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小皇帝说道:“所以……如今赵恤死在了王清霁剑下,麓山自顾不暇,左丘仍在北地蛰伏鞭长莫及,赵羽麾下近乎无人,只要朕等到王谢两家之间的矛盾到无法调和的那天,机会便是垂手可得。”
裴宗说道:“然而在此之前,你尚需把手伸出长安城外,否则一切都是纸上空谈。”
小皇帝脸色微变,微怒道:“只怪焚血楼如鸟兽散,明明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赵竹娴却来得如此自私,女子当真是不堪大用。”
裴宗笑了起来,感慨道:“如此言语,若是被王清霁那几人听得,也许就不太好了。”
小皇帝微怔,欲言又止,最后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寒暄几句后便恭恭敬敬就是告辞离去,不做半点逗留。
许久后裴宗走出书房,抬头看向那处依旧庄重,颓意却挥之不去的皇城,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徽姮,说道:“似乎是真的该亡了。”
……
十数日后,官道依旧繁华。
那场突如其来的寒雨,早已被多数人忘掉,只当作是一个老天爷无聊时开的玩笑。
这几年里的天时,本就朝着极端走去,反覆无常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除去少之又少看到了真相的人外,事情的外貌确实不值一提的普通。
“当年我和素铭去天道宗时,一路过去见了不少年老的真境,帝魔宗也许有所不如之处,但还是有不少可能藏着一些老人。”
王清霁与叶笙箫坐在一辆寻常马车中,自那日清晨诀别后,两人收拾整齐离开那片连绵青山,隐埋行踪去到了一处城池,安安静静的养了十来日的伤,最后才选在今日动身上路。
此刻说的话虽是俗气,却又不得不说。
“帝魔宗后,还有着一处慈航寺,余忆情应该知道不少,只可惜她走的太快,否则问上她一句会让此行安稳上不少。”
叶笙箫听着这些散乱无序的呢喃言语,说道:“假若陆九卿得了魔主遗命,说动那些可能存在的老怪物,这一趟确实不好走,但我总觉得……那天你最后的话,很有可能扰乱到他的心神。”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魔主不似是自行了断的人?”
叶笙箫点头,说道:“便是如此,很久之前我就在白玉京中见过魔主,比之我师傅的一心一意,与赵黄的无所不用其极,他看上去反倒像是最为淡然的那一个,所以很久之前我就学会了不要以貌取人。”
王清霁心想你大抵是知道这道理,而不是学会了。
叶笙箫继续说道:“师傅当年也去过帝魔宗,就是宋春归天下无敌后深入南荒的那次,留给我的遗物里也记载过一两言语。”
王清霁轻声道:“那玉笛挺是好看的,只是可惜随着魔主一并离去了。”
叶笙箫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说起魔主传承,三年前那位来到万顷竹海的时候,曾对我说了不少称得上莫名其妙的话,甚至他还问了我一句……可愿活上久一些,看一看那云端上的风光。”
“当初不觉得,如今我回想起来,是否在将某些东西送到我的手上?”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某种意义上,他把你选为自己离去之后的传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情。”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可我不愿意当一个道姑,难不成你喜欢我穿道袍给你看?”
王清霁说道:“只要你喜欢,我也不会说个不字,但还是不要将话题拉远,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活了很久,据他对你所言,他是在三百年前大秦立国之前入的天人境,而这三百年间他拥有了多少,世上也许没有人真正知晓。”
“有一件事情我在意很久了……”
叶笙箫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天空,说道:“白玉京最久远的记载是三百年前,而那位恰好也承认自己在三百年前的入世,可这两者之间明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联系。”
“如果不是他,那么最初之时白玉京里头,住着的是谁呢?”
“如果就是他,那为何他又将白玉京就这么放任自流呢?”
第四十一章 二十三万真言所载
空谈无益,故而不愿多谈。
马车仍在稳健行驶着,雨歇后的官道渐渐繁闹,哪怕是世道已乱,为了活计而奔波的人也从来不少。
但除去极少数胆大包天,被利益所驱使的少许行商与镖局之外,不会有人愿意沾上与南荒有关的事情,那往往代表着自身会沾上与帝魔宗有关的嫌疑。
这场绵延了一整天的阴雨近乎无人不知,但魔主之死却也近乎无人知晓。
叶笙箫没有特意去寻找愿意深入南荒的车队,对她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难事,然而在事先没有充足准备下,不论如何总归会留下一些痕迹。
而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与谢家势力范围相近,师红叶十数日前拜城一事为的是什么,谢承望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当然没有兴趣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被正值盛怒的谢家循迹而来,平白惹出无数麻烦。
藏身马车走过这段路后,两人便打算直接走入山野之中,一路南下直至帝魔宗为止,如此一来路上也许会有不少的麻烦,但总归好过直接面对谢家。
“说来……”
先前叶笙箫只是将想法道出,并无深谈白玉京的念头,转而说道:“近些年来帝魔宗衰弱之势肉眼可见,因此有不少南荒本地的居民,一如当初西南乱时纷纷北上逃难,这几年里之所以有行商敢于铤而走险,原因之一便是这些熟知南荒的人。”
王清霁说道:“有些无趣。”
叶笙箫平静说道:“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接下来的路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会来得更加无趣。”
王清霁看着叶笙箫,想说些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想起了当年的旧事,和于素铭一同去天道宗时,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打算,但最终还是意外横生,先是与秋水一战又是画师的偷袭,后来更有位行事癫狂的李青雀。
过的实在不算好。
一念至此,她颇有感慨,轻声道:“确实是很多时候无趣比有趣来的要美好。”
叶笙箫微微蹙眉,似是不悦道:“我觉得我这人挺是美好的,平日活着也挺有意思的,又怎会让这路上来得无趣。”
王清霁懒得说话,心想你这是哪学来的不要脸?
随着唠叨声,马车的车轮转过一圈又一圈,溅起泥水不知几许,朝着南方缓缓前行,仍有着不少闲至唯有言语解闷的时光需要渡过。
可不管再怎么闲闷,总比腥风血雨来的有趣就是了。
……
海陵繁华不改。
马匹拉着车厢走走停停,谈不上宽阔的街道上满是马车,时常有马儿不耐烦到以怒蹄踩响青石板,耳中所闻皆是吵闹声。
顾弃霜静心养神许久,仍不见半点而动静,眼见赵竹娴已有不耐之色,便牵起了她的手,起身走出车厢,给了些碎银车夫算是路费。
穿过繁闹街市,杨柳小巷中随意漫步,顾弃霜领着赵竹娴渐行渐远,凭借着当年记忆,终是寻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处寻常院子。
很久以前的那个飘雪天里,她孤身一人游历大好山河,耳中偶闻海陵城那口大钟的故事,心生好奇之下才是有了之后与王清霁的相遇与真正相识。
葬花谷虽处世外,但向来不愁银钱,比之王家固然是远有不如,可顾弃霜当初身为大弟子,手上的银钱买下一处院子还是轻而易举的,故而这里的地契依旧写着她顾弃霜的名字。
两人推门而入,眼中所见却不是杂草丛生,一切恍如当年未有改变,雨廊下的木板似是刚擦拭过不久,颇有几分锃亮。
赵竹娴墨眉微蹙,心觉奇怪,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
“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