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治亚
所以恶魔就这么让你们厌恶？
就算这个被视为罪孽深重的恶魔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也要冷酷无情地赶尽杀绝？甚至看着恶魔被虐待致死还要高高兴兴地拍手叫好？突然有点想懦弱地流下眼泪，但果然眼球还是干涩得可怕。
所以到了这种时刻沫漓终究还是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的眼泪。
“这是最后一枚了。”
“永别了。”
“恶魔……”
光明骑士轻声说话的声音格外虚无缥缈，在加上自己本身就在渐渐远飘的意识，所以沫漓只觉得声音好像播放某种柔和音乐一样地轻轻萦绕在耳边，似乎是在告别，又似乎是在进行最后的无情宣判。
在沫漓那双因为彻底毫无波澜而显得空洞的眼睛的静静注视之下，骑士缓缓地将手上最后一枚银白色的钉子慢慢地移到了沫漓的眉心位置。
呵呵……
钉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吧……
如果这枚银钉真的被这骑士钉下来了，那沫漓就真的是回天无力必死无疑了。
——但同时她也能直接死亡得到应有的解脱不再痛苦挣扎。
随着那颗银白色的钉子距离自己的额头越来越近，瞳孔里面倒影着的钉子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大，沫漓可以十分清楚地感觉到，银钉尖端轻轻触碰到肌肤之时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的那种微微的刺痛感。
第一卷 缘起异界 : 三十六、混乱
也许……
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吧……
空洞而又无神的灰色瞳孔清晰地倒映着那个被人高高举起的银白色圣锤，明明心里明白清楚它随时都有可能忽然猝不及防地直接砸下来，但处于这种糟糕情况之下的沫漓竟然连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是的，现在的她实在是太累太累，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期待真的能迎来死亡——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神经早已麻木不已，唯一尚且还遗留在心中的感觉，仅仅只是那愈来愈浓的遗憾。
才刚来这个异世界几个月而已，还没来记得做出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迹，没想到如今又要再次死去……
行吧。
她真的好累。
让一切赶紧结束掉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就这样吧……
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虽然残破不堪的身体依靠着本来就十分强悍的恢复力、以及圣钉上面自带地治愈能力仍然还在苟延残喘，但自于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复原，随着凄厉的痛觉一波紧接着一波袭来，沫漓的精神早就变得疲倦无力。
大概是过于痛苦导致思维变得十分负面化，沫漓的想法愈发极端，根本不想再傻乎乎地继续忍受痛苦。
只求自己能直接死一个痛快。
死就死吧。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如今既然已经演变成了这种局面、也几乎不可能在“圣刑”的洗礼之下存活，那么当然也就只能代替夜零死去，让自己像一个恶魔一样地默默死去……那么一来，夜零在此之后就不会再受到光明教廷的无情追杀，应该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吧？在脑袋里想象着夜零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沫漓静静地阖上眼眸，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平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宣判。
也许是面临死亡产生的幻觉吧。
曾几何时……
她好像也和现在一样……
甘愿牺牲自己……
呵呵……
人一旦面临死亡都会像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胡思乱想吗？
“住手——！！！”
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喊声响彻全场，好像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然而十分清晰，几乎是直接传入了耳朵里的——很奇怪不是么？明明能听得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也能听得出相隔的距离肯定十分遥远，但为什么能听得如此清楚？而且不仅仅只有精神颓靡的沫漓有这个疑问，那些在行刑台下围观的群众显然也是同样的惊愕无比，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从那个地方传出来的声音。
不知为何这个听起来意外稚嫩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让人下意识地就想要服从指令照做。
根本没有办法忤逆。
而这也正是那个光明骑士原本准备砸下圣锤的动作直接戛然而止的原因所在。
不过——
虽然一开始因为思维比较迟钝没有及时听出来，但毕竟声音还是很耳熟的，所以沫漓到最后肯定还是能反应过来。她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她咬着牙齿勉强提起早已疲惫不堪的精神，重新缓缓张开好似有千斤重的眼帘。
——这个声音应该是音蓝吧？
因为失血过多，沫漓的视野明显有些模糊，让人实在是看不大清楚，简直就像是一个高度近视患者丢掉了眼镜一样。
只能靠着身体本能迷迷糊糊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抬起头。
即便无法看清楚，但远方那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被光芒完全包裹住的发光体在一片晦暗阴沉地天空之中真的格外显眼，所以沫漓当然一眼就能看到，而且还能察觉到发光体似乎正在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飞速接近着——随着发光体的距离越来越近，发光体里面包裹着的人当然也愈发明显起来，而一直眯着眼睛的沫漓也终于得以看清，忍不住想扯起嘴角，可惜她一如既往还是没有办法笑出来。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天空之中的发光体真的是音蓝，是正在优雅地舞动着一双白净翅的的音蓝。
虽然心里早知道音蓝并不是神使……
但在这种情况之下……
如此洁净纯白的你真的就是一个天使啊……
毕竟直接挥着翅膀闪亮出场的音蓝实在在两人猝不及防了，第一时间发现异变突生的红衣主教当然忍不住一脸错愕，然后明白现场情况肯定会因为音蓝而脱离自己的计划，于是一股焦躁油然而生，刹那间就吞噬了他。
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原本应该还在房间里软禁的神使会出现于此？
那些看守的骑士都是饭桶吗？
连一个小女孩都看不住！
因为音蓝维护沫漓的态度十分坚决，所以一心想要处死“恶魔”的红衣主教当然明白音蓝正是妨碍圣刑进行的最大阻拦，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当机立断地决定将她软禁起来！虽然软禁一个神使是重罪，但为了恶魔净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么？而且要怪就怪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神使真是太不知趣了，竟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争辩“恶魔”是不是恶魔？谁管那个家伙是不是恶魔？
就算她真的不是恶魔那她也得是恶魔！
要怪就怪她生来一头黑发！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圣刑最关键的时刻这个被软禁的神使竟然冒出来了……
啧。
不过此时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想法，原本焦躁不安的红衣主教忽然变得十分冷静，然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空中同样用冷漠眼神看着自己的音蓝，忽的一振衣袖，直接血口喷人地开始大声斥责起来。
“尊敬的神使大人！您为何屡屡站出俩妨碍伟大的圣刑！莫非您这次又想要忤逆光明神的旨意了么？”
是的。
他要站在道德舆论的制高点先发制人！
直接将音蓝这个本该受人敬仰的神使安置在与全世界人民完全敌对的阵营之中！
就算是神使又怎么样？就算拥有一对证明神使身份的白色羽翼又怎么样？不受广大群众接受并且敬仰的神使那还称得上是神使吗？反正经过红衣主教刚才那一番完全信手拈来的抹黑之言，在场的所有群众诚然都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这个小女孩虽然确实贵为光明神的神使（毕竟翅膀做不了假），但为人十分不老实，不止接连阻碍伟大的圣刑，甚至曾经还好几次反抗光明神的旨意！
“胡说八道。”
毕竟已经清楚果然所有世界的教廷成员都是一群心术不正的道貌岸然之徒，音蓝此时当然不会再对红衣主教抱有什么天真的想法。
“如果这就是忤逆光明神！那么光明神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甚至连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光明神也没了好印象。
透过站在行刑台正前方的红衣主教，音蓝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后面被绑在一个白色十字架上面的沫漓，在视线与那双空洞而又死气沉沉的眼眸相互交汇的那一瞬间，她想一鼓作气直接杀了所有人的心都有了——沫漓的四肢都被一排又一排的银白色钉子狠狠地钉死住，甚至最后一个钉子还险之又险地停在了眉心之前，是不是只要再稍微晚来一秒钟，她就真的要彻底失去沫漓了？
一股晦暗而又充满破坏性的情绪直接在心里掀起了一场惊涛海澜，无形之间仿佛和曾经经历过的画面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不——
这次她能拯救的！
不会到最后又失去一个沫漓！
绝对不会！
因为有点控制不住想要大杀特杀的情绪，更是心疼沫漓竟然受到了这种残忍的折磨，音蓝脸上的神情也阴晴不定着，但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毕竟她明白失去理智肯定会酿造悲剧。
于是她选择说话。
“张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你们一直认为的‘恶魔’根本不是‘恶魔’！”
“恶魔是黑发黑眸！”
“但这个‘恶魔’的眼睛是灰色的——”
灰……
灰色的？
虽然音蓝的神使形象诚然已经在所有人的心目之中一跌再跌、而且之前案犯“光明神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的发言更是让大家觉得大逆不道，但这些因素却完全无法阻碍音蓝此时此刻的说辞到底有多么震撼——而如梦初醒的人民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重点，一双双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行刑台上面的十字架，同步地看向了那个被十二根圣钉直接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小女孩。
那双由于精神过度疲惫而止不住微微往下低垂的眼眸……
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灰色不是么？
因为黑得不够彻底，再加上还有音蓝用圣洁的光芒照耀这，所以沫漓的灰眸在群众视线里面一览无遗。
甚至都清晰得有些可怕了。
是啊……
灰色的……
黑发黑瞳才是真正的不是么？
这一刹那，原本期待恶魔受到净化的民众忍不住开始陷入了迷茫与惶恐一种，一个个瞪大眼睛且用力地抓着脑袋，情绪显然愈发纠结与崩溃——光明神的预言明明说了黑发黑瞳的人才是恶魔！
为什么这个拥有灰眸的小女孩要被执行圣刑？
她是恶魔？
但为什么她不是黑瞳？
她不是恶魔？
那为什么她在这里接受圣刑？
然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红衣主教完全没有像音蓝预料的那样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神色，明明行刑台下面的群众已经开始质疑起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笑声——然后大概是觉得仅仅只是这么做根本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红衣主教随后甚至还肆无忌惮地张开手臂，仰着下巴面朝天空，猖狂而又无所畏惧地哈哈大笑着！
这当然惹得音蓝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这样还有解救的办法？
难道他能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直接颠倒黑白？
被红衣主教的奇怪态度所迷糊，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的音蓝显然逐渐变得有些不安。
就这么落落方方地面对着行刑台下人群的迷茫不解、甚至即将崩溃的模样，已经笑够了的红衣主教直接挥手用力地一振自己的衣袖，那长长的红色衣袖犹如波浪一样直接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格外漂亮的弧线。
“那又怎么样！”
郎朗的声音似乎拥有特殊的魔力，悠悠扬扬地回荡在整个场地里，无形之间竟是轻而易举地径直安抚下了群众们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存在着‘牺牲’不是么？”
“我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此时红衣主教那余笑未去的模样看起来显然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自信感，说出来的话也是非常理直气壮，仿佛自己占据着所有的真理般，听得群众一愣一愣，一个个都忍不住屏气凝神地认真听着红衣主教的演讲。
这种犹如木偶人一样的表现毫无疑问正是代表着他们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伟大的光明神一定会原谅我们为了美好未来而犯下的错误。”
“不——”
“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我们必将受到光明神的庇佑！为了全世界的人类、为了全世界的安危，牺牲小小的一个孩子又有何妨？”
明明这番话如果换另外一个人说出来一定会惨遭大家的唾弃、甚至还会被指责三观极其不正之类的，但经由红衣主教如此悲天悯人地说出来，听起来倒是意外得名正言顺，仿佛他们此时祸害其他人真的是为了光明神、为了整个世界而不得不这么做般——反正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红衣主教带动起来，他们眼中原本已经恢复的理智再次被狂热所取代，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狂热！
他们已经被蛊惑得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判断！
甚至都没有去思考正确与否，直接红衣主教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红衣主教说得都是最正确的！
“更何况——”
“谁又知道这个恶魔是不是用什么秘术改变了瞳色呢？”
只见已经俘获人心的红衣主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忽的变得森然起来，回过头直接嘲讽似得看了一眼身后垂死挣扎的沫漓，然后便冷笑着一锤定音道，“黑发就能断定一切！拥有黑发的她，本身就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