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冥思苦想中，陈默将目光投向了标本罐中的五具尸体。
前四次实验和第五次实验虽然都是以实验体死亡为告终，不过两者间依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死在前四次实验中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堪的，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陈默当时还没有完成药剂比例的调配，要么是剥离反应太强，超出了恢复的极限，要么就是EPE与受诅之子产生了适配性排异，最终导致了实验体的死亡。
而第五次实验的尸体就有些说道了，经过调配后理论上百分百可以将受诅之子转化回正常人类的剥离药剂，这次倒是没有再让尸体变得千疮百孔、残缺不堪，但实验进行到一半时，受诅之子体内的原肠病毒侵蚀细胞却像是磕了猛药一样飞速畸增，直接将实验体从外形娇小的女孩变成了一堆恶心的粉红肉块，当然，在原肠病毒侵蚀细胞增殖的过程中，受诅之子的侵蚀率也飞快突破了50%，于是陈默迫于无奈只能选择将她人道处理了。
畸变增生……为什么受侵蚀细胞会突然出现畸变增生的现象？
一定是有某种催化剂的存在，就像是给树苗施肥一样，刺激了原肠病毒细胞的分裂和感染能力……
催化剂……？
EPE？
脑海内犹如惊雷乍闪般，陈默忽然如梦方醒，从本质上来说EPE只是一种可以大幅刺激细胞活性的生物增强药剂而已，它并不能区分普通细胞和受原肠病毒侵蚀细胞的区别，而且在经过自己的调配之后，EPE药剂变得更加适合受诅之子的体质……换句话来说，也更适合作用在受原肠病毒侵蚀的细胞上面。
找到弊病所在之处，陈默立即开始着手处理问题，他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就像氢弹内部的分级构造一样，点火装置与爆炸装置是相互独立的，他也在药剂成分里面添加了一种中和剂，以阻断EPE成分对于原肠病毒细胞的修复作用。
再然后就是第六次实验和第七次实验了。
陈默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但现实却依旧还是失败，标本陈列区域又多了两个样品罐。
第六次实验的受诅之子仍然是出现了组织畸变的情况，于是陈默加大了阻断中和剂的用量，然后第七次实验的受诅之子重新变回了前四次实验时那种残缺不堪的死状。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通……
就在陈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布施翠出院的日子到了，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从布施翠身上寻找到突破口，然而解析完她的血液成分之后，陈默却再次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困境当中。
一半是完全正常的人类血样，另一半则是侵蚀率在37%的受诅之子血样，两者诡异而融洽的共同相处在一起，就连陈默也没办法从科学的角度解释那一半正常的血液细胞为什么会突然具备原肠病毒抗性。
不……或许他是知道原因的。
【缝尸人】职业技能【渎命者】，以及下属的【起死回生】技能特效。
不过系统传承的职业技能本来就是凌驾于科学之上的规则，想用科学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倒是太过天方夜谭了。
所以……“奇迹”真的是唯一的吗？
还没等陈默这边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通电话就打进了他的实验室里。
电话接通，来电人署名是天童木更。
“喂……嗯，不打扰，你说。”
或许是因为上次指点过她剑术的原因，从那天起天童木更对陈默的态度就一直很不错，电话里也礼数周全的进行过一番问候，然后才提到正事。
“……今天上午我就已经搬离天童家了，现在正在收拾住处这边的东西，稍晚些时候能请您来参加乔迁聚会吗？”
今天？
陈默愣了愣神，抬头一看实验室上方的电子钟才发现距离布施翠出院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自己又在实验室里待了三天吗……
所以现在是连续研究了……多久来着？
以陈默的精神属性来说本来不该出现记忆模糊的问题，但极限化的使用身体却让他一时间有些迷糊，脑袋里像是被塞满了胶水，思绪转动速度也比平时要慢好几拍。
“……师傅？呃……陈默师傅？喂？在吗……？”
“在，在的……你继续说。”
从恍惚中回过神时，陈默轻轻拍了拍脑袋，提起注意力记下天童木更搬家后的地址，然后便挂断电话起身离开了昼夜不分的实验室。
“哥哥大人！”
通往地下的实验室入口外，今天守候在这里的是兴梠梨花，两姐妹平时总是轮换着看守入口，看到陈默出来时小姑娘还挺高兴的扑了他个满怀，然而正常女孩的体重却险些把陈默给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啧，虚得厉害啊……
心里感叹了句自己被损耗过度的身体，陈默伸手把梨花扶稳，嘴上不轻不重的教训了一句：“咋咋呼呼的可一点都不淑女，好好站，别摔到了。”
“噢……”
小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被陈默教训了一句后梨花也没多想，更没有注意到他憔悴得有些病态的脸色，以及脚下刚才那一瞬间的踉跄，或许在她眼中哥哥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看到兴梠梨花乖乖的点了点脑袋，陈默也顺手在她头顶抚摸了两下，一边享受着女孩脑袋上柔软而温热的发丝触感，一边轻声交代道：“今天晚上我有点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你跟穗倉和布施翠把冰箱里的饭菜热一热就行，不用等我。”
“知道了，哥哥大人。”
兴梠梨花抬起头，在陈默的抚摸下顺从而舒服的眯起眼睛，身体也下意识靠在了他腿上。在梨花眼中，哥哥大人就是她和妹妹的天，而哥哥大人所说的话就是绝对不会出错的事实，所以她也根本不需要问为什么、怎么了之类的话，只要乖乖听从哥哥大人的吩咐就好了。
“真乖……”
小姑娘如此乖巧而又顺从的样子落在陈默眼中，顿时便让他颇感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受诅之子，这个群体普遍都较同龄的孩子来说更加早熟，她们从小就见够了世间最阴暗不堪的角落，幼小的身躯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与折磨，但却并没有被那些阴暗肮脏的污秽所侵蚀，更没有在苦难与折磨中被扭曲了善良的本性。
她们心智成熟，却也满怀单纯。
个性坚韧，同时又充满脆弱。
就像是挣扎着钻出淤泥，在狂风暴雨中无助飘摇的幼小白莲，纯洁到令人忍不住为之心疼。
只不过可惜的是……
“走吧，今天就不用再守在这里了。”
牵着兴梠梨花离开地下室入口，四月的太阳撒下金晃晃一片炫目而璀璨的光辉，让陈默有些不适的稍微眯了眯眼睛。
可惜，这样美好到纯洁无瑕的孩子们，却通通都被诅咒了。
就像世人为她们所取的别名一样。
——受诅咒的孩子。
第五十三章 扣你几哇呀，太君
人类城市外面是什么？
——原肠动物遍地走的危险世界。
“……其实也不尽然吧。”
视野最远方，巍然伫立于地表之上的黑色巨石碑逐渐缩小成地平线尽头的漆黑小点，而陈默则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户外保暖套装，坐在他旁边的布施翠也同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刚从极地归来的科考学者一样。
轰隆隆隆隆隆——
机舱外，鱼鹰直升机那数对庞大机翼搅动气流所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前后还有另外两架直升机在保驾护航，上面乘坐着ip序列排名200以内的民警与其受诅之子搭档。
从记事开始就没出过新东京都这块小地方的布施翠此刻显然是感觉很新奇，所以眼神一直忍不住的偷偷瞥向窗外，哪怕因为视角问题看不见下方的陆地，只能看见一片又一片单调的云层，但依然阻挡不住小孩子好奇而兴奋的目光。
“先生，您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直升机爬升到预定航行高度后，从前方传来了驾驶员的声音：“我们应该能赶在中午之前到达目的地，不过这里已经脱离无线网络的覆盖范围了，您可以小睡一觉，时间也是完全充足的。”
中午之前……
陈默看了看时间，现在刚过八点钟，也就是说还剩下最长四个小时的航程。
“我知道了，谢谢。”
点头向驾驶员道了声谢，陈默打开手机里面一份加载过后已经保存进内存空间的新闻报道浏览起来。
【新定日县记者报道……】
大片大片的文字下方，是一张广角镜头实拍的雪山远景照片。
喜马拉雅山脉主峰，珠穆朗玛峰。
这座素有世界第一高峰美誉的险峻雪山，无论是在原肠动物灾害爆发之前还是之后，哪怕全球范围内七成以上的人口都惨遭灭绝，依旧静谧挺立于西藏与尼泊尔的边界处，一如当初般不改它神秘而美丽的朦胧面纱。
只不过和原肠动物灾害爆发之前相比，因为海拔过高而成为“生命禁区”的珠峰，如今却已经有了生命在峰峦上的皑皑白雪间定居。
当然，肯定不可能是人类这种肉身孱弱的生物。
其他自然界正常孕育而出的生物也大多无法承受大雪山上要命的海拔与低温。
而能够无视生命禁区威胁并且定居于此的，当今世上显然只有唯一的一个种族。
——原肠动物。
根据原肠动物会通过身处不同环境来调整自身基因结构的特点，陈默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篇报道如果所说无误，那么在大雪山上出现的原肠动物肯定有着完全迥异于现有已知原肠动物的基因突变类型。
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受诅之子复原课题上陷入完全停滞的状态，陈默又重新启动了关于原肠动物可控性进化方面的研究，而一种全新的基因突变类型对于研究进度来说实在是有着无可比拟的帮助和促进作用，所以在看到那篇报道后他连求证是否属实都等不及，直接就申请了赶赴珠穆朗玛峰进行实地考察的预案。
刚开始东京都高层对于他的预案态度还挺暧昧的，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颠过来倒过去始终不离一个拖字诀，大概意思就是说您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跑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万一出了意外咋办？
不过在陈默又提交了一份更早些时候用在布施翠身上的降低侵蚀率的药剂成分表之后，那些反对的意见全都不见了，预案一路绿灯的通过了高层全体表决，今天一大早就把他送上了去往珠峰的直升飞机。
“大人！雪山，是雪山！好高！好大！上面真的有雪诶……！”
就在陈默琢磨着弄到新的原肠细胞之后怎么物尽其用时，布施翠忽然晃了晃他的胳膊，一双浅紫色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机舱窗外，视线最远端跃然而入一道通天彻地、上抵云霄的庞大山影。
世界第一高峰。
珠穆朗玛峰。
到了。
“先生，我们到目的地了，降落时可能会有一些颠簸，请您坐稳。”
随着布施翠叽叽喳喳的惊叹，驾驶员也从前面提醒了一句，然后三架鱼鹰直升机排成纵列一字，依次从航行高度降落到巡航高度，再从巡航高度降落到近地高度，最终悬停在地上十米左右的距离。
下方一片宽阔平整的停机坪周围，数十人高举着藏语和英语交错的欢迎牌，陈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上面写着“欢迎陈院士莅临日喀则”。
“院士？”陈默皱了皱眉头。
“先生您不知道？”
“我应该没有什么院士之类的身份吧？”
听到陈默疑惑询问的声音，驾驶员立刻为他解惑道：“可能是您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吧，不过先生您在军区内的研究所是挂在新东京都立大学新材料学研究院名下的，所以您在外的身份也是研究院的院士。”
“知道了。”
点点头，陈默不再去关注这些身份之类的琐事，他一天到晚实验室里的研究课题都忙不完，哪有闲工夫去在意那些高层的肥猪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身份？
院士也好，打杂的也罢，只要能让他安安心心待在实验室里做做研究就够了。
做做菜，搞搞研究，不声不响的就把世界本源规则弄到手了，这不比以前打生打死还占不到太多便宜要好得多吗？
“大人，您皱眉头啦？”
“嗯……呃？有吗？”陈默摸了摸眉心，放下手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笑容：“走吧，布施翠，中午带你去吃吃看藏族的特色美食。”
“藏族？”
今年才满九岁的布施翠还有很多不懂的事情，就像她不知道新东京都外面并不只有饱经原肠动物肆虐的天空、大地、以及海洋，同时还有很大很大的世界、很多很多的人类聚居城市一样，她也无法理解“藏族”究竟是个什么族，甚至在小姑娘的脑袋里面，就连“国家”的概念也是朦胧而模糊的，作为一个九岁的小朋友，哪怕人情世故方面比较早熟，但她依然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没见过，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学习。
“呵呵，走吧。”
陈默并没有对布施翠解释太多，这些东西以后学校里的老师们自然是会教的，所以现在只是牵起她的小手，等直升机在地面上停稳之后就迈步跨出了机舱。
“啊……陈默院士下来了！”
“陈院士！”
“欢迎！欢迎啊陈默院士！”
刚出机舱，鱼鹰直升机螺旋桨搅起的气流都还没来得及平息，四周就有一大片头发花白的老头围了过来，说英语的说英语，说藏语的说藏语，中间还有几个人憋了半天憋出句“扣你几哇”和“依拉虾姨妈死”，端是乱得一塌糊涂。
“扣你几哇……是说的kon ni chi wa吗？”
作为有1/4原肠动物血统的前受诅之子，布施翠耳朵还是很尖的，一下子就从周围叽叽喳喳的嘈杂人声中辨认出了发音极具外国人特色的土味日语，当即就脸红红的笑了出来，同时仰脸望着陈默说道：“大人，这些老爷爷好像在欢迎我们诶？”
“嗯，他们确实是在欢迎我们。”陈默抬手摸了摸布施翠的脑袋，目光一扫人群，开口就是腔调十分正宗的地道藏语：“各位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公事公办，先调查清楚这份新闻报道的虚实吧。”
说话的同时，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报道珠峰之上可能有原肠动物存在的那篇新闻。
好流利……
而且好像还带点日喀则这边的口音？
本来以为陈默大概会回英语，或者压根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结果却完全让人大跌眼镜，陈默不仅会说藏语，甚至还说得如此流畅，四周的老头们直接齐刷刷愣住了，片刻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又是一番惊为天人的歌功颂德式夸赞，然后才簇拥着陈默和布施翠朝停机坪外面走去。
“陈默先生，他……会说藏语？”
另外两架直升机上的驾驶员和民警们也听见了陈默和藏民老头们的交流，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写满了不可思议，面面相觑半天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搭载陈默的那架直升机的驾驶员。
“你们看我干什么？”被众人注视着的驾驶员差点没直接跳脚骂人：“我要是连那种大人物的事情都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开飞机？倒是你们这些民警，赶紧追上去啊，陈默先生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回东京之后全部都得把脑袋取下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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