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到驾驶员的话，其他人纷纷醒悟过来，民警们赶紧一拍自己的起始者搭档，几道小女孩的身影踏着风声飞快窜了出去，眨眼间就已经跟上了前方正被人群簇拥着走远的陈默一行，随后才是肉体凡胎的民警与直升机驾驶员们一路小跑着努力追赶的身影。
第五十四章 谁道人间花落去，曾忆宫池雨打萍
毋庸置疑，华夏是人口大国。
九年前爆发的原肠动物灾害中，越是人口大国受到的创伤就越严重，而日本的人口数量虽然并不能和华夏这样的人口大国相媲美，但其密集度超标的人口密度依然吸引了很大一部分原肠动物发起进攻。
人类，对于原肠动物来说就意味着食物。
也因此人口数量越多的地域就越能吸引原肠动物的攻击。
反而是像倚靠着喜马拉雅大雪山珠峰边界的日喀则这样人口数量稀少且地处偏远的落后城市，却几乎没怎么遭受到过严重的原肠动物骚扰事件，所以才得以勉强延续下这片和平而安宁的天地。
“叮铃铃——”
午后一点，新定日县上空依旧席卷着来自延绵雪山的凛冽寒风，藏民们手制的彩色三角小旗纵拉成线，与黄铜风铃交错间隔着一串一串挂在屋顶四角之上，随着寒风吹袭而不断叮铃作响。
饭店里，陈默低头看了看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并没有急着动筷，不过身旁的布施翠倒是有些忍不住了，眼巴巴的伸长脖子咽口水。
“饿了就先吃吧。”
“可是……”
布施翠抬头打算观察观察陈默的脸色，却被他轻轻拍了拍脑袋：“小孩子别想那么多，饿了就吃，这里没有谁敢对你摆脸色。”
“噢……”
听到陈默语气平静但却分明是在宠溺自己的话，布施翠头顶的一对毛绒绒耳朵轻快抖动了两下，随即抄起筷子便伸向餐桌近处的一盘羊肉烩面。
羊肉不是红烧，不是酱焖，也不是蜜烤，就是从羊肉汤里捞起来的原汤煮羊肉，烩面时加了点盐和孜然稍作调味，不过无论是羊肉还是面，分量都非常充足，这一大盘起码得有个四五斤的样子，虽然说不上有多精致，但胜在料足、实诚。
筷子从餐盘里捞起一块比荔枝稍大一些的贴骨羊肉，布施翠一转手就递到了陈默面前，小脸有些微红道：“大人，您先吃……”
投食？
看着已经递到面前的羊肉，陈默也没多说什么，一低头就吃进嘴里，眼神若有所思的落到小姑娘缩回手慌慌张张夹菜的样子上。
虽然是低着头，不过贴伏在头顶正微微颤抖的耳朵却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看着布施翠吃了会儿东西，饭店外依次钻进来十几个人，除了之前接机时见到的那些小老头之外，人群中还有个哆哆嗦嗦的中年人，脖子上挂了台型号老旧的摄像机。
“你……您、您好，那个……”
中年人落座后有些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整个人从头到脚就连眼神里都写满了紧张。
容不得他不紧张啊……
日喀则高层的大佬们亲自到他家把他“邀请”到这里来，说是要问问关于他以前撰笔过的一篇报道的事情，这让自从原肠动物灾害爆发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新定日县的他如何能够不心情紧张？
警察和大佬们敲开他家门的时候，拖鞋里脚趾头都扣紧了好吧……
此刻中年人的紧张落到陈默眼中，并没有让他提起什么多余的情绪或者想法，紧张是件好事，人只要一紧张就喜欢说实话，哪怕撒谎也很容易看出破绽，于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珠峰上面可能有原肠动物存在的那篇报道，是你写的吗？”
“是，是我……”中年人再次咽了口唾沫，这种公事公办的严肃氛围，外加餐桌上一群大佬们都目不转睛关注着他的凝重视线，都让他感觉心跳加速起来。
啧……有这么慌吗？
看到中年人紧张过头的表现，陈默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手机，唤醒屏幕后划到新闻报道里关于原肠动物的部分，继续询问道：“这篇报道里面的内容都属实吗？”
“属实，属实！”中年人赶紧点了点头：“上个月五号……嗯对，就是五号，我当时在珠峰脚下采景准备写篇关于节气更替的文章，算是应付一下业绩，哪知道却听见一阵像是风吹在深谷里的奇怪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你能模仿一下吗？”
“呃……我想想。”
中年人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分多钟，直到同桌的老头们都纷纷面露不满时才有些不敢确信道：“好像是，Houooo这样的声音……我也没有听太清楚，因为这个声音是从山上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下来的，几乎都要跟风声混在一起了。”
“哦？”陈默交叉十指追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你听错了，这其实就是风声呢？”
“我绝对没有听错！”
出乎陈默意料的是，从进饭店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很紧张的中年男人，面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时竟然毫不犹豫就摇头肯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虽然那阵声音很模糊，但却一连响起了五次，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动物在雪山上面吼叫咆哮一样……所以我很肯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中年人目光熠熠的说完，忽然又取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摄像机：“而且我还拍了照片！”
“照片？”陈默挑了挑眉，如果有照片的话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过他心里依然存有疑惑：“既然有照片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贴进新闻报道里面？”
“这个……您还是自己看吧。”
中年人叹了口气，递给陈默一张照片，入目第一眼就能看到照片的像素并不算高。
仰角拍摄的雪山照片，陈默努力辨认了许久才在半山坡的皑皑白雪间看到了个仿若针尖般大小的黑点。
不……不对，似乎比针尖要稍大一些？
摘了眼镜，他把照片凑近到眼前，皱紧眉头仔细观察起来。
黑点只是形容，照片上的物体晃眼看上去虽然确实很像是个被拍糊了的黑色像素颗粒，但其实它并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不规则的圆点状图像，且四周有棱有角，很明显并不属于大自然能够单纯凭借环境造就而出的景观。
是生物……
某种活着的生物。
“是原肠动物！”
中年男人用力拍了下饭桌，似乎聊到这个话题后他已经忘却了之前的不安与紧张，一双黑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憎恶与怨恨的目光：“我在山脚下听到的那阵声音，绝对是原肠动物的叫声！”
人类对于原肠动物的憎恨和厌恶，果然无论哪个国家、哪个地区，都完全的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区别呢……
陈默低头看了看身旁，布施翠此刻已经停下了筷子，纤细而瘦小的肩膀轻微抖动着，显然中年人话音里的怨恨她也察觉到了。
“我知道了先生，很感谢你作出的这篇报道，至于珠峰上面到底是不是原肠动物……这点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好了。”
抬起头，将照片还给中年男人，陈默连留他吃饭的话也没说，直接示意同桌的老头们送客，把这位记者朋友哪儿请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诶……那，我……现在……不是……？”
中年男人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一众大佬们带路把他引出饭店，他也不敢强留下来，只能边走边喊道：“我也可以帮忙的啊……原肠动物是我发现的，我……”
帮忙？
陈默摇了摇头，连多看一眼被带出饭店的中年男人都懒得。
看来日喀则确实是没怎么被原肠动物侵扰过，否则的话住在这里的人就应该明白在面对原肠动物时，畏惧永远比仇恨更加重要。
而关于这一点，新东京都的居民们就做得很好。
他们虽然一个个都整天嚷嚷着人类与原肠动物不共戴天，但如果真把原肠动物放进市区……这些人绝对连多在市区里逗留半秒都不敢。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才是普通人得以明哲保身的正理。
那么谁才是专业人士呢？
“先生。”
守在饭店外面警戒的民警们走到近前，陈默点了点头：“消息属实，可以准备开始行动了。”
“是。”
听到消息属实，民警们再次回到饭店外面，与自己的起始者搭档准备起登上珠峰所需的一应器材。
餐桌边上，布施翠轻轻拽了拽陈默衣角，仰起的小脸上左眼还是浅紫色的正常瞳孔，右眼却已经染上了赤红微光，两行透明的泪痕蔓延过脸颊，在下巴凝聚出水珠，啪嗒啪嗒掉在餐桌上面。
陈默伸手为布施翠擦了擦眼泪，但擦干净一行眼眶里又涌出来一行：“为什么哭呢，布施翠？”
“对……不起……对不起……”布施翠哽咽着摇了摇头，稚嫩的脸庞因为哭泣时脆弱的表情而显得像是一块易碎的瓷器一般。
“对不起谁？”
陈默没有再为布施翠擦拭眼泪，他只是语气平静的询问道，表情并不算温柔，但也算不上冷酷。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谁？
是啊，对不起谁呢？
这个问题布施翠答不上来，她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细微的哽咽声像是阴天里延绵的小雨，带着令人怜惜的无助与彷徨。
半天后，日落时分。
陈默站在大雪山脚下，抬起头仰望着川藏线的傍晚黄昏，橙红晚霞在这里有着新东京都无法欣赏到的磅礴与震撼，而天边翻涌的云海则仿佛触手可及般瑰丽动人。
“啊……”
牵手跟在陈默身边的布施翠此时也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吸引住了注意力，一双眼睛里倒映出浩瀚无边的煌煌霞光。
欣赏了会儿晚霞，等到天空泛起入夜前的深蓝色时，陈默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民警与他们的搭档：“大家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先生。”
“好，那就上山。”
第五十五章 白雪山上有龙吟
爬山不容易。
否则爬山又怎么会长期都名列在户外运动的热度榜前列呢？
而当本就不易的爬山运动遇上那些坡度陡峭、山体嶙峋、拔地万丈的名山险峰时，自然就更加的难上加难，无论对于人体机能还是攀登技巧都是一大考验，更何况置身于悬崖峭壁之间，稍一失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能够将这份危险视若无睹的胆量也并非人人都能拥有的。
因此想要攀登素有世界第一高峰美誉的珠穆朗玛峰，这几乎是每个热衷于挑战自己极限的登山人毕生的追求与梦想，攀登珠峰不仅代表着自己时刻都有可能殒命于大雪山上，死后连尸骨都没人能够找回来，更意味着向登山这一极限运动的究极境界发起冲锋。
体质，技巧，心态，意志，运气……哪怕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稍微出现了差错，都会招来死神青睐的绝命一吻。
如此之高的风险、如此之大的代价、如此之苛刻的先决条件，几乎刷掉了九成九热爱攀登高峰的登山爱好者，只有真正愿意用生命挑战极限的冒险家们才会选择踏上攀登珠峰的险峻道路。
而正是这样令无数登山人望之却步的难度，也让珠峰真正成为了代表着登山运动最高境界的王冠明珠。
“抓紧绳子，大家注意别掉队！”
“雪太大了！”
“先生！注意脚下！”
珠穆朗玛峰半山腰大概1/5的位置，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喊几乎要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啸声中。
从傍晚六点多钟开始登山到现在，陈默也计算不清楚自己到底爬到海拔多高的地方了，最初的几百米他倒还能精准记住个位数的高度变化，但当队伍踏入进雪际线范围后天空就逐渐开始飘落起雪花，并且每多攀登百米左右的高度，雪势都会跟着加大一些，直到不久前，寒风呼啸卷携的暴雪已经让人连脚下的雪地和山石都看不清楚了，而仅凭体感来判断高度当然就做不到再像之前一样精确。
视线的阻隔，体感的低温，狂风的阻力……仅仅只是这些就已经让攀登队伍陷入了无比艰难的境地当中，然而大雪山上真正的威胁此刻才刚向登山的众人显露出冰山一角而已。
混淆的方向，混淆的高度，混淆的时间……陈默抬手看了看，腕表玻璃此刻已经被一层磨砂般的厚冰包裹，他试着用手指擦了擦表盘，保暖材质的细腻手套外层显然对除冰用处不大，几番擦拭后冰壳依然顽强的攀附在表盘玻璃之上，让人无从看清内部指针的变化。
不知道时间的变化，这才是大雪山上真正比低温症更加隐蔽的致命杀手。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登山队伍，就因为错估了时间，想着趁夜雪风暴来临前多攀登一段距离，结果却白白葬送了性命。
更何况高原反应加上过度疲惫，给人体带来的感觉很容易和低温症相混淆，那些亡命在雪山之上的幽魂们，不知道多少都是陷入了低温症而不自知，最终活生生被冻死成冰棍，深埋进那千古不化的白雪死地当中。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立志攀登珠峰的登山者队伍，都会在天色稍微见晚时就选择扎营休息，有时候多攀登半个小时，甚至哪怕是十分钟，都有可能让整个登山队伍都送命在雪峰之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面对珠穆朗玛峰这样的天险绝地，无论再怎么谨慎小心都毫不为过。
估摸不准时间，陈默也不敢太过冒险，在茫茫暴雪中又继续前行了一会儿，途经一处背风谷地时他便直接叫停了队伍。
“大家原地露营，注意别让雪风吹散了，帐篷围在一起，晚上也能有个照应。”
“是的先生。”
听到陈默开口露营，队伍里的民警们都纷纷松了口气，此刻已经完全入夜，笼罩在山脉上空的雪云更是令一丝星光都穿透不进来，如果关掉强光探照灯，四周就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黑暗与低温令每个人都感觉内心压力颇大，倒是跟在民警身边的受诅之子们表现得没什么异常，大雪山上对于常人来说足以致命的低温，以她们的体质轻轻松松就可以扛过去了，就像正常人穿件短袖站在初冬的小雪里面一样，最多只是感觉稍微有些凉罢了，远远达不到让她们难受的地步。
至于说黑暗……这就更不是事了。
众所周知，受诅之子的眼睛普遍都有着强化夜视的功能，继承自野兽基因类型的原肠病毒赋予了她们超强的视觉能力，而人类的眼球……老实说，只能识别出三原色的眼睛，这在自然界里已经算是低端货色的范畴了。
况且哪怕真遇到完全无光的环境，也别忘记受诅之子的眼睛可是会发光的……
严寒低温的威胁与黑暗无光的环境都没办法对受诅之子造成太大影响，再加上她们超强的运动能力，这座活人禁地的巍峨雪山真就变成了受诅之子随意出入的后花园，要不是为了照顾到身为普通人的民警和体质比普通人还要更弱几分的陈默，恐怕这些小姑娘们今晚当夜就能完成珠峰登顶的壮举。
对于身怀原肠病毒细胞的她们来说，这并不夸张，也算不上有多困难，轻而易举得就像普通人爬一座公园小山一样。
试想一下，受诅之子普遍的跳跃能力都在数十近百米之间，而个别基因优异适合跳跃的个体一跃跳出上百米也不成问题，珠穆朗玛峰的海拔总共才多高？又能顶得住她们多久的跃进？
原肠病毒，真是种神奇的力量啊……
纯粹的血肉构造竟然也能够做到如此夸张的程度。
要知道，即使理论上只要把肌肉密度、骨骼强度、心肺功能等体质因素一直往上提高，就能够无限制的提升力量，但生物并不是冷冰冰的机械，也不是死板套路的程序，纵使可以通过锻炼各项体质指标来提升力量也是有限度的，超过这个限度就会让生物本身发生崩溃。
而原肠病毒的存在，却完全违背了生物的自然规律与属性，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解开了名为物理极限的大锁，令受侵染的生物能够完全违背能量守恒定律，以血肉之躯达到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不可思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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