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歌子
“她特意拜托你们不要告诉赫默吗?”艾希问道:“但她一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赫默,她不也是要入职医疗部么?”
“干员之间的爱恨情仇不在我的管辖之内。”博士耸耸肩:“我只是遵循干员意愿,对其入职信息做保密工作。她大概是担心赫默听到她来的消息后提前带伊芙利特走吧。”
艾希能说什么?艾希唯有叹息。
回到寝室后,艾希细细读了一遍伊芙利特的病历。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伊芙利特的源石结晶血液融合率已经到达了常规意义上的临界点,换言之,在一般人身上,这种程度的矿石病早该让她变成一块人型源石然后爆掉了。
但不知为何,伊芙利特却仍能维系着正常的生理活动,罗德岛医疗部特意在备注栏上标明:莱茵生命疑似技术。
天知道那帮家伙给她做了什么实验。
最让艾希瞩目的是,病历报告中反复提到,伊芙利特每次进入梦境,几乎都会梦到“一个浑身冒火的怪物”,而她每一次的情绪爆发,也都会产生幻听和幻视的现象。
那就是所谓的“炎魔”吗?
艾希揉了揉额头,放下病历,定神思索。
他已经敲定了这半个月的目的,第一,尽可能治疗伊芙利特的矿石病,第二,尽可能恢复赫默和塞雷娅的关系,让这三个人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
毕竟,他半个月之后就要走,之前不知道赫默和塞雷娅的情况也就罢了,现在见到如此糟糕的局面,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塞雷娅和赫默是他的半个生身父母,他由衷地希望她们能过上幸福宁静的生活——就像他对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的希望一样。
不过,该怎么做,又是一个问题。
艾希的血食天赋可以一定程度上压制矿石病的进程,不过对伊芙利特的严重程度,很难说能起到多大作用。
当然,试试还是要试试的。
此外,对于赫默和塞雷娅的关系,艾希还并无头绪,他不知道两人决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件事,还是要对赫默保密,等到塞雷娅登岛后,他再去跟她面谈。
啊,说起来,又要见到塞雷娅了……
思绪突然被情绪打断,艾希面色复杂,想起七年前的荒唐故事,他就有种手足无措之感,不知该如何与塞雷娅相处。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艾希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做起了晚饭。
吃完以后,他又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直到晚上十一点多,他才动身去往赫默的寝室。
按照伊芙利特给的时间表,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
轻轻敲了敲门,赫默很快打开了门。
她对艾希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用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带着他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进到了她的卧室里。
“伊芙利特刚刚睡下。”
关上门,反锁住,赫默才轻声道:“这房间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不用担心被她听到。”
“抱歉……我刚刚没有叫醒你就离开了。”艾希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伊芙利特相处……以新的身份。”
“这孩子性情虽然有些顽劣,但其实也并不难相处。”赫默说道:“如果她知道你曾经也是莱茵生命的实验体,又同样被我负责,有这层身份和认同感在,她应该能接受你。”
顿了顿,她又说道:“当然,你要想等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艾希挠了挠头,有些苦恼,他不知道赫默是真的误会,还是故意避而不谈——在赫默这层关系上,他和伊芙利特自然没什么问题,当成哥哥就好了,但塞雷娅呢?
在塞雷娅的那层关系上,他算是伊芙利特的哥哥,还是……爸爸?
天啊,太乱了……艾希摇摇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来是为了试验一件事。”艾希简单交代了血食天赋的存在,当然,为了避免希望变成失望,他特意强调了血食对矿石病的过滤作用有限。
赫默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就算听到艾希的强调,她的声线还是难免有些颤抖:“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好,我们现在就去。”
“先给伊芙利特打上一针镇静剂吧,这个能力使用起来会比较疼,在没确定疗效之前,最好先别让她知道。”艾希说道。
赫默冷静下来,按艾希的嘱咐,先拿来了无痛镇静剂(为了防止伊芙利特的暴走,她一直常备得有),给伊芙利特打上,接着,带他来到了伊芙利特的卧室。
伊芙利特的卧室,比艾希想象的更少女心,他还以为按这孩子的暴躁脾气,屋子里会摆满武器模型什么的,但事实上还是塞满了娃娃。
当然,除了娃娃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吸引了艾希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相框。
里面,塞雷娅、赫默和伊芙利特站在草地上,伊芙利特兴高采烈地拉着两人的手,而塞雷娅则表情温柔,轻轻吻着赫默的侧脸。
第七章 灼心之焰
看到这张照片,艾希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在他印象中,发生那件荒唐往事之前的赫默和塞雷娅,关系虽然亲密无间,但毕竟顾忌于同性情侣之间的社会沟壑问题,一直没有捅破最后那张纸,单独相处时尚且有些扭扭捏捏,更别提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可能表现出如此大胆的行径。
而那件荒唐事情之后,赫默和塞雷娅的关系更是跌入了冰点,近乎决裂。
他离开赫默和塞雷娅,最大的理由和愧疚,正是觉得自己的荒唐之举破坏了她们之间的关系,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
但现在看来……貌似正是那件荒唐之行,不小心捅破了她们之间的窗户纸,让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起来?
不不不,不能往自己的丑事脸上贴金,就算没有自己,她们之间随着时光流逝也会捅破那张纸的……这张相片只能说明,在炎魔事件之前,三人的确已经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他的使命,就是在离开之前,重新修补这个家庭的幸福。
摇摇头,抛却心中的杂思,艾希小心翼翼地瞥了赫默一眼,果不其然,她正面没有对着相片,眼角的余光却也停留在相框上,流露出几分恍惚之色。
她的心里,也是留恋着那时的光景吧?
艾希揣摩。
“快开始吧,伊芙利特打过很多次镇静剂,有抗药性,这针管不了多长时间。”
赫默出声道,打断了艾希的思绪。
艾希点点头,将目光放回伊芙利特身上。
小女孩穿着一身橘黄色的睡衣,呈蜷缩的睡姿躲在被窝里,隐约透露着她心灵深处的不安全感,不同于白日里的病号服,清凉的睡衣大片裸露着肌肤,也暴露出颗颗漆黑的源石结晶。
艾希轻轻摆正她的脖颈,俯下身,亮出犬齿,一口咬了下去。
纵使在镇静剂和睡梦双重作用下,剧痛仍令伊芙利特条件反射地震了一震,眉头紧皱起来。
一旁的赫默不自觉地捏紧手掌,目露焦急之色,但脚步未曾挪动一分。
透过中空的牙管,饱含源石成分的血液涓涓流入艾希的口腔中。
鲜血入口的一瞬间,艾希就皱起了眉头。
这血液的口感和拉普兰德的完全不同,虽都有着源石结晶特有的糟糕味道,但伊芙利特的血,更多了几分灼烧感。
像是被加热到即将沸腾的液体猛然倒入口中,又像是胃酸过多时的烧心体验,奇异的刺激蔓延开来,令艾希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他也没法从这种体验中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自有血食以来,他吸过的对象就那么寥寥几人,矿石病患者更是只有拉普兰德和伊芙利特两个,或许这种灼烧感是个人特有的体质?抑或矿石病严重的程度?
艾希有些不安,但不可能停下动作,只得继续吸食下去。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分钟,大概过滤了500cc的血浆,艾希才停下来,拿过准备好的玻璃杯,把漆黑的液体吐入其中。
“竟然真的是源石样本……”赫默接过玻璃杯,端倪着其中的液体,目光闪烁,“连实验室都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提纯——”
“你可以拿去化验,或者做些实验,但切记不要让医疗部的其他成员知晓,尤其是凯尔希。”
艾希擦拭嘴角:“我可不想再被抓去当实验体了。”
“我明白。”赫默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作为莱茵生命的前高级主管,她当然知道在这矿石病肆虐的大地上,艾希的能力一旦被发现意味着什么,而“实验体”三个字更是触痛了她的神经,她捏紧玻璃杯:“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们沦落到那种境地了。”
“也不用那么严肃。”艾希干咳一声:“我也就开个玩笑,事实上我这些年交了不少朋友,有她们在,敢拿我当实验体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呢。”
“是吗?”赫默一怔,神情有些奇异:“看来你这些年的确经历了不少事情。”
“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艾希瞥了一眼熟睡的伊芙利特:“还是先走吧,我顺带也吸了不少镇静剂成分,她估计快醒了。”
赫默点点头,带着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一次,犹豫了片刻,赫默依然选择反锁上了门。
艾希正站在床边拿着茶水漱口,见状一愣,目光有些古怪起来。
“今晚,你就留在这儿睡吧。”
赫默轻咬下唇,迟疑片刻,说道:“伊芙利特早上九点才会醒,我是八点去上班,不会撞到她。”
不不不,问题不在于这个吧……
艾希面色古怪。
老实说,和赫默一起睡觉不是什么新鲜体验,在七年前,他大多数时间都会跟赫默或塞雷娅其中一人一起睡(依据每晚值班表),有时候两人一起加班,赫默和塞雷娅就把他夹在中间,像一家三口一样睡。
但这种光景也只持续到那件荒唐往事之前,在那之后,塞雷娅被赫默赶了出去,压根见不到他,而赫默自己,更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他,或者说,拉开正常的距离,不要说同床共枕,连拥抱都很少了。
毕竟,他和塞雷娅出事的那一晚,就是塞雷娅单独留守值班,两人入夜上床后发生的……
虽然过去了七年,但赫默还不至于忘掉那件事吧?
还是说,一人睡床,一人睡地板之类的?
但艾希看了一圈房间,这里也就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罗德岛毕竟是座陆上母舰,空间有限,再优待赫默也有极限。
他面色更古怪了。
然而赫默没有直视他,也没有解释自己的理由,径直走到床边,拉开床底的收纳柜,拿出了一套新的枕头和被单,重新铺起了床。
好吧,至少是两个被窝。
艾希硬着头皮上前帮忙,一切收拾好后,赫默坐在床边,默默拿出睡衣。
这套流程艾希倒熟,很自觉地背过身去——在莱茵生命的时候,赫默和塞雷娅跟他的关系虽亲密的过分,但还是会教导基本的男女有别的。
不过,背过身后,听着背后衣衫和肌肤的摩擦声,艾希却忽然又感到了吸食伊芙利特血液时的那股灼烧感。
第八章 经典催婚
这是很怪异的感觉,就像过多的胃酸从胃袋中翻涌上来,烧灼喉头,令艾希感到一阵麻痹感。
这是与拉普兰德在一起时从未经历过的感觉,血食的消化能力无比强大,再搭配不死之身的效用,任何毒素在他嘴里都不可能活着停留半分钟以上。
是心理作用吗?
艾希静下心来,想再细细感受那股灼烧感,但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然无影无踪。
艾希皱起眉头,但不等他细细思忖,背后就已传来了赫默的声线:“好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到身着睡衣的赫默。
与七年前一样,赫默的睡衣依然是最保守的款式,淡棕色的颜色与她的羽毛一般无二,裹住了手脚头部以外的任何躯体,也没有特意凸显身材的收束作用。
没有暧昧感,只有熟悉的淡淡温馨,艾希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感觉到时光带来的距离再度被拉近了许多。
艾希来的时候洗过澡,虽没带睡衣,不过内衣也是刚换的,不怎么脏,他简单褪掉外衣,穿着秋衣秋裤,与赫默一起缩进了被窝。
两个枕头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不过等赫默轻轻拉灭灯光,黑暗降临之后,艾希很快安心了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赫默让他留下来睡的缘由。
倘若现在他是身处于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熄灯之后,他大概要辗转反侧上很久,才能勉强进入梦乡吧。
因为,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全是赫默的影子。
准确的说,是赫默、塞雷娅与他在七年前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人的记忆总是这么神奇,当你察觉不到它时,它好像早已随时光消散殆尽,抑或被掩埋在橱窗的最底层,落满了灰尘,但总有那么一瞬间,某处柔软的东西被意外的光景触动,点点滴滴的细节就会浮上心头,和一刻钟前刚刚经历过那样没有区别。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耳畔有了幻听,像是能听到左侧的赫默,又能听到右侧的塞雷娅,她们此起彼伏的有节律的呼吸声,将他围绕。
与之一同围绕而来的,还有名为“家”的温暖。
和西西里女士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感受,甚至也比跟老师同床共枕时少了许多炽热,是温淡如水的暖意。
啊,不对,话说这种时候比较自己跟不同女性同床共枕的体验,是不是不太好……
艾希眨眨眼,忽地生出了奇怪的念头。
“你也睡不着吗?”
赫默的低语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轻轻道:“睡不着的话,不如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事情?”
跟初见时的尴尬冷场不再一样,距离反复拉近之后,他和她终于能再讨论这些年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