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主食是白面包和熏肉,以及蔬菜汤,甚至还配有一小杯葡萄酒。
“呦,今晚的饭,看起来,比以往丰盛多了。”
黑暗的角落中,轻佻戏谑的声音传来。
“你在帮我?”
牢门前有些发愣的贞德,回过神来,转头紧盯着那只正在翻看闲书的恶魔,眉心紧蹙,声音压低,眸中满是不解。
“为什么……”
这位奥尔良的少女,虽然不识字,但并不傻。
数日来的游戏,似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而是眼前的恶魔,有意为之。
“当然是因为有趣啊!想想看,你主子的仆人,在审判你,而恶魔却在拯救你,这个反转的游戏,不是很好玩吗?”
萨麦尔闻言,将书放在膝前,笑眯眯地回答,随即展臂伸了个懒腰,慵懒问询。
“那么读经的话,今晚,什么时候开始?”
“从今以后,不需要!”
贞德斩钉截铁地回答,紧绷的脸上,满是距离感。
“无论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身为主的信徒,绝对不会再听从恶魔的蛊惑。”
“你不会以为仅凭学到的那点东西,就能对付得了外面的那群神棍吧?”
“和你无关,这是我的考验,我的审判,我不需要恶魔的协助!”
贞德没有多话,来到门前,端起餐盘,静静扒饭。
恶魔与圣女之间,在沉沉的夜色之下,弥漫着泾渭分明的距离感。
“无所谓,随你吧……”
萨麦尔笑容一滞,认真瞥向眼前的奥尔良圣女,开合的竖瞳望着那双满是抗拒与警惕的眸子,眉心渐渐聚起,不禁有些意兴阑珊,随即懒洋洋地坐回原位,继续翻看着闲书,打发时间。
一夜无话。
次日,贞德再度被卫兵从牢房中带向广场,迎接新一轮的审判和问罪。
时至傍晚,这位奥尔良圣女,才被送了回来。
不仅她毫发无伤,而且与之同行的士兵们,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多了几分虔诚和敬畏,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毫无疑问,在与那些神职人员辩经的过程中,贞德又一次大获全胜。
此后,一连数月,隔三差五就接受审判的奥尔良圣女,在众多神学家的刁难下,始终游刃有余,搞得问责的神父们,个个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有点甚至开始深刻怀疑人生。
曾经期盼着这位敌国少女,尽快上烧烤架的居民们,也渐渐改换了态度,甚至同情起这位被污蔑的圣徒。
而审判的地点,也由一开始的英格兰,渐渐转移到了法兰西的英占领土鲁昂。
眼见局势不断脱离自己的预料,实在找不到攻讦理由的审判者,开始搜肠刮肚,罗织各种荒唐的罪名。
比如,男人不允许扮成女人,女人不允许扮成男人,这是圣经提出的一条训诫,而贞德曾在战场上穿着男人的铠甲,等同亵渎神旨……
比如,污蔑贞德所听到的,是恶魔的低语,她是在以上帝的名义行骗……(蛇: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其证据,就是她并非能侍奉主的纯洁之身,早就与恶魔暗中进行了肮脏的媾和。
为此,皮埃尔指示一群妇女对于贞德的身体进行了检查,但得出的结果并不有利于教会的审判。
为了坐实这一点,审判者居然暗中派遣几名色心大动的贵族,夜间潜入高塔,想要强行玷污这位奥尔良少女的贞洁。
然而,刚进去没多久,他们便疯魔般地从高塔窗口跳下,个个摔得骨折筋裂。
随着卫兵和狱卒们闻讯赶来,这几位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忏悔,一条条细数着自己曾犯下的罪状。
并且,在被送回自己的府邸之后,他们的精神逐渐崩溃,整日将自己锁进屋里,一遍遍地祈求着主的谅解。
因此,皮埃尔的泼脏水行为,不仅没能奏效,反而给那位高塔之上的奥尔良圣女,增添了更多的神秘色彩,以及受恩的可信度。
终于,数月后,筋疲力尽的审判者们,亮出了厚厚的一叠案卷,照例问话后,放到了贞德面前。
“在上帝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对你的言行负责?”
“当然!”
“既然如此,那就在上面签字吧,主会给予你公正的审判。”
数月来,瘦了一圈的主教皮埃尔,擦着额头冒出的细汗,将鹅毛笔递了上去,轻哼催促,眼眸不时向此处乱瞟。
贞德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接过鹅毛笔,在指定的位置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个十字。
然而,随着这位奥尔良圣女被重新押回监狱塔,刚才还漫不经心的皮埃尔,飞快地抓起文稿中层的一张纸,看向标头“认罪书”的字样,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心中狂喜。
还好,这个乡下来的,不识字。
第八章 信我!你信我啊!
入夜,监狱塔。
重新被送回牢房的奥尔良圣女,一如往常般,跪在窗前,对着皎洁的月光祷告。
随着典狱长离去,空气如水波般荡开涟漪,那融于黑暗的身影,从角落中走了出来,双手抱臂,懒散地靠在墙壁一侧,朝向贞德没好气地轻哼。
“你还有心情和那块腊肉说悄悄话,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背对着恶魔的圣女,身形微微一顿,没有搭话,继续双手合十,埋头祈祷,口中念诵着大卫王赞美上帝的诗篇,平复自己的心绪。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复苏……」
萨麦尔见状,抬手抚额,索性将话说开。
“那些卷宗,不仅仅是谈话的记录,还有你的认罪书,具体内容的话,你想自己看看,还是要我读给你听?”
贞德的身躯又是一颤,却仍旧没有回头,继续吟咏。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在赞美诗的洗礼下,这位奥尔良的圣女,被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圣光,与角落中的黑暗,泾渭分明。
“不想听?无所谓。”
萨麦尔侧身抱臂依靠在墙壁一侧,摇头嗤笑,目光浮现出一抹讥诮。
“不过,友情提示,有了这份认罪书的供词签署,在那群英格兰人的暗箱操作下,明天他们就将以信奉邪教和重新犯罪的名义,把你送上烧烤架。”
此刻,古蛇起身闲庭信步地向前,那汇聚在贞德身上的圣光,受激化为利剑,如子弹般一发不差地倾泻向来人。
然而,光明触及那团黑暗,却如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甚至无法延缓男人随意前进的脚步。
随着黑暗临近,那咏唱之声,愈发微弱。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只要你愿意点头,接受我的恩典,我会将你带离这里,赐予你自由。随时可以!”
萨麦尔缓缓抬手,而后顿了顿,笑容绽开。
而黑暗所及之处,铭刻在牢房四周,用以压制魔力的圣纹和神言,纷纷在一阵阵滚油遇水的滋滋声中,迅速冰消雪解。
啪……
紧接着,腐烂崩坏的锁头,离散坠落进枯草中,牢房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逃亡之路,近在眼前,只要放弃这窗口的微光,跨出这一步,与黑暗同行,自由不过咫尺。
“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把皮埃尔那头构陷你的猪,给送进地狱。为了迎接你这个纯洁的灵魂,我可是都买一送一了。”
古蛇腹黑一笑,继续加码。
贞德念诵赞美诗的声音,停顿片刻,背对着萨麦尔淡淡开口。
“他们的罪行,他们的亵渎,自当有主来惩戒,我从没有怨恨过任何人,我……”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怨与不怨,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古蛇打断了这位圣女殿下的自辩,唇角翘起。
贞德微微一愣,不由陷入沉默。
“主是我的救赎,我的磐石,我的高台。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凶恶
愿荣耀、威严、能力、权柄,国度,皆归于您。
阿门……”
但很快,这位圣女殿下,垂首展现出更谦卑而虔诚的姿态,为自己内心一时生出的怨怼坦然忏悔。
那绝美的容颜之上,洗去些许的杂念,再度归于平静,圣洁纯净的姿态,如同一尊大理石雕琢的圣母像。
萨麦尔探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许久,眉心渐渐拧紧,语调也多了几分沉抑和烦躁。
“考虑的怎么样?我可以等,但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被强行插入界定范围,打断颂唱的贞德,放下交叉的双臂,微微起身转向,毫无波澜地看向那突破光明,投来的斑驳影翳。
“如果这是我的天命,这是主的安排,我选择接受。”
奥尔良圣女静静与那对恶魔之瞳对视,淡然做着回答。
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丝毫的动摇。
萨麦尔切磨的钢牙,咬了咬下唇,眉心拧成一团,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抬头,面向贞德,幽幽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救主呢?”
贞德看了眼前的恶魔一眼,坚定摇头。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谎言吗?主是不会将获取灵魂,以及拉旁人下地狱挂在嘴上的。”
随即,奥尔良的圣女顿了顿,目光冷硬如冰,语调高昂。
“我放弃吧,我不会为了苟活,就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倘若唯一答案是你,我宁愿选择死亡!”
那斩钉截铁的强硬,让萨麦尔脸色冷滞,胸口剧烈起伏,漆黑的眸子幽然开合,伸手就想抓起这女人的手腕,意图强行将其带离这座监狱塔。
“没用的,此身已托付于吾主,死亡不过是重归光明的怀抱,就算你意图打破这天命,将我带出监狱塔,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然而,身后淡漠而平静的沉吟,让萨麦尔不由停驻脚步。
古蛇脸色阴沉, 凝眉间,骤然回头,开合的竖瞳紧盯着那张和记忆中如此相像,而又留下诸多遗憾的面容,胸中一阵气闷郁结。
阿尔托莉雅是这样,摩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何其固执!何其愚蠢!
为什么你们宁愿抱着自己的理想溺死,也不肯走我指给你们的路!
然而,古蛇唇齿蠕动片刻,最终没有开口,随手扔开了那白皙的皓腕。
“既然如此,随你!”
沉抑的冷哼中,黑色恶魔的身影,渐渐淡化,直至彻底融于夜色。
驻足于原地的贞德,沉默片刻,重新跪坐在窗前,准备继续今晚的祷告。
然而不知为何,她却始终难以静下心来。
贞德回头看向空空如也的牢房,不知不觉中发怔,恍惚间脑海内生出一个念头。
大概是因为,没了那份嘈杂,没了那往日的戏谑,这死寂的监狱,让她很不适应。
不过,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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