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伊蕾娜小心地蹲下来,让石子在并不坚固的冰面上滑行着,穿过湿滑的区域就高兴地拍手。
在她旁边,希笛无奈地跟着扔出去一颗。
他感受不到多少乐趣,河面上的冰厚薄不一,将其作为竞技来看的话,那可以比的只有运气了,他一直感觉自己的运气不是很好,像是遇到那些个珍贵的人之后就用完了,旅行中总是一堆麻烦事。
“我赢了!”
女孩幸灾乐祸地看着希笛的石子翻进坑洞里,高兴得跳了起来。
“师兄你看到了吗?我的那颗滑得好远,我都快看不见了……呀!”
也掉了进去。
这样的比赛每天都会有几场,不会多,浅尝辄止,起初希笛还认真地计算着冰面的承载力,投掷石子的角度和力道,后来就完全懒得算了,看运气,反正前后不到十分钟,就当是陪师妹放松好了。
这可比她其他千奇百怪的条件要好,获胜的要求也只是膝枕、背靠着背坐一会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他赢了会让伊蕾娜吃一些她挑食的东西,一些食材用这边方法处理起来会很怪,但结合东方的烹饪技巧改良下反倒会让她接受,时至今日,师妹依旧不能接受的东西还是蘑菇。
说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不就是木头吗”这样的话。
也有从其他地方长出来的嘛……比如虫子。
听完这话伊蕾娜更惊恐了。
嘛,也是他的失言,总之从那天起伊蕾娜离蘑菇就更远了。
初冬天高云淡,太阳刚刚摆脱鹅蛋红的状态,开始倾泻温暖,水面在朝阳下蒸腾着白色的烟气。
一阵风吹过,伊蕾娜像是炸毛一样抖了抖。
“好冷!”
“你又忘戴围巾了,不要跟芙兰老师学啊。”希笛解下来自己的围巾给她挂上,伊蕾娜坚持不到魔女不穿长袍,他摘下围巾还有兜帽,不算冷。
“谢谢师兄。”
伊蕾娜拢了拢围巾,抬手揉着冰凉的耳朵,“还没适应,反正再过一段时间就又该缩在家里不出门了。”
她期待着那样的日子,夏季酷热不好接触,冬天的话……那么冷,大家挤一挤不是很正常?上次和芙兰老师聊天,轻易带着话题来到希笛师兄以前的事情上,老师说见到师兄的第一个冬天里,他们因为冷,经常缩在一起裹着毯子,那是段值得回忆的时光。
羡慕而不做出行动,是最无意义的情绪,这个冬天,她就要创造属于自己的回忆!
“这段小河,到了下雪的时间,冰层厚得能站住人呢,”调整好情绪,伊蕾娜指着河面,“我还小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小孩子从上游滑过来,现在街道往那边扩建,这里的人就少了,冬天要是有兴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来玩。”
限定词“我们”很自然地排除了芙兰老师,不过考虑到两个人气氛会尴尬,所以还是得把她叫过来。
——反正来了也是背景板。
“滑冰啊……嗯,好啊。”
希笛稍微恍惚了下。
眼前浮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却莫名感觉很近。
……
希笛离开魔法学院已有两年,从他到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时间来计算,距今是接近七年。
而学院的基础课程只有四年,大部分学生会是直接毕业,少部分可以选择继续留校进修,直到通过见习魔女考试,之后或是自己寻找,或是由老师们推荐,拜师魔女学习后面的知识,获得魔女的名号。
到他离开那一年,学院的魔女加起来有十四人了,有些教学,有些只挂着名,他所熟识的丹娜、梅薇丝和罗西妮都在里面,顺带一提康妮老师的小女儿大约也是今年入学,他寄过去了一些书籍和笔记作为贺礼。
周末部还是维持着精简的人数,虽说学院的人手一直觉得紧张,但近年来的新血都是认真负责的人,怎么也比曾经那些位拿钱办事的魔女们靠谱。
入校的学生可以说无冻馁之患无奔走之劳,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周末部现在就变成了一个热衷于探索校园里有趣事情的社团。
顺带一提指导老师是鲁宾,那家伙毕业后留在了学校继续工作,身为男性固然难以更深入地控制魔力,但这并不妨碍他沉迷于魔道就是,对他,还有和很多他一样的人来说,使用魔法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因为经常偷偷实验,为社团提供了素材的同时,其事迹还常年出现在通报栏上,有不少被教师们拿去当反面例子给新生们强调,鲁宾也因此每个月的工资惨不忍睹,经常找以前的朋友蹭吃蹭喝——这份工作似乎没有得到他家里人的理解。
倒也不是真的吃不上饭,那家伙一直喜欢夸张。
生活不能总是一帆风顺嘛,有开心的事和难过的事情才是正常,大家还走在喜欢的道路上,那就足够了。
回到房间后,希笛稍微整理了下思路,准备写一些信寄回去说明下情况,现在已经是冬季,再问候下柯蕾娅诺尔和妮诺是否适应王国的环境,芙兰老师这边的状况也要和学校那边通气,毕竟怎么说也是校长,不能太过分。
可惜旅途中他并没有留下实体照片,念写和留影魔法在长途跋涉中都容易失真,任何魔力造物都难以跨越连绵的森林,尤其是从这边出发到王国,直线距离是一片无人区,正常人的路线是自这里向西到海边,然后从南方绕过去,很远的。
伊蕾娜规划的路线也是那条路,但她不准备坐船,就靠着扫帚不紧不慢地走,西、南、东,慢悠悠转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擦过半边大陆,走到王国的时间得以年算,要是途中再欣赏风土人情每个地方待几天,那两三年也不奇怪。
就这样,一张张信纸晾在一边,等待着墨水干涸装进信里,最后堆积起来居然塞不进一个信封。
……
第一九九:伊蕾娜?
最后干脆分开了。
写信写得手腕酸痛。
希笛放下了笔,暂时搁置了一口气写完的想法,就这样放着吧,等到下午再补完,能赶在隆冬前寄到就好了。
这段时间里芙兰和伊蕾娜都没有打扰他。
说起来老师最近又开始了奇怪的研究,在魔法方面,芙兰还是很勤勉的,至少纸面知识很丰富,与实战水准比起来更是突出,可以被称作理论派了。
还有伊蕾娜,早上嗅见了她的身上有魔药味,不会又在研究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这让希笛想起来旅行中遇到的一个小孩子,名字是普莉希拉,五岁就展现出独特的天赋,自己跑进森林里找出来的药草制作出各种药物,比如让人笑不停的、一直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想到伤心的事痛哭的……
偶尔搞出来的事故让官员们头疼不已。
如果不是年纪太小,希笛大概会直接把她扔进学院里找康妮老师来认真教育。
预感那孩子未来能够成为不得了的药剂师,但现在的话,还是伊蕾娜更胜一筹。
不行,得去看看。
……
“嗯……”
伊蕾娜犹豫地看着魔杖。
黑白相间,款式经典,材料优质工艺出众,更是寄托了制造者的精神,一定是对托付魔杖的人有着无比的期待,才会如此倾注心血。
而在此之前她有一个魔杖,是道具店买的,那是个变态。
这是她的新魔杖,是一个教训,一个提醒。
根据她以前实验的结果,这种刚制造出来的物品,变成人大概率会是孩童大小,性格要么任性要么懵懂不怎么听得懂人话。
现在她需要一位机灵、善良并且可靠的助手,去门口望风,因为她接下来要研究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师兄发现的——让酒精失去气味的魔药或魔法。
只要研究出这个,她的手里就已经抓住了未来。
——开玩笑的。
偶尔还好,作为情绪的宣泄,次数多了她还是会有负罪感的,那对她来说也太过刺激了,现在她还是享受简单的接触。
而且做得多了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大多偷东西的人也不是因为想当小偷才去偷,而是除了偷没有别的办法拿到手。见不得光的事情终究是见不得光,伊蕾娜小姐总有一天会堂堂正正地发起进攻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今年她才十五岁,离大人的世界还有些距离,等她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之后,也会像师兄他们一样,变得更成熟。
在那之前小小的偷吃也没什么吧?
如此想着,伊蕾娜看了一眼房门,思维转回来,开始犹豫着使唤哪个倒霉蛋。
首先这间屋里的东西排除,因为唤醒后,伊蕾娜感觉她们会先去芙兰的房间给她蒙上被子打一顿。
其次排除刚制作出的东西,也就是说她没办法现场捏一个了。
最后还要确保可靠……
这么一想变人魔法真的有很多局限呢,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使用了。
而此刻,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伊蕾娜轻抚着魔杖,犹豫着。
最后她灵机一动。
……
希笛想了想,还是决定信任他的师妹,前两次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和惨痛了,以她的智慧不会做危险的事情,他不能抱着既定的印象来看人,说不定这次研究的是正常的东西呢?怎么能这么怀疑人。
在厨房犹豫了一会儿,他煮了咖啡倒进杯子里,端起一杯走向伊蕾娜的房间。
还是看看吧。
“伊蕾娜,我给你——”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身高和眼睛,乃至开门后立刻松手的习惯都一模一样,但是……
“伊蕾娜,你的头发?”
那是一头桃红色的、微卷的头发,若非这显眼的异样,希笛大概需要再等三秒才能判断出这不是他的师妹。
“抱歉,希笛大人,”这位粉色头发的伊蕾娜微微点头,很有礼貌,“我不是伊蕾娜大人。”
……
“说吧,你至少有三件事要说。”
面前的女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头发是灰白色的,若是相同,两人不说话的情况下,维多利加阿姨来了也得摇头。
希笛将咖啡杯推到粉色头发女孩的面前,她又道了声谢,露出一种非常清淡却不让人感觉失礼的微笑。
这个表情就足够和伊蕾娜分隔开了。
“怎么又用了这个魔法?”
“那个……”伊蕾娜试图说谎,但是希笛认真的状态下是不可能让她瞒过去的,她只好小声含糊地带过,“因为有些事要拜托她做。”
“是什么事?”
伊蕾娜沉默不言。
瞧见她的态度,希笛心里叹了口气,“那么首先,是很冒险的尝试吗?”
“不是。”
气味遮盖而已,只是针对酒那样刺鼻的东西,现存的魔法还没有行之有效的。
“第二点,你的研究在过程中、成果可能对自己、芙兰老师和我造成危害吗?”
“不会。”
一根弦在心里蹦得紧紧的,伊蕾娜进行着自我催眠,那种事情……怎么能算危害呢?
“最后,你是抱着伤害别人的心思去做的研究吗?”
“绝对没有!”
希笛的表情缓和下来。
“那就没有事情了,只是关于你滥用魔法的事……天冷了,回头穿厚一点自己挂着吧。”
“是,师兄。”伊蕾娜垂头丧气的离开。
希笛发现他还是低估了伊蕾娜的自信,倒也是,离夏天也过去了好一段时间,用稍微亲昵点的说法是,她的小尾巴又翘起来了。
其他不说,希笛对变人魔法的观感不是很好,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那些变成人的物品,这令他非常苦恼,就像好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对桌椅板凳说打扰了那样,最喜欢的那套瓷器也好久没用了。
能够思考的东西,他就无法平淡地去支配了。
他看向面前的粉色伊蕾娜,总这么叫的话,感觉有些失礼。
“那个,请问下你是?”
“我是伊蕾娜大人的扫帚。”
“哦,那把很好的扫帚啊。”希笛立刻回忆起来。
至于对方客气过头的语气他也没有纠正的意思,大多数物品都是很有个性的家伙,可能是因为一生短暂所以比人类要更快成熟和扭曲吧。
听到希笛的话,她的表情显然开心了一些,“是的,我很为自己的材质自豪,现在的同伴们都是卖给魔法师充样子的装饰。”
“嗯,是这样……”
他们就扫帚的发展史和实用性稍微谈了一会儿,总结了扫帚应该具有的美德:朴实耐用。
希笛诧异于对方在杂学上的知识量。
“那个,”她轻轻挠着自己的脸颊,“这个是因为我能比较清楚地听到其他物品的对话吧,大家说话都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