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早上睁眼，翻身，因为贫血而迷糊，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压住自己被子的女性。
反应过来时，希笛心脏都停跳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半掌宽，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湿润的、混着草药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师还在熟睡。
认识到这一点，希笛的心跳才一点点抑制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这样盯着老师的脸，将这一幕留作念写的素材。
睡梦中的芙兰反倒显得格外正经，挺翘的眉毛、柔软蜷曲的黑发，五官秀丽，皮肤白净几如玉石，脖颈曲线柔和似天鹅。
到脖子这里便是希笛自制力的极限，视线不敢再往下。
即使没有记忆的美化，在他看来，芙兰也是位标致的美人，平时总是活泼多变，令人难以把握距离，鲜少有能静静观察的时候。
老师是个懒虫，所以……多看一会儿也没事吧？
怀揣着未知的心情，从贫血症状恢复的希笛依旧没有动，就这样凝视着。
——直到某只来碰运气的松鼠跳窗惊扰了他。
……
早饭是煎蛋吐司，以及来自和国的味噌汤——前阵子刚好看到菜谱，做出来的味道中规中矩，味噌有点咸，只放了一点，也可以称作蔬菜豆腐清汤。
早上来一碗清淡些的汤倒也不错，还为芙兰烤了条鲑鱼。
手边他自己那一份还有奶油泡芙，对比平时含糖量可以说十分之低，却不知为何，感觉糖分已经要溢出了。
“……”
一位穿着睡衣抱着枕被的魔女轻手轻脚走过客厅，踩着地毯几乎无声，若是披上黑袍就又成了上次比喻的黑色大耗子。
很可惜希笛的位置正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老师，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芙兰的身体僵硬住。
“早、早上好！”
“洗漱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做了烤鱼，再慢一些外皮就不脆了。”
“好。”
不知又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快速洗漱后，芙兰坐到了希笛侧边的位置——平时坐的对面。
希笛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他现在也有些心虚不敢跟老师对视。
虽说没有被发现等于没做过，但心底那一关还是有些……
稍等下。
想到书架背后那十几个各异的模型、贴满书柜的照片、每版三本的《芙兰的冒险谭》，希笛忽然觉得似乎不用太过心虚，因为已经做过更糟糕的事情，那个被发现，他在芙兰眼里就得从“爱徒”变成“逆徒”了。
作为成年人的芙兰就没有那么好的调节能力，现在想起来昨晚跑到自己学生房间的事，她还感觉脸颊在发烧，比筷子下这条鱼还要热。
不行，怎么现在相处起来更别扭了。
芙兰再次开动了智慧的头脑。
“希笛。”
“老师？”
“我觉得沟通是魔法师必须具备的能力，所以我决定今天传授你交流的技巧。”
“诶，”希笛喝了口汤，好奇地看过去，“蛮突然的。”
“毕竟老师也是第一次当老师嘛，跟师父学的，想起来什么教什么。”
放下空的汤碗，希笛双手托腮，期待地看过去，“嗯嗯，所以老师，内容是什么？”
“内容就是——”
没有后面的话了。
芙兰抬起魔杖，魔力在空中勾勒出字符——
「不说话交流。」
「？」
拿出魔杖，希笛画出一个符号。
这个方法希笛从来没有听说过，仅是不说话，还有手语，像现在这样书写也可以，究竟是有什么深意呢？
没听说过？那就对了，因为是芙兰现编的。
「那个呢……」
在撒谎时，芙兰的眼神会乱飘，借着喝汤的动作掩饰，一手拿着魔杖继续写字。
「是这样的，人们往往会因为言语而对某个人产生特别的印象，欺骗的话术更是数不胜数，不说话是为了让你学会分析言语之外的信息，也就是为了更高效的沟通。」
希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而且说来，直接用魔力具现出要说的话，这样交流反倒比对话更加快捷，就是不能听到声音有些遗憾——
麻袋。
希笛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是没有对话和语气，人们该如何确认一个人表述信息的真实与否呢？
答案是观察，更细致的观察，细节到面部的微表情，眼神、手脚的每一个潜意识动作。
也就是说，芙兰在考验他的观察力。
人们常说“话里有话”，可如果连“话”都不说，交流起来还真是格外的不方便啊。
希笛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老师的脸。
真可不是私欲哦，是为了磨炼观察力。
——他为什么盯着我？
随便扯了个理由的芙兰回以一个略显僵硬的温和微笑。
匆促结束了早餐。
……
昨天订购的实验动物中午前会送来。
通过万能的魔法进行调制，培育成熟的动物有着非常平均的素质和相近的体质，差别小到几乎不会影响魔法实验结果，在研究某些魔法时，魔法师们往往会买一批反复试验进行对照。
芙兰预定的有蜥蜴、白鼠、鸽子和兔子。
目前来说应该用不到兔子这个体型，但总要先试下手，若是兔子在这种天气忽然中暑，也可以让希笛进行魔药的练习，比如十三味名贵药材抢救。
第七十二章:复杂的交流
在中午之前，东西送到了森林。
“吱吱吱……”
小白鼠和大鼠分开安置在两个笼子里，蜥蜴在这个季节不怎么活跃，兔子和鸽子倒是蛮精神的。
“是【星屑魔女】芙兰小姐吗？请确定下订单，所有动物保证没有疾病和残缺，老鼠服用过安眠的草药，如果是精细的实验，请等待十个小时以上，若有条件还请单独放置，陌生环境下它们可能会有些焦躁。”
送货员熟练地进行说明。
芙兰用魔法确认完，点了点头，支付尾金。
“有劳。”
“感谢惠顾，若有需要本店随时欢迎。”
……
为了安置这些小东西，芙兰在树下又造了个简单的小房子，用于接下来的实验和以后的魔药教学，毕竟，蜥蜴干、羊毛、蜘蛛眼球之类常用的魔药材料混合后，味道可是很恐怖的，就算有魔法清理也受不了。
“老鼠还需要等待十个小时啊，那就先拿蜥蜴练手好了。”
她的研究也是时候开始了。
灵魂领域的知识流传出来的不多，可以确认的是，昆虫和大部分植物是不具有或几乎无法观测灵魂的，即使少有例外，能观察到的灵魂也不过米粒大小，她芙兰不是微雕大师，所以最少得是老鼠、蜥蜴这种体型的活物。
昨天收集的材料还需要处理一下，大概得明天早上才能开始，在此之前她手里只有两三份的量能拿来尝试。
契约魔法的领域太过深远，放在教科书里怎么也得是期中的考试内容，现在她的进度是在第一页。
首先，观测到灵魂。
……
希笛正在翻阅着芙兰的那些笔记和古籍，这些看完之后，他才能帮上芙兰的忙，不然现在让他过去参与，两个人配合得手忙脚乱还不如芙兰一个人省心。
不过……总感觉芙兰老师不只是想让他看书呢。
希笛放下书，一手托腮，心情略有些起伏，翻着雪白的纸页，恍恍惚惚间，一个个漆黑的字符隐约化作熟悉的眉眼，娥眉弯弯如月，露出他所熟悉的明媚笑容。
「好看吗？」
——像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呜呜呜呜……”
用力摇晃着脑袋，那迷蒙的错觉才从眼前消失，希笛双手捂着脸，感觉自己做了错事。
十分少见的，在没有外物的打扰时，他居然看不进去书了。
窗外，风没有动，树叶也没有动。
……
“意料之中的失败啊。”
一把火将失去气息的蜥蜴烧成灰烬，芙兰忧愁地在笔记上记录下数据。
仅是使灵魂显现都如此困难，材料的配比有问题，这些蜥蜴约有指头大的灵魂，不是被飞速拉扯出来当场暴毙，就是隐在体内只能看个光亮，要么就是拉出来一部分四分五裂。
仅是蜥蜴就这么困难了，之后的老鼠、鸽子和兔子该怎么办啊……怎么能不让人苦恼呢？
协会收集和销毁了大部分关于灵魂的资料，以至于现在重新开始显得如此困难，她手上那些书也都是老古董了，平时看个乐呵，真照着做指不定错多少次，她的低血压都快治好了。
说到协会……
芙兰随便扯了张稿纸开始写信，正是希笛之前提到的美人村的事情。
协会通常来说只管魔法师的事，魔物作乱的事也会管，但也只能管一点点，家大业大就意味着要照顾的事情多。
若是某地区重要的商道出现问题，都不用协会发钱，地方的人就直接筹钱安排好了——像希笛之前遇到的盗贼；要么就是有利可图的，比如某些魔物恰好占据了珍贵素材的产地；最后才是做慈善的赔本买卖，比如偏僻森林的异变，对不起，做不到，挂个告示牌绕路吧。
很遗憾，美人村是最后一种情况，这个就要考虑影响了，影响恶劣的话，说不定就能忽悠到路过的正义の味方，没名气的话就放着吧。
以弟子说的，半年一次感谢祭，一年就吃俩人，走正常流程的话，十年后能不能排上号都是问题。
但这并不是放任不理的理由，芙兰是个知道变通的魔女，恰好协会里有人嘛，不用白不用，至少至少让协会对地方下达警示文件也好。
“嗯，就这样吧。”
娟秀的字迹写满稿纸，最后想了想，她又添上了一句：
「最近收了个弟子，有空可以来看看。」
收徒是件隆重的事，只是在她们这一系……有个不靠谱的师父嘛，所以她和希拉也不会像其他魔女那样重视，如果希拉收了徒弟的话，说不定得每年再见的时候想起才会提到。
这次也是刚好。
而且——
芙兰抚着秀丽的黑发，望向窗外。
她真的很想和熟识的人介绍下她的弟子，那个孩子，有着让人忍不住炫耀的光彩。
……
实验做完，信也送完了，磨蹭到中午，芙兰还是得踏进木屋。
万幸，在她的聪明才智下，今天至少不用开口说话，这样就不会因为羞耻而脑袋一热说出什么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