
“你这是闲散到眼睛和脑子一块拿去保养，只带了个眼睛回来吗？”希拉又有抽烟的冲动，克制下来，想抽便宜烟，又担心刚抽完好烟反胃。
“总之，结论是……”
“——伊蕾娜喜欢希笛？”芙兰拍着桌子，失态地提高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完全有可能，”希拉咬着烟不点干过瘾，“你想想，最活泼的年纪，遇上个长相漂亮，性格细腻还心灵手巧的……”
“年轻的时候总会有暗恋的人了，大了就好了吧？”
“但谁会和暗恋的人住一年啊！”希拉确信爱情是会让人变傻了，老友都变成什么了？
“你别说女孩，就是找个男的，和这样的住一年试试？”
芙兰不敢想。
希拉继续分析，“希笛我接触得多，大概知道他什么情况，粗暴点说就是缺心眼，对情绪不够敏感，你是傻他是呆，还真搭配。坦白说，以结婚为目的的话，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开始担心了。”
“怕什么，小希笛绝对不会……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高科技那国家的……”
“出轨，”希拉扶着额头，“现在的问题是，你家的车没问题，却有人拆你轨道给自己铺着啊。
不行我怎么都觉得不对味，你跟我详细说说，你们三个人生活的情景。”
芙兰回忆了下，开始叙述那段令人怀念的时光。
夏天三个人在客厅开茶会打地铺，秋天各枕一条腿讲故事，冬天三人挤在被炉里猫冬……
希拉甚至没有听完，就双手捂住了脸，按下帽子跌跌撞撞起身。
“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你们这边最近好像有什么节日，这是我在路上买的，就当是礼物吧，走了。”
“诶你还没说呢？”
“救不了，告辞，等死吧。”
门重重关上。
芙兰困惑地看着手上，是一条丝带，墨绿色的丝带，系在帽子上的那种，她的红丝带有些老旧了。
召唤出魔女帽更换了下。
“嗯，不错的眼光，我很喜欢。”
伊蕾娜的时间
梦境:宅之魔女
房间漆黑，微弱的火光摇曳着，映照着少女美丽的面容，灰色的头发在火光中呈现冰晶般半透明的质感，眼神隐匿在阴影中，有着晦暗的幽深感。
“咕嘟咕嘟……”
坩埚里翻涌着粘稠的液体，不时蒸腾起来五颜六色的雾气，如一切现今为人乐道的故事中魔女的形象，只是作为主角的少女格外年轻漂亮。
纤细的手指娴熟捻起干枯的材料——形似去掉四肢的壁虎或某种爬虫的干尸。
那可悲又可怖的尸骸落下后，坩埚内放出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接着是类似打嗝的一声。
“呃——”
光芒闪烁。
灰发少女期待地望过去。
“噗——”
这又像是另一个部分出气的声音了，如刀刃剖进皮革，声音沉闷，粘稠的液体猛地上涌，像是伸出手掌想要抓住什么。
最后重新覆盖灰色，跌回了锅里，变成一滩臭不可闻的粘稠物。
真遗憾，就算是美少女魔女，大多时候也得应付这样恶臭的东西。
火焰熄灭了。
黑暗中一声叹息，少女似乎完全不需要依赖光，娴熟地将废弃物倒进特制的收纳容器内，再扔进去一只试管装的魔药摔碎，用力盖上盖子，再去到另一边的洗漱间，认真地清洗双手。
废弃物的处理有时候比调配还要麻烦，但这是必须要做的，在这方面有过惨痛教训的少女不会再马虎了。
“伊蕾娜～伊蕾娜，吃饭了哦。”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着门外传来温和亲切的声音，徘徊在门前，连门都没有敲，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
少女骤然惊觉已经到了“警戒”的时间点，猛得回过神就想要抱头蹲下，好在黑暗给了她安全感。
拍了拍颇有起伏的胸口，她声若蚊吟地回应：“我知道了，兄长……”
像是要用尽勇气一样，又轻轻“呼”出了两个字来。
“谢谢……”
“不用谢。”
门外的回应十分清晰简洁，像是要杜绝一切不安和暧昧的联想，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和声调。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实在生分得紧，甚至有一种魔导人偶在说话的机械感，但对房中的女孩来说，只有这样足够平白的言语才能让她不多想。
像某些敏感的小动物那样，多余的风吹草动就会让它们竖起耳朵，肌肉绷紧。
“中午的饭是红酒烩牛肉，主食是伊蕾娜最喜欢的面包，饮料是葡萄汁，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没有！十分感谢……”
“嗯，那我离开了。”
一听这话，少女立刻俯下身子，贴在地面上听着动静，感受着震动远去，楼梯那里传来响动，她才悄悄地打开门把手。
“咔哒。”
门外也是一片昏暗，走道两侧的窗户刻意拉上了窗帘，微微的气流吹拂间才有隐约可见的亮光。
对于少女来说，房间内是安全屋，这栋房子是可能会出现怪物的危险区，而房子之外……那是彻底的死亡区了。
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后，捧起地上的餐盘，开心地关上了房门，享受自己的时间。
走廊的尽头，白发的人影晃了晃，脚不沾地飘下了楼，他的面容在昏暗中一片模糊。
……
他的妹妹伊蕾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有四年了，从通过了考试的那一年后到现在。
起因是魔药事故导致的怪病，一碰到阳光就会皮肤溃烂，在他研究配方的时候，妹妹精神崩溃，失控的魔法将房屋点燃，大面积烧伤，在魔药的罐子里躺了一个月。
此后就开始厌恶光明，居家不出，将童年最喜欢的故事书付之一炬，连带着，没能及时赶到的妈妈和叔叔，也被排斥在外。
现在的伊蕾娜，心里只有魔法和兄长，世界只为一人存在。
以妈妈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疾病，只是病在心上，现有的医学和魔法都没办法改变。
他用了两年发明了时间回溯魔法，结果测试发现回去的只是一个相似的世界——他称之为平行宇宙。
而他的妹妹，那个小时候古灵精怪，长大后憧憬旅人的妹妹伊蕾娜，依旧没有得到拯救。
不是她，不行。
这个计划废弃。
最近他正在研究令人幸福的魔药，但因为照顾妹妹无法出门，收集幸福的速度非常慢，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
什么？不出门怎么收集幸福呢？
很简单啊，每天为伊蕾娜做饭的时候，为她清洗衣服的时候，用魔法伪装下楼自己站在角落欣赏她打开门拿食物的时候……
仓鼠一样的伊蕾娜，兔子一样的伊蕾娜，猫头鹰一样的伊蕾娜……
那些个瞬间，他无比确信那份心情可以称为幸福。
魔药会不会有效呢？不知道。
如果无效的话就继续新的研究吧，这大概就是他拥有这份才华的意义。
……
“咚咚咚。”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敲响了房门。
对整栋房子了如指掌的伊蕾娜立刻缩到了床底。
是外人，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