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歌子
不过,艾希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他不太想全盘透露出在叙拉古的事情,尤其是西西里女士这一块……这是出于很奇怪的心理,他还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未来的伴侣”介绍给自己“过去的监护人”,更不知道赫默会怎样看待西西里女士的存在。
要知道,西西里女士在泰拉大陆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冷血、独裁、暴君、嗜杀成性等等标签都按在她的脑袋上,很难想象绝对守序善良阵营的赫默,能接受他投向这种女人的怀抱。
而且,半个月后他就要再度远行,在刚刚诞生重逢之喜的当下,不太适合道出这么残忍的真相,至少要等上一段时间,等他修补好赫默和塞雷娅之间的关系。
他这边思绪纷纭,赫默那边却像是误会了什么,沉默片刻,她选择主动挑起了话题目标:“我听博士说,你来罗德岛的时候,就有一个搭档,叫做……拉普兰德?”
哎?
艾希眨了眨眼,对这个话题有些猝不及防,不过生性聪慧的他很快想明白了赫默的逻辑,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在岛上的时候,他一直懒得处理自己跟拉普兰德的绯闻,现在算是尝到恶果了。
“咳,虽然跟博士的说法可能大相径庭,但我还是要认真纠正一下你可能存在的错误想法。”
艾希干咳一声:“拉普兰德跟我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我们不是情侣。”
——确实很单纯,虽然口都口过了,但至少精神上很单纯。
但这个说辞似乎并不能扭转赫默先入为主的想法,她的声线有些狐疑:“那你们为什么要同住一间寝室?而且整天形影不离……博士甚至说经常能看到你们脖子上有对方的吻痕。”
好家伙,博士你这白毛小碧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八卦了。
艾希翻了个白眼,“要说同住,我现在跟你也在同住啊,形影不离是因为我们是同组同班的搭档,至于吻痕,她也是重症矿石病患者,常年靠我的血食稳定病情,她脖子上是我的牙印,而我脖子上是她被咬的太疼,报复的结果……”
“啊——”
赫默有些哑然,对艾希的话仍是半信半疑,但现在显然不是不依不饶追究下去的时候,她沉默片刻,略过了这个细节,转而问道:“听说她这回没跟你回来?”
“她是鲁珀族,老家在叙拉古,家里有些急事,先回去处理了。”
艾希搬出了给罗德岛的说辞,小心地回避了赫默可能提出的“她不回来你会不会也跟去”的问题:“少则半月,多则俩月吧。”
“是吗?”赫默又沉默半晌,说道:“那跟我讲讲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吧。”
这个话题对艾希而言就比较简单了,他没有说出真相,但以真相为蓝本,大幅度弱化了冲突的激烈、逃亡的艰辛等会让赫默担忧的因素,编撰了一个故事。
听完之后,赫默点了点头:“好吧,看来我的确多想了,从你的话里能听出来,你对那姑娘的确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当然。”艾希耸耸肩,“真有想法,两年前我们就该在一起了。”
但赫默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打出了一记标准的直球:
“——那么,除她以外,你这些年里还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动心的女孩子?”
第九章 对不起,西西里
啊这……赫默的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前世常听到的那种梗,孩子过年回家,家长第一件事就是问你找到女朋友没,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艾希有些脑壳疼,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也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赫默挑了挑眉,对艾希含糊其辞的说法不甚满意:“她叫什么?今年多大?家在哪?什么工作?长得漂亮吗?性格温柔吗?”
“停停停停。”艾希举手投降:“你别搞轰炸,我慢慢说。”
实际上是慢慢编。
“她叫……茜茜。”艾希首先从西西里女士的代号上裁下两个字的发音,其他尽可能保留原貌,以免被赫默从语气中听出破绽:“比我大上‘一点点’,家在叙拉古,跟拉普兰德也认识,现在在政府当公务员,长得很漂亮,性格……不能说是传统意义上的温柔吧,比较像塞雷娅的翻版……啊不对——”
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艾希一不小心就踩了雷——什么叫“塞雷娅的翻版”啊?这话在赫默耳朵里听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连忙闭嘴,但为时已晚,黑暗中的空气再度凝滞下来,赫默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塞雷娅的翻版……也就是说,比较严肃和强势吗?”
“你别多想,我又不是按照塞雷娅的标准去找的。”艾希有些头皮发麻:“我们认识的过程比较曲折,她因为政府的工作得罪了一些黑手党势力,被人追杀,重伤濒死,我为了报答她之前帮过我的一些小忙,救下了她,照顾了她几个月,应该说是日久生情。”
“拉普兰德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很长,但并没有看到你也对她日久生情吧。”赫默淡淡道。
“啊这……”艾希哑巴了。
确实,论xp系统,大概是出于前世童年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因素,他一直比较倾向于强气御姐系,塞雷娅也好,西西里女士也好,老师也好,都是完美符合xp标准的对象。
但赫默并不知道他前世的悲剧,在她看来,艾希的择偶偏好成因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初恋的首因效应,换言之,因为他第一个爱上的人是塞雷娅,而这段感情并没有得到美好的结局,所以他仍在追寻相似的爱恋,来补偿自己的过去。
赫默心里有些发苦。
这种苦涩的成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在她看来,过分年幼的艾希在那次荒唐事故中并不承担主要责任,该负责的是疏于观察的她和丧心病狂的塞雷娅,她本希望这份罪孽能随着时光的力量被逐渐消除,但没想到七年之后,艾希仍徘徊在那段梦魇之中,她们的罪孽并未抹消,反而愈发浓烈。
另一方面,则是单纯的道德和伦·理困境……艾希的无心之言无疑中又揭开了她刻意忽略掉的伤疤,她只渴望一个安宁祥和的幸福家庭,但这个家的关系,也太乱了些。
“她……对你很好吗?”
半晌,赫默只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塞雷娅的名字,转而关心她最在乎的“择偶标准”,“性格强势的人,在恋爱关系中很容易导致摩擦,你们之间有过争吵吗?”
岂止是争吵,在床上是快把脑浆子射出来了,在床下是快把脑浆子打出来了……艾希心底腹诽,但嘴上自然轻描淡写:“情侣之间吵架很正常,她虽然强势,但我们刚好性格互补,不是原则性问题,我不会跟她争执,偶然有些小摩擦,也很快解决了。”
“是吗?那就好。”赫默又沉默片刻,问道:“那她现在在哪?你们分手了吗?为什么你跟拉普兰德来了罗德岛?”
来了,最麻烦的问题。
艾希有些迟疑,关于半个月后远行的消息,如果对赫默隐瞒,必将给未来留下更大的伤害,先给希望再给失望嘛,但要是现在就说出口,却又太残忍了些……他还是希望解决塞雷娅和赫默之间的问题后再说出真相。
纠结良久,他选择了折中:“她还在叙拉古,我们之前发生了一些分歧,现在算是冷战状态,等两边都冷静下来之后再谈。”
这话无异于打了之前“偶有摩擦很快解决”的脸,艾希有些尴尬。
“分歧……吗?”赫默没有问艾希具体是什么分歧,他既然一开始没说出来,就证明他不想说,她也不想强迫他道出隐秘。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和塞雷娅曾有过的争执,她们在日常生活中相敬如宾,性格互补,少有摩擦,但在工作,尤其是接手伊芙利特的项目之后,却常常发生理念分歧。
而每次争吵到了一定烈度时,两人也总会不约而同地暂停战争,冷处理上一段时间,或是分开居住,或是仅限于工作中的必要谈话,总之,等冷静之后,再挑个温暖的午后,坐在一起喝杯咖啡,解开矛盾,或折中调和。
这种情形从未在艾希的面前出现过,但奇妙的是,离开了她们的艾希,在感情生活中却采取了和她们一模一样的做法。
这就是所谓教育的潜移默化吗?
赫默轻轻叹了口气,她有心就艾希和那位“茜茜”小姐的争执再谈上几句,劝说他尽早冷静下来,不要让冷战持续,但话到嘴边,莫名的心思又阻止了她的言语。
因为两个很简单的理由。
第一,恋人间的分歧倘若真有那么容易解决,外人说上几句话就能纾解矛盾,那她和塞雷娅为什么爆发如此严重的战争?以至于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如果艾希真的听了她的劝言,跟那位茜茜小姐和好……他不就又要离开她了吗?
是的,离开,就像所有归乡的游子,在短暂的歇息后,总要再度踏上远行的旅程,从见到艾希的第一眼起,赫默就知道必定会有再度离别的日子。
但她不希望那个日子来得太早。
再晚一会儿,再晚一会儿吧……
赫默心底轻声呢喃。
所以,抱歉了,茜茜小姐。
第十章 第三本书
赫默和艾希没有再在“茜茜小姐”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两人转而聊起了不甚敏感的话题,譬如艾希在罗德岛上待的几个月里,所干的那几件大事。
“你还真敢招惹那位凯尔希主任……”赫默有些好笑:“不过,用奇怪的手段做好事这一点倒跟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什么叫奇怪的手段?”艾希摊手:“我很正经在工作好吗?”
赫默笑着伸手揉乱了艾希的头发:“是是是,你正经,也就比伊芙利特正经点儿了……”
艾希心头一动,想借着这个话头,谈一谈伊芙利特、尤其是“炎魔事件”的话题,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住了。
算了,来日方长,就不打破今晚这么美好的氛围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闲聊到了深夜,直到时针划过零点,沉沉的倦意才终于袭上心头。
“该睡了。”赫默宠溺地又揉了揉艾希的头发,“明天再聊吧,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呢。”
“嗯。”艾希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道:“我能抱着你睡吗?”
“……好啊。”
漫长的交流,早已扫清了时光给两人带来的隔阂,纵然仍有一丝顾忌,但赫默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她掀开被窝,任由艾希滚到她被子里,两人轻轻相拥,感受着彼此熟悉的体温,不约而同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息。
“睡吧。”赫默在艾希的耳畔低声轻语,带着爱怜之意。
艾希缓缓闭上眼睛,在阔别七年的温暖之中,沉入梦乡。
赫默没有紧随他入睡,而是在细微的月光下,久久地凝望着少年人的睡颜,睫毛眨动,目光如月如水,良久,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只是,从口中吐出的喃喃低语,却是完全不同的对象:
“塞雷娅……”
……
……
出乎艾希的意料,他并没有做一个暖洋洋的、怀念七年之前他和赫默、塞雷娅在莱茵生命温馨生活的美梦。
从沉眠中再度苏醒,睁开双眼之时,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间熟悉的花园。
艾弥的家。
纯白圣袍的年幼少女,仍是坐在花园中央的小圆桌前,赤着雪白的小脚丫,悠哉悠哉地品着红茶,见到花丛中的艾希,她笑眯眯地挥着手:“哥哥,这边这边!”
“怎么突然又来邀请我做客了?”
艾希揉着额头,走到桌前,坐下,他面前自动出现了一杯黑咖啡,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没放糖,很苦:“莫非是色孽之书里又出现了什么新的信息?”
“哥哥这话简直就像把我当成工具人一样。”艾弥叹了口气:“我虽然是色孽之书的辅助小精灵,但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哥哥的妹妹啊,单纯因为想念哥哥,把哥哥拉进来一起喝杯茶,这个理由不行吗?”
顿了顿,她又道:“最重要的是,今天是哥哥跟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作为妹妹,我当然要来庆祝一下了!”
“真的?”
对于她的说辞,艾希报以狐疑之色,虽然两人也算是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的战友了,但这份情谊可没法冲刷掉艾希对艾弥的第一印象——这货可是他极端情绪的聚合体,很难想象面对他和赫默的团聚,她会报以纯真的“妹妹”态度。
第一次见面时她怎么说的来着?“把拉普兰德变成你的母狗”,是这句话吧?
虽然后来碍于西西里女士造成的生命威胁,艾弥一直没再表现出极端的恶意,专心帮艾希渡过难关,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收敛可不代表她立地成佛了。
“什么真的?还能是假的吗?”艾弥笑意吟吟。
“我是指,你真的只是想庆祝我跟赫默的重逢。”艾希斜眼:“而不是怂恿我做点别的什么?”
“哇!”艾弥发出很夸张的声响:“哥哥这不是悟性很高吗?都不用我诱导,就想把赫默、塞雷娅和伊芙利特一家全都搞上床了!”
“……艹。”
就算知道这熊孩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艾希还是险些摔了手里的咖啡杯,他嘴角抽搐道:“你可闭嘴吧,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呢!”
“这有什么生命危险?”艾弥一脸无所谓地摊开手:“西西里女士远在叙拉古,赫默跟伊芙利特没有多少战斗力,唯一能玩死你的塞雷娅早就算攻略完成了,以哥哥的智慧,小施伎俩,搞定这一家子并没什么困难嘛。”
顿了顿,她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说起来,我还注意到一点,哥哥抗拒的首要理由竟然不是道德和伦·理上过不去那道坎,而是怕死……也就是说,哥哥还是动过这种心思的嘛。”
“动个鬼啊!”艾希大声斥责。
“急了急了,哥哥急了。”艾弥单手扶着侧脸,笑眯眯道:“而且,跟我争辩是没用的哦,我是哥哥极端情感的化身,换言之,我提出的想法,都是哥哥自身产生的念头,把拉普兰德变成母狗也好,莱茵生命全家捅也好,只有哥哥先向往过这种事,我才会怂恿哥哥落实它。”
“好了,你闭嘴!”艾希一拍桌子,“叫我来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就赶紧送我出去!”
“OK,OK,我承认,直面内心的阴暗面的确挺困难的。”艾弥耸了耸肩:“不逗哥哥玩了,咱们说正事……不过说实话,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说正事,至少也算正事的引子。”
顿了顿,她眯起眼睛:“还是那句话,我是哥哥的化身,哥哥身上出现了异常,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哥哥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七年来一直能对她们抱以平静心态的赫默和塞雷娅,真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潜意识里会产生这么邪恶的冲动?”
“……是色孽之书短暂分离的影响?”艾希冷静下来,思虑片刻,问道:“我的极端情感短时间内失去了压制,侵蚀了我的精神?”
“不,跟色孽之书无关。”
然而,艾弥却摇摇头,说道:
“——我嗅到了第三本书的气味。”
第十一章 清晨尴尬
“第三本书?”艾希一惊,“你该不会想说是在赫默的身上嗅到的吧?”
“我倒是想这样说来吓哥哥一跳啦,不过很遗憾,并不是赫默。”艾弥歪了歪头:“是伊芙利特,哥哥还记得自己使用血食时,从伊芙利特血液里感受到的灼烧感吗?”
“那血果然有问题。”艾希皱起眉头:“但你确定第三本书就在伊芙利特身上?她看上去可完全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不像有什么强大力量的模样……还是说,她真的存在人格分裂,‘炎魔’的人格掌管了第三本书?”
“我又没说书一定在她身上。”艾弥摊手道:“我只是在她的血里嗅到了气味而已,这有很多种解释,譬如,拉普兰德作为你的色孽神侍,我也能在她身上嗅到色孽之书的气味,伊芙利特很可能是被书的持有者以某种形式影响到了。”
“难道是……莱茵生命?”艾希再度皱眉:“炎魔事件也好,伊芙利特身为实验体遭遇的一切也罢,都是在莱茵生命发生的,很难想象她是离开莱茵生命后短短半个月里突然碰到第三本书持有者的。”
“这就看哥哥的考量了,我只是发现异常,具体情报和策略制定就交给哥哥吧。”艾弥翘起二郎腿,懒洋洋道:“我最多提个小建议,真要锁定目标准备调查的话,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跟西西里女士汇合后再做打算吧,两本书联手打一本书,可比哥哥单打独斗要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