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258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尾声一 “作者”与“读者”

“不不不,能成功骗过她们完全是你的功劳。你以前是演员吗?还是说有专门学习过表演技术呢?”

“算了吧,现如今还称不上演技。”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叹了口气。

“忍耐了好长时间,总算能放松一会儿啦……真不容易。”

式叶小姐说话的同时,伸手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棒棒糖,将包装袋撕下后将五六枚糖果一起塞入了嘴巴里。就像是美国的汤姆?莫利卡――小说家忍不住联想到了这位有名的喜剧魔术师,他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对方的表演香烟魔术,其中最出名的一项滑稽表演是由魔术师同时抽十几根香烟,再把它们吃进嘴巴里,最后让香烟们在口腔里消失不见。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糖果已经消失在少女的嘴中。她往旁边的垃圾桶里吐出五六根塑料棒,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新的棒棒糖。……这是在进行魔术表演吗?小说家盯着女国中生红润的嘴唇和像松鼠般飞快鼓动的腮帮,很快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将糖果在十几秒种里嚼碎吞咽下去。而且看式叶老师那副淡定的态度,这种程度对她而言貌似是常态。

这就是所谓“嗜糖如命”的人吧。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特别爱好的事物,这不是什么让人特别吃惊的事情。最礼貌和最合适的态度就是当作“普通”来对待。小说家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从口袋里抓出第三把糖果,一边心想。

“立木老师,你要来点吗?”

少女注意到了某人的眼神。她蹙起眉头思考了半响,在手掌里挑拣了半天,拿出一枚最小的糖果朝他递过来。那副犹犹豫豫的态度,看来是相当不舍得。

“……不,不必了。”

小说家叹了口气。

“来说说正事吧。我还有话想要问你。”

“不好意思。如果平时能有机会一直含着糖果的话,会表现的更正常。但是一旦像这样有段时间没尝到甜味,就会忍不住……”式叶小姐显然很清楚她现在的神态举止称不上优雅,“好吧,你有什么问题?我不保证所有问题都能回答哦,毕竟可能会涉及到女孩子的隐私,不能随便说出口。”

“是吗?这可有些难办了……”

小说家抓了抓后脑勺。

“咦?真的是隐私问题?”对方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提起三围之类的x骚扰话题吧。我会报警……不,警察就在附近唷?”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式叶小姐,你应该不是国中生吧?”

“对呀,我是属于身材娇小脸又长得嫩的类型,实际年龄要比立木老师你更大呢。”

坦率承认了啊。

“那,第二个问题。”

小说家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你真的是‘式叶’吗?那位推理作家式叶?”

“不是喔。”

……坦率承认了啊。

*

小说家和“式叶小姐”一同离开了洋馆。在去的路上,他经过厨房,拿了一块还残留着温热的饼干。小说家想到在休息前女仆小姐说过的话。这大概是她刚烤好端出来的点心,只是对方的人却不在这里。

“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对她来说是片伤心地。”

既不是“式叶”又不是“女国中生”的女人如此说道。

……难道不是畏罪潜逃吗?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虽然严格意义上片山圣并没有杀人的企图,但严重伤害的罪责是逃不了的。她手上已经沾染了两条人命,况且未得到证言的警察们不可能对她的离开坐视不理。

数分钟前,当小说家得到“对方并非式叶小姐”的确切回复后,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式叶小姐到底是谁?她现在身在何处?”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女孩在前面带领他朝洋馆内的某个方向走去。据她本人所说,答案就藏在那个地方。

……只是,两人前往的方向越看越眼熟。

“这不就是地下室吗?”

他们来到别栋的地下一层,站在那段狭窄逼仄,阴暗潮湿的走廊尽头。

“就是这里。”

她打开墙壁上的按钮。与白昼相比越发黯淡的光晕,笼罩着被青苔和污渍覆盖的地板,一点点渐染开来。阶梯朝阴暗的深处蔓延。

……话说回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装了电灯。

“关于这里曾经是用来做什么的,立木老师已经从真子小姐那里听说过了吧?即使还没有,你应该能大体上猜的到。”

地下室是用来囚禁某个家族成员的地方。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被囚禁在这里的可怜人,和这座洋馆的拥有者往往是同一人。……小时候在暗无天日的幽暗地牢里长大,最后终身在这栋洋馆里渡过。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后来却一点点演变成了类似于‘规矩’的惯例。”

“庆幸的是,这份秘密并没有始终持续下去。随着时代变迁,一代代有着悲惨遭遇的人们终于迎来了解放。最后一个‘使用’这里的人,在三十岁前获得了自由,得以离开这里前往外界,并将洋馆卖给外人。算算年份,如今已经是老人了。”

……

脚步声在昏暗的世界里回荡;女孩轻轻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他们走下阶梯,走入门内,走在囚牢之中。

小说家向一旁伸出手,手指触碰着冰冷粗砺的墙面。凹凸不平的水泥,在上面凝结的水珠。他注意到一些角落里有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数十年前的人为了记录日期画下的。小说家抬头一看,发现上面是栅栏窗户。这里是地下室唯一能透进光来的地方。

小说家沉默地停下脚步。他的脑海里不禁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年龄幼小的孩子,用手死死扒着窗户,用渴求的目光注视外界。而她童年的绝大部分回忆,都被这用小小的生锈栅栏隔开的天空所占据。

小说家曾经两度来过这里,第二次甚至待了两天以上,但会产生像当下的情绪,还是头一回;此时此刻,他仿佛能切身体会到被囚禁在这里人们的悲惨命运。

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

说到底,故事就是作者向读者用来传递心情的媒介。作者和读者的关系越亲近,便越能感同身受。小说家曾经是某位作家的忠诚读者,所以能像现在这样深有体会,像一直陪伴在主人公旁边那样身临其境:当他意识到某个事实之后,重返旧地般怀念而又略带悲伤的心情,伴随着前往地下室的路途在心底悄然浮现。

“现在,你明白了吧?”

女孩背着手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

小说家没有回答。无言片刻后,他用力点了点头。

尾声二 两封信

小说家千里迢迢从深山里的洋馆回到雨津庄的时间,是在日落西山的傍晚。上午与一同回归的大高真子在东京的车站告别,下午则在警局继续叨扰一段时间,直到现在。

他打开门后,不出意料地发现躺到在桌旁呼呼大睡的女性。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手脚,避免吵醒对方。他站在电脑旁的书架前。微弱而昏黄的光线晕染着着暗红色的涂漆。上面整整齐齐地塞满了书,最上面一排是小说家本人的作品,而最贴近的推理小说扉页上则写着“月影馆杀人事件”。

他沉默片刻,将那本书取下来。

这已经不是小说家第一次阅读这本书了。但即使是已经翻阅过数遍的自己,此时看来仍然会有截然不同的感触。

小说家翻开封面,速度不快不慢地翻开一页、然后再是下一页。文字编织而成的故事伴随着黄昏的余晖和温度映入眼帘,在他脑海中演变成鲜活的故事。他亲眼见过小说内发生的地方,此时开始感慨着自己逐渐能理解“圣地巡礼”这一行为的意义。即使见到空落落的舞台,角色们在上面演出过的痕迹却如斯留存;哪怕舞台上的剧目不曾发生在现实中,烙印在幻影中的表演一样可以深入人心。

何况……

小说家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停下翻页的手指。故事已经阅读到中段,他再度为故事里女主人的悲惨遭遇所感染。

――那并不是虚假的。

《月影馆杀人事件》如题所示,是曾经发生在月影馆内的故事。通过这次旅行,他很清楚那不是虚构,而是确乎记录着那里的历史。

“‘一生从未有过创作啊’……处女作能达到这种程度,真是天才。要是能继续在作家之路上发展的话……不,当然不一定,以过去经历数十年的人生经历为基点写出来的作品自然显得厚重,以后下半辈子灵感枯竭再难写出同水准的作品亦很常见……可是,果然还是很可惜……”

但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干涉。名为式叶的作家,一生中仅有的一部……不,是两部创作,随着人生的结束而就此中断。

当小说家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封信从底下滑出来。小说家将信从地面上捡起来。信的署名是“式叶”。上面的内容是打印出来的,但书写的人确实是式叶小……式叶女士。只不过是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

对于当时的小说家而言,邮件内最重要的是来自式叶的邀请函。

“不久之前,在下于憩处完成新作,时时刻刻期冀着与人共享,您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地点在讲谈社的作家聚会上。

……

愿君共往。”

就是这样,小说家收到了有关于新作邀请。

于是,身为狂热读者的他,不可能不前去参加。

只此一项理由足矣。

而结果是……小说家确实看到了式叶的新作,只不过形式、故事的载体和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被关在地下室,暗无天日的数天里,小说家反复斟酌了整场遭遇的前后过程,其中矛盾的地方,疑点重重的地方。他早已有了猜测,但是直到从假扮的式叶小姐口中,才得以最终确认。

为何式叶小姐会写出《月影馆》那样的作品?

原因非常、非常的简单,简单到就像是个从一开始就将谜底摆在一旁的谜语:式叶和千绘是同一人。仅此而已。

*

他在书架前驻足,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小说家的后背被某样柔软的事物贴住,肋下则被手臂所环绕,耳畔有温热湿润的吐息挑逗似地吹拂着。

他下意识地僵硬片刻。一会儿后才冷静地开口。

“说起来,亚纪,比起以前……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这次轮到背后的女性身体一僵。

“呵呵呵,房东先生您这是在说什么呀呵呵呵?”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每天吃那么多零食和垃圾食品,而且还成天呆在房间里不运动……”

何况……虽然无论哪一种在身为男性的他看来都是NiceBody,但若是非要在纤瘦苗条和丰满性感之间选一种的话,宫城亚纪自然属于后者,本来就处在稍微有些危险的范围内。

“人家觉得身体肉肉的玩起来会更舒服嘛!男人不都是这样想的吗?哼哼,口是心非,骗子!大骗子!”

女孩的双手双脚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整个人趴在小说家的背上。

“喂喂……等、等等!”

“怎么样?真的有感觉重吗?没有吧?果然是在说谎骗自己吧?”

“还是稍、稍微有一点……”

小说家努力维持着身体身体平衡。

“骗人!”

亚纪开始用拳头砸小说家的头,就像游戏厅里的打地鼠机。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蛮不讲理地被打了!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吧?

……

就在这时,一封信从宫城小姐身上滑了出来。

“咦?怎么又是信?”

小说家嘟囔着将信捡起来。趴在他背后的宫城亚纪突然伸出手想要抢过来,结果被小说家警觉地阻止。

“让我看看……等一下,收件人写的不是我嘛!为啥要抢?”

“呃……”

亚纪没有回答。但她一点点悄然松开的手脚,似乎能说明某些问题。

小说家又看了一眼日期。

……寄来的时间是在他离家出发前。但小说家对此完全没有记忆。他颇为怀疑地看向身后的女性。

“该不会是被亚纪你藏起来了吧?”

女孩心虚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怎、怎么会啦――”

小说家将信拆开来。第一句话是……

“许久不久,端木先生。请问您的oo还好吗?还能传宗接代吗?”

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个!很好啊,试过了,完全没问题!

他在心里吐槽一句后,继续往下看。

“我的同事最近回到了这个国家,据说是有事被学谈社的创始人所雇佣。我听说您曾经在那里出版过作品,如果有机会遇见的话,希望能多多照顾她。”

信件的内容很短。小说家在反复阅读后,见到落款是“苏我狐彻”。

“苏我……苏我……啊,是那位啊。她写这信过来是有什么用意呢?还有,开头这问候太奇怪了吧!完全不符合苏我小姐的个性……等等,难道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说家再度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宫城亚纪。

原本正在偷偷打量他的女孩立刻偏过头去,同时“嘘嘘”地朝着无人的方向吹着完全吹不响的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