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而她将这个孩子收作弟子后，平平淡淡地度过了数日。
成年人总是明白情谊是需要时间考验的，几天、几个月乃至两三年的相处，分别之后再无来信也是寻常事，而这种相处方式，对孩子来说是不是太过残酷了？
——原来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啊。
“希笛。”
“嗯？”
“你过来一下。”
芙兰翻过身，在弟子低头走过来的时候，牵住了他的手，一下子将他拉到沙发上，抱在了怀里。
感想是，简直像抱住了一块蛋糕，难以置信的浓郁香甜气息。
——其实她是想举起来的，因为在那孩子羞涩的时候才能捕捉到更多情绪的波动，但是做不到，物理层面，何等可悲的体力啊。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抱在怀里，他的额头抵在锁骨的位置。
“老、老师！”
希笛的身体大概比旁边的饼干还要僵硬，连眼球都不能挪动分毫，对于这种程度接触，他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乖～”
芙兰尝试着像安抚猫狗一样抚摸着弟子的后颈与头发，不知早上弟子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她按摩的。
效果显著，希笛更紧张了，感觉那纤细微凉可能还沾着点心粉末的手指擦过后颈，内心不断波动。
老师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连动都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停了下来，但那种清淡的草药气味还是不断渗入鼻腔。
——太近了。
他的老师再怎么疏于锻炼，也是成年人标准的体型，因为贫血和各种因素发育缓慢的希笛与小他一岁的瑟琳娜是同等身材，现在感觉他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连挣扎都不敢，生怕碰到哪里显得冒犯。
终于，在他窒息之前，芙兰开口了。
“被抱着是什么感觉？”
很软？
不不不不！
“很……难受……”
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不难受的只有死人。
“那，小希笛会让人随便抱或者去抱其他人吗？”
“绝对不会！”
第六十六章:冰冷的消逝
“嗯，老师也不会，”芙兰仰着头，看不清表情，“到现在为止，我只抱过老师、师父和师妹，每次拥抱的时候我都觉得难受，难以理解这样的行为……但是现在我大概懂了。”
怀抱着轻盈的弟子，搭在他背后的手指能够清晰感觉到心跳的动静。
在这个拥抱的距离，将所有的要害暴露给对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气味和心跳……就像是小猫翻过来肚皮，如果不是全身心信任着的人，谁会去拥抱他呢。
“抱歉呢，之前一直以为小希笛像我小时候一样，但仔细想一想，老师是一直平稳地生活到十三岁，遇到事情的时候依旧慌张得不像样子……”
她知道一个道理，经历过的事情，有时并不会让人成熟，而是会成为一个印记，一个提起来就会恐惧的印记，就像过敏，就像伤疤愈合后的丑陋痕迹，只要触碰就会感觉到痛楚。
希笛现在依旧不喜欢水，有时还会做噩梦，过去的阴影并没有消失，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人们对孩子的期望有很多，但没有人可以苛责一个孩子不够成熟。
这个孩子已经足够懂事了。
“老师之前一直说要勇于表达自己的心情，没想到居然是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其实呢，老师很喜欢小希笛。”
芙兰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左眼的刘海因为这个姿势垂落在一边，温和的蓝色注视着希笛，可惜他因为紧张不曾抬头，没能第二次看见。
“一直以来很有礼貌的小希笛我很喜欢，每天准备三餐的小希笛我很喜欢，烤面包时的小希笛我很喜欢，看书时——”
她的嘴被一只小手按住了。
“老师……请不要说了。”
希笛用一种夹杂着喜悦和羞耻的、几乎要滴出水的微弱声音，阻止了老师继续说下去。
坦白说，他很高兴，但真的没办法再听下去了，有的时候赞美比辱骂更令人无法平静，至少对希笛来说是这样的。
“啊呀，感觉开心了些吗？”芙兰微笑着，轻轻揉着弟子的头发，“能高兴一点就好。”
“嗯。”
希笛点了点头。
岂止是高兴一点，心里的空洞从荒芜中开出了花朵，整颗心脏像是漂浮在温暖的云里一样，所谓心花怒放莫过如是。
“那就太好了，老师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嗯，果然有些害羞，小希笛先不要抬头，等我一下。”
她伸手摸出魔杖，想要用冰的魔法降降温。
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想必，那一定和弟子的眼瞳一样，红得醉人吧。
“嗯？”
她的手被按住了。
弟子悄无声息地抬起了头。
——这招他用过，用冰降温什么的。
希笛也想马上抽出魔杖给自己的脸降降温，但比起这个，现在的老师让他更加好奇，甚至不惜暴露这幅不成体统的表情也要把她的表情记下来。
一红一蓝两双眼睛对视着。
芙兰脸色的红润度不比希笛低，有时候小孩子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喜欢，她这样含蓄的大人，“喜欢”这个词一直是用在人类以外的对象上的。
喜欢面包，喜欢睡觉，喜欢书。
——喜欢弟子。
对视以希笛的败北结束，一头扎在芙兰胸口，完全抬不起头来。
芙兰抓住了魔杖，召出冰块，快速使表情物理冷静下来。
说了那样奇怪的话，看到了希笛那样的表情，感觉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悸动感。
眼前漂过浅浅的水气，坏了，冰的温度不够，再低一点！
“那个……这个……”
弟子装死再起不能之后，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了，需要一个话题，急需一个话题来活跃气氛。
啊，想到了。
不是有理论说，情绪具有传递性嘛，害怕的时候讲出来害怕的事就不会那么害怕了，所以——
“小希笛，要不，你也说几句？大家都羞耻的话就没那么羞耻了吧？”
在这种时候，希笛的情绪管理和理性像是被芙兰偷吃了一样，混沌的思考力经过缜密的计算得出结果，告诉他：
没有问题，是个好办法！
“我……不知道说什么。”
伏在老师的胸口，感受着异于常时的心跳，大约自己也是一样吧。
“随便说说嘛，就说下对老师的看法……就像我刚刚说的……”
芙兰还在调整着冰的温度，融化后的冰水顺着脖颈流下，冰得她龇牙咧嘴，有效转移了注意力。
“那……我也很喜欢老师……”
希笛自记事以后，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样困难的事，脸庞在灼烧，鼻头发酸，喉间干涩无比，每说一个字心跳就紊乱一瞬。
“我喜欢坐着扫帚的老师，喜欢趴在桌上睡觉的老师，喜欢看夕阳时的师父……”
他的语调越来越高，微微抬头，抵着老师的下巴，这个角度是绝对不会被看到表情的。
芙兰只感觉锁骨处被热风吹拂着，奇异的热量连冰水都无法浇灭。
“我喜欢老师吃点心时的微笑，喜欢老师睡醒时揉眼睛的表情，喜欢老师教学时严肃的动作，喜欢——唔！”
他的角度确实很好，芙兰没办法伸手，娇羞之下直接将弟子按在了胸口天然的隔音垫上。
“别、别说了！”
刚召唤出来的冰水瞬间蒸发，四肢发软，连魔杖都拿不稳了，像是多年前无意间喝醉的感觉。
原来被说这种话那么羞耻的吗？
希笛的理性短暂上线，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自动下线了，像一具尸体那样安静。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亲密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
……
该做的事，预定的计划，像是被蒸发的水一样从脑子里飘走，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最后恢复正常的方法是翻开书，开始阅读。
持续十几分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等到心跳缓缓平静，芙兰才能正常思考。
与平时的阅读时间一样，一旦沉浸在故事的世界，芙兰就会变得心无旁骛，希笛也是。
只是，在无意识间，两人保持了很多天的距离消失了。
希笛像是撒娇的孩子，贴着芙兰的身体，倚在她的手臂上，翻看着那本晦涩的魔法书。
芙兰也全不在意，倚着弟子分担重量，黑色的头发垂在那抹霜白之上。
……
第六十七章:采集
在晚饭之前，芙兰还是做出了出门采集材料的决定。
比起羞耻和相处方式的问题，她更在意希笛的身体状况。
只是……
“老师一个人就可以了。”
芙兰视线飘忽，注视着别的地方，就是不停在面前的孩子身上。
因为她担心看到那双眼睛，心里的情绪又会失控。
今天的回忆也要和那些原稿一起塞起来。
“您下午答应过我的。”
希笛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两个人一个看着地上，一个看着天空。
“什么？”
“一起研究的事。”
“我答应了吗？”
“答应了。”
……
总而言之，在这不便交流的状态下，两人还是一起出发了。
目标是希笛来时的那片森林，全速前进的话，算上采集时间，能够在天黑前赶回来。
提到森林，希笛又想起来美人村那些诡异的家伙，以及“我们村”村长的邀请，后者的话，收获节一般是在秋季的尾声，算下来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不着急。
为了缓解气氛，希笛和芙兰聊起了美人村的事。
“食人？”
连芙兰的脸色都产生了变化。
相关的传闻她也只在一些不着调的闲书上看过，难以想象在魔法文明盛行的这片大陆会有这种事存在。
居住在森林里，异样的魔力反应和异常的习性，基本可以做出受到魔力侵蚀的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