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明明她不介意稍微苦涩一点。
她懒得回应。
恶魔是诞生于欲念的生物，除了“恶魔”这一共同名号，她们可以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只是现在恶魔们死的死，封印的封印，能够交流得不多，她才愿意搭理下对方，否则即便是【梦】，也无法渗透她的眷属。
人类会做梦，但是暗精灵不会，因为在转化的瞬间，九成的灵魂都到了她的手上。
这样粗暴的收集方式，被对方称作“粗加工的猪食”，过去这么说的恶魔更多，但那又如何，她活着，活得很好，并且将一直活下去。
“你最近在做什么？”
“不能和你说，简单来说，有一只很漂亮的刺猬，我在想该怎么让他露出肚皮来。”
“又在玩弄人类吗？”
恶魔的修养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玩弄食物的行为，有点恶心。
“怕扎到手嘛。”
那个声音说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恶魔间的交流就是这样，也总是这样。
间隙:恶魔其三
“你们知道【恶魔】的故事吗？不是那些长着角和翅膀的友善种族——那些可爱的家伙害怕人类甚于人类害怕他们，
——我要说的，是那些更古老、更加恐怖的，因为过于骇人听闻，而从世俗的历史中抹去痕迹的那些……
伟大者。
他们，或者说‘祂们’，伴随着人类的历史出现，诞生于人类的欲念，真正的恶魔并不狰狞恐怖，他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窈窕优雅落落大方，具有非同寻常的魅力，让人为之心折。
很难说，那种魅力究竟是岁月和神秘的沉淀，还是单纯的种族天赋——捕蝇草对飞虫来说，也是香甜的。
啊，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明白了，恶魔呢，是以人类为食的呀，是这个时代人类绝对、绝对无法匹敌的存在，可以说是天敌也不为过呢，即便是魔法师，遇到他们也只能闭眼祈祷吧，真可怕。
面对这样的存在，我们人类大概只能跪拜稽首……”
“啪——”
“好了不要再读了。”
一只白净、修长、带着些微茧子的手将书扔到一边，这是一只典型的魔法师的手。
“真受不了，这叫什么？‘人奸’？”
成熟的女声吐槽说。
“现在喜欢什么的都有，崇拜能毁灭自己的事物倒不奇怪，正神邪神，海怪、魔物……”
刚刚阅读的同伴回以平静的话语。
“真想看到他们遇见恶魔时候的表情，东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叶公好龙。”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还有到时候别死我面前，省得费心去救。”
这是两位协会的魔女，一位有着这片大陆常见的金发，姑且称之为金色魔女；一位有着比较少见的纯黑色眼睛，称为黑色魔女。
明明知晓恶魔的存在，提起他们的时候，这两人却一副寻常的表情。
她们的自信出于自身的实力，仅就战斗力而言，没有百年以后某位白发赤瞳的魔物收割机那么离谱，但也是在【茶会】举办时，名列前排的资深魔女，综合水平不低。
恶魔嘛，协会总部又不是没有。
这次过来是因为周边国家流传出了奇怪的传闻：能够实现愿望的商人。
据说遇到那个人，可以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取所需的一切，无论是财富、名望还是恋人。
听起来很离谱，但许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这样说着，甚至能够举出身边的众多案例，这就有些……
不引起关注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一切超凡的力量都归属于魔法，只要找到合适的手法去驱使魔力，魔法就是万能的。
但奇迹和魔法都是需要代价的，即便圣母中的圣母，将自己的全身全灵都化作魔力，能够救济的人也是有限的，除非……代价并非本人承受。
为了方便理解，不妨举个例子。
普通人之中，最近诞生了“担保借贷”这样的工作，姑且算是中介，以借贷者本人的土地、房子及其他财物为担保，向大地主、贵族、赌坊等等地方借钱，只取其中的部分作为佣金，贷不到不收钱。
听起来很良心对吗？
要真这么觉得那就完蛋了。
到头来，借贷者往往需要付出高额的——甚至超越本金的利息、担保者的佣金以及违约收走的抵押物。
而在此的，是类似的恶劣存在——近四百年来最活跃的、代号商人的家伙，她作为担保人所收的佣金，往往远超“贷款”的价值，更可怕的是，许多人还觉得很值。
人们往往没办法意识到自己灵魂的价值。
在协会的报告中，她是一位看起来和善的老奶奶，经常会出现在失意的人类身边，伪装的外观很容易获得人类的信任，让普通人或是主动，或是在不知不觉间签订了契约。
实现心愿？或许吧，只是代价往往让人难以承受。
之所以叫做商人而不是欺诈者，是因为这家伙会将人们憧憬的一切美好都摆在货架上供人挑选。
人们总觉得自己有的选，能够支付代价。
灵魂是恶魔生存的食粮，也是力量的来源，那代号商人的家伙活跃了数百年，难以想象积蓄了多少灵魂，如果仅是生存，这大概够她活到人类史终结，可她还在活跃着。
这份贪念，不愧是诞生于人类欲望的“商人”呢。
“活得长啊……真麻烦。”
金色的魔女仰躺过来。
“是啊。”
黑色魔女附和说。
“和人类正相反呢。”
人类是，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燃尽自身去创造辉煌的生命。
两位魔女牵着手，不一会儿滚倒在一张床上，十指相扣耳鬓厮磨。
这是大战前的惯例嘛。
虽然岁数不到恶魔存在的零头，但她们有着完全的自信。
……
“不可能！人类居然……我是不死的！我是不死的！”
佝偻着的恶魔呕出灵魂碎片，那是构成恶魔躯体的物质，大概类似于人类吐出内脏的碎片吧。
显而易见，她处于绝对的下风，不不，甚至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接受，无法理解，难以置信！
商人不能接受的，并非是人类能够这么强，而是这么强的人类会被她遇上，所使用的魔法恰巧克制她的权能，连她所擅长的蛊惑都没能煽动对方分毫。
长生不老、无尽魔力、滔天富贵……
她这次是真心的，只要对方点头，她一定会做的！
“抱歉呢。”
衣服稍微乱了些的金色魔女牵着黑色魔女的手，两人温柔地对视。
“我有她就足够了。”
“我也是。”
山穷水尽了。
代号商人的恶魔只会交易，但她最多只能蛊惑一些普通人，得不到处灵魂外有价值的东西。
这年头没有野生的魔法师，秘术手眼交接口耳相传，有老师就意味着能出来就不是愣头青，她只有在同族的【梦】那里交换。
像眼前这两人一样璀璨的灵魂，全族里只有梦的那一颗珍藏，她卑微到舔舐对方的脚尖，不过只换来看一眼的机会。
“这个时代，这个和平的时代，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魔女！这个时代……人类不是说这个时代没有恶魔的对手吗？”
随着躯体的破碎，她收纳的万千物品也跟着落下，因为权能保存，现在也随之破碎。
一本书落到魔女们脚边。
金色魔女一看，乐了。
“这不是我们前几天看的那本？”
“是呢。”
她们眼神古怪地看着商人。
“骗骗大伙可以，别把自己骗过去了啊。”
“原来是反向输出给恶魔看的吗？”
……
“这家伙吐不出来了。”
“只有她自己使用能力才能消耗更多灵魂，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持续不停地杀她十六年，就可以清理干净了。”
“听起来好麻烦。”
商人大概是仓鼠转世，她囤积的灵魂太多了，甚至参与了几个世纪前那场大疫病的收割，在两位魔女的视野里，那些闪烁的灵魂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根据密度粗略估算……
数以百万计。
恶魔的生命力很强，她们无法连发覆盖级别的魔法，普通的魔法击杀，她还能挣扎一会儿才会消耗一个灵魂，再计算对方作为恶魔的存在消耗……
十六年，算了吧。
她们管杀不管埋的。
“我记得这周围有家擅长封印魔法的……”
“真没办法。”
○
有些丑陋的娃娃眼里亮起红光。
她曾经的名字是商人，现在人们称她【实现愿望的娃娃】。
为了防止她的权能溢出，娃娃周围裹满了铭刻刻印的绷带，再贴上封印的纸符咒，作用除了封印以外，还有自动修复和回归，防止她蛊惑人逃走。
一个无论破坏几次都会回来的诅咒娃娃，哪怕并非娃娃自愿。
她被托付给当年那位魔法师，在只言片语中，她听闻那两个魔女说，协会的总部太强了，对恶魔缺乏敬畏，可能不在意就乱用，让她再跑出来。
就像猫玩弄老鼠，偶尔也会失手一样。
所以放在外面让人尽心照看也好。
何等的……耻辱啊！
商人不用再承受折磨了，那些灵魂在这个状态下，足够维持她的存在直到永恒，很难说，这是否也是一种诅咒。
“哈哈……哈哈哈……”
商人在心里狂笑，她看到了机会。
恶魔在自身的权能外，就像龙一样，没办法更精细地操作魔力，所以使不出人类的魔法。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了解。
这个封印的魔法，为了应对她庞大的灵魂储蓄，不能精细到每一寸都封印，需要的魔力对人类来说太过恐怖，所以只能制作出巨大的牢笼笼罩着她，这样足够了，灵魂的体量也可以视作她的体量。
只要灵魂还在，她就出不去，而等到灵魂都衰朽，她自然也没了。
她像是某种拖着肥大后半身虫子，上身钻出了洞，后半身无能为力，字面意义上的尾大不掉。
又像故事里说的，狒狒伸手进洞抓花生，因为握住了拳就取不出来了。
那就丢掉好了。
丢弃花生，丢弃半身，丢弃灵魂，从缝隙中离开。
——我还能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