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12章

少女并没有看向他们，或者说她自来到巴黎城下，便没有看过别的方向。

她只是将旗向前一摇：“诸位的勇气和智慧，我已经替布兰度先生收到了，是时候了。”

“进攻。”贞德简练有力地下令。

“进攻！”俄而化成千百人的齐呼。

战鼓擂响，战列集结，一队队法军士兵高举着昨夜赶制的长梯和简陋的攻城锤，循着矮人们开拓的轨迹，朝巍峨的城墙冲去。

这是攻城的第一盘，贞德并没有带队冲锋，她知道在这样关键的战场上，当她退却的时候便会宣告全盘的战败，能为她收拾败局的人却不在身边。

她久久地望着，仿佛她的视线是一枚掠过天空的炮弹，越过了奋战的法军士兵，也越过战栗的巴黎守军，一路投向巴黎深处，她也不知道会落向何方。

只是他一定在那。贞德自信地想，布兰度先生是我的英雄，他一定不甘于等待我的救援，正在用尽才智帮助我破城呢。

救命啊，让娜。布兰度这时正被崔丝汀压在身下，一边无助地在心中呐喊。

——

刚破晓时，崔丝汀登上安托万堡的顶层，看见布兰度正半倚着低矮的城垛坐下，两条腿耷拉在外面，背后升了团火，里面烧着些奇形怪状的木材，像是把桌椅都劈碎了一样。

“你来了。”布兰度很平淡地说，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至死方休的敌人，只是一对很久没见的远亲，在做生疏而温和的问候。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布兰度的作态立即引起崔丝汀警惕，如护食的狼一般弓身，进入战斗姿态。

“诚意，诚意。”布兰度笑道，“你当看到了我的诚意，面对逐渐变强的你，我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你该同我说几句话吧。”

崔丝汀嘁了一声，沉默几秒，又恶狠狠地说：“少装了，布兰度，你在地牢里的时候不是说过吗，你恨不得我死掉。”

“要从那开始解释？”布兰度挠着头发，“你该记得我上一次来地牢里是怎样的，面对摩根，我只能对我热爱的一切抱有毁灭的打算。”

崔丝汀下意识地踏上一步，又警觉地望着他：“我已经感知到，你击败尼可·勒梅了。你休想骗我走进你的

剑围。”

“怎么不能对我多些信任呢？”布兰度摇摇头，抽起咎瓦尤斯，远远地扔向堡外，目送着漆黑的剑刃没入雪中，“这下你该能相信了。”

崔丝汀深深地看了他几眼，踏着轻快的脚步上前，隔着两个城垛坐下。

“那你现在到底想说什么？”她催促道。

“恭喜。”布兰度道，“恭喜你，崔丝，你成功地摆脱了命运，从今可以自由地活下去了。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能继续存在于世上，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呵。”她毫不犹豫地抱怨起来，“自由？你不知道那个老女人在这个身体里都塞了多少恶意，现在有十几个声音，催促我马上把你撕成碎片，这也就罢了……埃及的马穆鲁克都是这样的，可见鬼的是，我清楚地明白，我从这些毁灭和暴虐的举动中得不到半点快乐。”

“很抱歉听到那个……但只要活着，就有办法。”

“也对。”崔丝汀轻笑一声，一手嵌入腐朽的石垛，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修长的腿，窈窕的腰肢，如刺一般的龙角，加上迎风飞舞的红发，宛如一支插在岩壁上的红玫瑰。

兰开斯特的红玫瑰，布兰度想。

“那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为了你现在展出的诚意，和你过去展现的虚情假意。”她傲然说道，“当我打倒你之后，你要向我臣服，说你愿意成为崔丝汀小姐的猎犬，那我便许可你在被我毁灭的国度里继续存在，庇护你想要庇护的一小撮人。”

并不很冷的风打着旋儿，刮过他们之间的沉默。

“谢谢，崔丝，我感到了你的善意。在接受这份善意之前，我必须先对你忏悔。”

崔丝汀甩出全身，在城堡的外沿纵跃，蹲落在布兰度身前：“哦？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到这时她才看清，布兰度的手里握着一根……法棍？

布兰度笑了笑，用力在膝盖上一砸，把法棍从中砸开，分了一半给她。

“你在蒙塔日的时候，是带着善意给我干粮的吧？我却用不名誉的手段利用了你。”他说，“你现在饿不饿？我刚从厨房里摸来的，正好同你分吃，权作那时的忏悔。”

崔丝汀上下打量一番，感觉自己确实很饿，便老实地接过法棍，啃了起来。

“这该死的摩根……龙的牙齿根本不适合嚼这东西。”两口下去，她便大骂出声。

布兰度也觉得头痛，尖牙确实不适合咀嚼，他便递了杯正温的水过去。

崔丝汀却并没接。而是森冷地打量着他：“你先喝。”

“真让我觉得受伤。”布兰度哀叹着，举起身边的另一杯水，“我的在这。”他随即当面喝了一口。

龙尾闪电般窜动，径直从布兰度手中夺来了杯子，崔丝汀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你不担心我下药了？”他笑问道。

“你也喝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崔丝汀骄傲地说着。

三两口，他们各自草草吃完，崔丝汀便扔下杯子，跳在城垛上走了几步，旋即回身。

“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总要打一架的。”她带着复杂的神情看过来，“来吧，布兰度，让我们……”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说完，布兰度转身就跳下了城垛，化成双足的亚龙。逃逸之姿俊秀绝伦，足以见出他下了一番苦功。

崔丝汀茫然了，随即，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爆发一股热流，如火焰炙烤一般。可这也是她饱含毁灭气息的躯体里，难得的别样感受。

该死，是炼金术士的春……春药！崔丝汀禁不住破口大骂，把死去的尼可·勒梅鞭尸得体无完肤。

还有布兰度，一定要你吃够苦头！她打定主意，盯着布兰度的背影猛追上去。

纵使落后数秒，可崔丝汀马力全开，不出一分钟，便在空旷的巴士底广场上，扑倒了逃亡的亚龙。

“快给我变！”以人型巨龙的力量按住他，崔丝汀若喜若狂地喊叫着。

50.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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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底广场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清晨时分，一男一女趁着行人还稀少，便在广场上往来追逐，最后到草坪里滚作一处——只是现下天寒地冻，山河有雪，仍然保持如此热情的人确不多见。

虽然素性这么地冷，此刻又烽火连天，市民们多半不会出门，应该没人能看到他们的好事，然而世事总升沉无定。

有临街的窗户张开，也有巡逻的英军和市区警卫队被响动吸引过来，崔丝汀只能抬眉一瞪，教这些凡人失魂落魄似地离开。

布兰度倒在地上，一边叫着救命，一边心里庆幸。

差距太大了，自己和尼可·勒梅打完一通，体力还算充沛，精神却已疲乏不堪——换言之，注意力涣散，很难再启用一秒以上的时停，更遑论操作黄甲巨人反击。

而崔丝汀，她养精蓄锐了一整夜，完全熟悉掌握了这副躯体，速度远远凌驾于布兰度之上，近距离的角力也隐占上风。要生死搏杀，布兰度多半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幸好，一代代炼金术士传承下来的最高成果收到奇效。眼前的精灵小妞脑子里本该只剩杀戮和毁灭的，现在被他强行灌入了一堆别的欲望。

比起保护自己的性命，现在布兰度只需保护自己的贞操——倒不是他有多谨守男德，他只担心崔丝汀轻易得到满足之后，毁灭的心思重占上风，让她学习一下螳螂的优良传统，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挣扎中，他从龙型退回人型，蔽体的披风也被扯烂，只剩几片碎布，在雪中凉的吓人，可身上的精灵显然不顾这些了。

“你再叫？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崔丝汀状若癫狂地按住他的脸，满面潮红地说道，“你已经激怒我了，布兰度，等待着你的只有毁灭。”

布兰度只梗着脖子，仰头看着她笑：“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

“先-睡，再-杀。”崔丝汀一字一顿地，俯下身，把贪婪的音节都埋进布兰度嘴里。

真是痛并快乐着，布兰度苦恼地同她的舌头纠缠，既不能给她一次太过的刺激，也不能完全吊起她的胃口。好在这种事上，他的注意力仍然够用，甚至还有闲心去探查周围……

北面的炮声越来越密，真巧，城里现在也是炮火连天。

西边的喊杀声则越来越大……这不太对，听着这样的规模，布兰度也掌握着夏斯第戎的新军战斗力，吉尔就算被杰士卡附体了也很难抵抗。

他们应该是逃离了西岱岛，这倒是个更好的主意。只是这声音也太大了，大的就像……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一样。

“咿呀！”布兰度猛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小女孩的惊呼。

空不出手来，不然他肯定是要一拍额头的。

但即使这样也足够尴尬了，布兰度躺在雪里，身上骑着一个意乱情迷的女精灵，两人身上残留的布片加起来遮不住一张脸。

然后稍微转过头去，珂赛蒂伸手捂着脸，指缝张得大大的。吉尔的脸皮抽搐得停不下来，想必眼前的场景太有冲击力，他的脑子就像是一列奔驰的蒸汽机车，从挣扎求存的轨道一下撞到了找贞德打小报告的轨道上。

身后的江湖奇士们也站定了，作出大肆的议论。远远地还有追击的英军，不知道他们来到这里又会是什么表现。

只能说，不愧是法国人，虽是在危殆的逃亡路上，但只要在路边看见一对放浪求欢的男女，也是一定要驻足观摩一二的。要是碰巧还有认识的人，那乐子可就更大了。

布兰度只能无助地抽离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评判，因为饶是以他的脸皮，也推算不出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解释——

且还没有余力去解释！因为他们无礼的目光分明惊扰了崔丝汀，她不止想用龙威驱赶，布兰度更从她的眼里，和紧紧抓挠他胸膛的手爪上感到暴虐的力量。

布兰度咬紧牙关，奋身而起，将邪恶的女魔头刺倒在地上，教她火红的长发在雪里披散，清亮的嗓子发出痛楚的哀呼。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卡德摩斯、圣乔治、齐格飞，历代的屠龙勇士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布兰面对着亲友们的目光和期待，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暂时，恶龙被他刺得无力反抗，但这样虚假的安全只有片刻，因为恶龙闭上的眼皮很快又弹动起来。布兰度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责任，能牺牲的……也只有自己！

他抱起正被他刺得双足乱蹬的恶龙，艰难地走回空无一人的安托万堡，只留给他们一个悲怆的背影，和一行伴着水渍的脚印。

想必从这背影里，珂赛蒂和吉尔一定能感到布兰度的温柔，明白是谁守护了他们吧。

而为了迷惑魔龙，吉尔一边跑，一边还在大声嚷嚷：“恶心！呸！恶心呐！恶心——”

几分钟后，伴随着布兰度的一阵抽搐，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剧烈地摇撼，整个世界都为之献上喝彩。崔丝汀迷醉的眼眸也渐复清明，她似笑非笑地，伸手掐住他的喉咙。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救你？”

“因为我舍不得你呀。”布兰度信口说着瞎话。而实际上，当然是因为没什么胜算，没必要让吉尔和珂赛蒂赔在这里。

崔丝汀只嘲讽地，用右手两指比了一小段：“我也有那么一点，舍不得杀掉你。”

她伸手提举着他，走上城堡的天台，布兰度先前生的火还在那，但已快熄了。

“就像这团火一样，你已经没有了木柴，山穷水尽了。”崔丝汀冷冷地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想辩解什么吗？”

布兰度坦然面对着她：“崔丝，我曾经和你讨论过挚爱的话题。”

“时至如今，我仍然相信，我所爱的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她会骑着白马，举着最圣洁的旗帜来救我。在那之前，我永远不会……山穷水尽！”

布兰度能如此诚实，不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是因为城堡下山呼海啸。

换了人间！

英军的溃兵逃过巴士底广场，背后，法军如潮水般冲出街道，许多无路可逃的市区警卫只能脱去罩衫，或是扭住身边的英军试图投降。

崔丝汀扔下他，独凝望远方情势，北面的城墙竟已破陷了一大个口子，源源不断的法军正从那边涌入，还有一匹打着旗帜的白马正撕开人群，以不可阻挡的威势朝巴士底广场冲来。

是刚刚那一场震颤，精灵抚摸着还有些发烫的脸，在她登上极乐的同时，巴黎的命运竟然也被抛上了云端！布兰度更明白，是一股尚未在这世间显现过的伟力，摧毁了旧时代不可摇撼的城墙。

英军已经崩溃了。不管是因为城墙的塌陷，还是因为法军的涌入，他们都没法组织起来。若还有一个人能让他们在绝望里奋战，那就是贝德福德，可摄政王此刻在海峡对岸。剩下的这些人，已经没法改变战局了。

即使是崔丝汀。只要集结法军的全战力，同样可以将她击退。想到这里，布兰度疲乏的腰杆一下子又挺直了。

“现在，崔丝，放弃抵抗吧。”布兰度语重心长地劝告着，“我会为你的毁灭力量找到合适的战场，甚至我也期望和你的亲人们达成和平，我以一切的名义，勒曼格尔的，我所挚爱的，保证你的安全。这绝对不是假话。”

但她只撩了下额发，揉了揉眼睛，最后才回过身，用极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布兰度：“这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布兰度愕然一惊，难道还有什么变故？

“你先告诉我，那就是你的挚爱之人？”崔丝汀的表情像是嚼烂了三个苦柠檬一样，无法言说。

果然，你会承认自己不如她的。布兰度本打算直接安慰她一番，但最后的理智提醒了他，先到城垛边看上一眼。

于是他望见白马，望见圣女的战旗，也听见持旗之人声震四野的狂呼：“懦夫们，在拉海尔面前战栗吧！”

布兰度再回头，不知道崔丝汀战不战栗，他反正是战栗了。

“今天咱俩必死一个。”布兰度咬牙切齿地说，绝不能让她的这个误解流传出去，绝对！

51.见龙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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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城墙突然崩裂的时候,贞德正在祈祷。

猝然间，仿佛天地倾覆，正在当面城墙上厮杀的英法两军都愣了一瞬，更遑论双方的指挥官。

她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伸手一撑便从地上站起。

“拉海尔！”贞德喊道，“带你的人跟我来！”

夏特勒方面本不在法军的攻击范围，也正因如此，彼端并无多少守军！

不等任何人跟上，贞德已擎旗上马，朝城墙的破口处飞驰而去，拉海尔在后面看得眼皮直跳，只能朝拉法耶特喊了一句，自领着百来人的预备队匆忙跟上。

以快打快，当法军零零落落地赶到时，看见的便是一片碎砖烂石的狼藉，大地像是被巨人的犁铧掀过一道，只露出其下的沃土，连护城河都被填平了许多。

倒塌的土石堆成小丘，崎岖难行，却也铺出一条堆向城墙破口的路，圣女正持旗在下，焦急地回眸远望。

“快，快些呀！”她朝他们招呼着，法军便纷纷地下了马，牵着珍贵的战马艰难地踏上破口。

英军的支援还没有到，他们倒先遇到了一个书卷气的男人，自称让·布罗，是受了勒曼格尔大人的请托在这里接应的，他带着少许人手，很娴熟地帮法军清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