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这儿没别人，您不必掩饰。”
“真的没有！”
不知否定的是膝枕的行为还是别的什么。
扫帚小姐并不在意，重新坐好，望着篝火发呆。
即使变了些，扫帚小姐本性也还是过去那样，温和安静，富有耐性，物品对时间的流逝不会产生人类那样丰富的情绪，也不会疲倦，是守夜的最好人选。
伊蕾娜起初也因为过意不去想要守后半夜，被她严词拒绝了。
“尽管使用我就好了，物品的价值便是如此，摆着直到朽烂的感觉非常恐怖，只有使用的时候我才是活着的，所以请您不需介怀，务必照顾好自己。”
是让伊蕾娜想到师兄的那种认真，她只能乖巧地答应。
“噼啪……”
木柴燃烧的白噪声，在少女逐渐昏沉的脑袋里像是一个个小人，它们开始跳舞，踩在眼皮上，愈发沉重。
心情起伏的劳累和一路使用魔力的消耗，在初次旅行的激动褪去后，疲惫终于袭来。
“……谢谢你，还有……师兄……”
扫帚小姐听着主人含糊的言语消失，上前，轻轻整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接着又坐回原地，抱着双膝，像是发呆一样，聆听着周围的声响。
风声吹过洞口，夜间鸟类拍打翅膀，夜枭的可怖叫声，不明动物的嘶吼……
真热闹啊。
……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关乎人身安全的事，一次都不要去赌，因为输不起，旅人的宗旨便是如此。
这片并不宽阔的森林会不会有魔物？在魔力耗尽前能否抵达下一个国家？行走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
在夜晚混沌的梦境中，伊蕾娜喊了很多次师兄和老师的名字——早晨醒来，扫帚小姐是这么告诉她的。
伊蕾娜抿了抿嘴唇，唇瓣有股烟熏的气味，以及极为清淡的血腥味，温度有些高发干。
接过扫帚小姐煮好放凉的温水，慢慢地润着嘴唇，伊蕾娜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她还是依赖着师兄和老师吗……真不像话啊。
“麻烦你了，待会儿飞行没问题吗？”
“一动不动对我来说没有损耗，没有问题。”扫帚小姐给予肯定的答复，“另外，洞口的陷阱里有只兔子。”
“啊？”
确实有只土黄色的野兔，大概是被什么捕食者追着，慌不择路逃进了这里，而追杀者慑于陌生的气味，没有追过来。
它的体型很小，掉下去的时候没有撞到木刺，但是腿有些瘸，听到动静后极力缩到阴影里。
天色已亮，伊蕾娜借着光仔细看了几眼，乐了。
那兔子尾巴上的毛发，有一点“融化”般的感觉，是纯粹魔力轰击的后果。
这个森林里除了她还有别人会魔炮吗？
“噢，是你小子！”
伊蕾娜举起魔杖，为这令人感动的相遇而兴奋不已。
……
用干草与藤蔓编织了草绳拴住兔子的后腿，把它挂在了扫帚后面，稍微没注意，就差点让这家伙咬断了绳子，伊蕾娜喜欢很多种类的肉饼，制作过程各有不同，但绝对不包括从这里摔下去的那种。
这兔子和她认知中的有些不同，有些狗一样的狂躁，拎着耳朵才能让它安静下来，这个高度都还活跃……罗贝塔国外的兔子真了不起啊，她和师兄做实验用的那些，稍微高一点就缩得和鹌鹑一样了。
伊蕾娜对养兔子的兴趣不大，她现在只想吃一顿迟来的兔肉大餐，可惜手头没什么材料，就准备到下个国家后委托给餐馆。
想着，她用力搓着柔软的兔毛。
躲得过初一你躲得过十五？伊蕾娜大人心胸宽广，这仇隔了夜已是天大的恩典。
清晨的微风舒爽惬意，伊蕾娜用了揉了揉脸，驱走困意。
到下个地方，修整两天吧。
……
结果到达下一个国家时，还是下午时分了，中午跨越了一片宽阔的湖泊，伊蕾娜在那里吃掉了最后的面包，这才认真赶路。
地图有些误差很正常，这一版的误差大的有些离谱，早知道就不拒绝师兄那边赠送的协会专用版了。
望着天空，伊蕾娜轻叹一声。
——已经离和平国很远了啊。
……
眼前这个陌生国家有着高大的城墙，城卫身着的铠甲金属感十足，反倒让伊蕾娜稍微有些不安。
这里莫非不太和平吗？罗贝塔那里的城卫可是只穿着普通制服的。
好在入城还是十分顺利的，就是门卫确认了两遍，“您确定魔女名是灰之魔女吗？”
看来这个名字是真的常见呢，伊蕾娜这样想。
“你是旅人吗？最近有没有去过附近的森林？”
结果过了城门，又有一个胸口佩戴明月胸章的黑袍女人这么询问着，话语里有些压抑不住的粗暴和不耐烦。
伊蕾娜愣了下，“是的，没有去过。”
魔法统合协会的人，据说忙起来很辛苦呢，她勉强能够理解，这种态度虽然让人不爽，她也没有故意说谎，飞过来的地方只有一片湖泊，哪里有森林啊。
看了眼伊蕾娜胸口的星辰胸章，协会的女人微微点头，“感谢配合，失礼了。”
接着便去询问下一个魔法师了。
——真奇怪呢。
“别在意，最近这边发现了魔物的痕迹，如果不趁早清理的话，会出大问题的，附近刚结束工作的魔法师们都调了过来，取消休假有怨气很正常对吧？”
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这么解释着，伊蕾娜转头望去，眼前是一抹有些眼熟的金黄色，身材高挑的金发女性叼着纸烟，呼出一口呛人的烟气。
那舒服的表情，显然不是为了工作提神，是个单纯的烟鬼呢。
她帽子上装饰着奇怪的羽毛，重要的星辰胸章和协会的明月胸章挂在上面，显得十分随意个性。
嗯，有个性的烟鬼。
……
第二四零章:魔物的消息
“出门带着宠物的旅人不常见啊。”
伊蕾娜感到她的视线在上下游移，刚刚盯着脸，这会儿不知为何停留在胸口上，盯的时间比较长，是在判断胸章的真假吗？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毕竟她这样年轻的天才魔女总是要受到些质疑的，可以理解。
“这个不是宠物，”伊蕾娜粗暴地提着兔耳，“是我抓的食材，准备找个餐厅做一下。”
“自带食材的也很少见。”
金发魔女执着地找话题，碧绿色眼眸从兔子身上一扫而过，扫过去后，又转了回来，由慵懒过度到锐利，如锁定猎物的苍鹰。
“我可以看一下吗？”
她掐灭了烟。
伊蕾娜则是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芙兰老师的讲座，那些诈骗的教材……咳嗯，诈骗案例中，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只为骗兔子的。
并且，眼前这家伙抽的烟也有些微熟悉的味道——师兄喜欢的某些熏香香料，抽得起这烟，不至于吃不起兔子。
“给。”
她拎着耳朵递了过去。
对方却是用很奇怪的姿势接过去——捏着脖子。
兔子开始剧烈地挣扎，双腿用力抬起，从松散的绳子里挣脱，揣向魔女的手臂，兔子也是有爪子的，这一下蹬实了可不轻。
金发女性娴熟地抬起魔杖，菱形的护盾挡住了兔子的攻击，接着魔法绳索捆缚住它的四肢，她保持着捏着兔子下巴的姿势，掰开了近看有些可怕的兔子唇瓣，观察着牙齿。
伊蕾娜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稍稍的不对，她是经手过不少兔子的，在实验室和厨房，但她可以打包票，没有哪种兔子的牙齿会是这样，有着能撕裂血肉的尖锐度。
“我的名字是希拉，”协会的魔女随口自我介绍，“小姐，你的旅行要被打扰了，或许需要您配合下我们，一切顺利的话，晚饭我请。”
——好像有些耳熟。
但伊蕾娜现在对兔子更感兴趣，显而易见，她刚刚开始的旅行遇到了大事件呢。
希拉挥动魔杖随手从旁边捡来一根木棍，伸到兔子嘴前，然后松手——
“咔！”
它张开了三瓣唇，像是一朵恶心的花，以将牙齿吐出来的架势，尖锐且上下契合的利齿卡住了木棍，高速咬合。
视觉上，像是痉挛一样，脑袋剧烈颤抖，当希拉制止它时，吐出来的就只有碎渣了，偶尔指甲大的木块上，还有深深的牙印。
伊蕾娜不禁打了个寒颤，已经能够想象，动物脆弱的毛皮碰到这幅牙齿的下场了，她想起来师兄随口提起过的故事，某些河流里觅着鲜血而来的食人鱼。
她一路上就是和这种东西待着的吗？甚至，早上摔进陷阱的兔子，真的是躲避猎杀者，而非嗅到了活物的气息来捕猎的吗？
在她震悚的眼神里，这兔子忽然脑袋垂下，腿一蹬，蹦得笔直。
“死了。”
希拉随手丢下兔子，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金属小盒，抽出烟，顿了下又放了进去，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普通的纸烟，叼起一根。
“趁热的话，口感大概还能保持新鲜，但不知道它上顿是什么，我建议你先别急着吃。”
“这是什么东西啊！”伊蕾娜完全没有吃的兴趣了。
人们可以接受食肉动物一直吃肉，却对本该吃草的东西忽然吃肉这件事感到恶心，比如若无其事吞小鸡的绵羊、啃食同类的仓鼠、吃鱼的河马……以人类的角度理解其他生物总是会觉得窒息。
“大约是离‘母体’远了，最后的魔力爆发，超负荷运动，死掉很正常，”希拉点燃纸烟，“它们是一个族群，个体死了就死了，如果最后的尝试能够留下猎物，就不算白死。”
“是魔物吗？”
伊蕾娜喉咙微动，想起师兄说的那些，有着异样魅力的怪物们，兔子是没有这种本能的，让它们产生这样的异变，是否就是那只魔物的魔性呢？
“嗯，你的知识量不错。”
希拉蹲下拎着兔子的耳朵，从兜里取出来一个两掌长宽“方盒子”，看起来像缩小的照相机，摆弄着兔子的尸体，盒子咔嚓咔嚓响后，落下来照片。
“哇哦。”伊蕾娜感觉涨了见识。
“我一个有趣的后辈的想法，这个是改进款，协会特供，很贵，”希拉并不吝惜言语，“最近在逐渐配装，收集情报方便很多，再过几年才会有民用版吧，本来不该给外人看的。”
“我不会乱说，真了不起呢。”伊蕾娜啧啧称奇。
“这算是小小的贿赂，看得出来你的好奇心很重，但现在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吗？”
希拉拎着尸体扔进一个袋子里，封口。
“发现这东西的地方，时间，经历，如果方便的话，越详细越好。”
“这个啊……有报酬吗？”
“你这性格还真是和……嘛，”金发女性露出无奈的表情，搓了搓手指，“情报费是有的，大概这个数，能拿多少看具体信息咯。”
“好！”
……
之后的半小时里，伊蕾娜见证了协会的行动力。
三人一个小队，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分组和队形都已经讨论完毕，根据她提供的情报，解决的方案都拟了三套，分别是强攻、强攻和强攻，区别是火烧、水淹还是土埋。
说是协会的主要战力，总得有几把刷子。
魔法师们如候鸟那样成群飞过。
金发魔女仰躺在几乎不能称作扫帚的扫帚上，又让伊蕾娜感觉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描述。
前往昨天的森林，全速前进的话，黄昏前就能赶到，担心指错方向，万无一失起见，伊蕾娜跟着再跑一趟。
“关于魔物的事是不能松懈的，在古老的年代，稍微耽搁一晚可能就会有一个国家覆灭，麻烦你带路了，顺利结束的话，我会以协会委托旅行魔女的标准付费的。”
“真的吗？有多少？”伊蕾娜精神一振，又觉得有些丢人了，咳嗽两声，“咳，我还是第一次接受委托呢，有些激动。”
“那个啊，我说，旅人小姐，我的建议是，菜鸟最好不要暴露自己是菜鸟比较好喔，其他委托人可是会砍价的。”
“呃，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