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书
爱温毫不抗拒的接收了这细微的波动，他的眼前闪过相片一样的光景。
那是从诞生开始就永恒无暇的白花；无从接触外界的兵器；连感情都未萌芽，只是遵循教导和礼节的机器。
身着长裙的女人长久的伫立在月光下，连梦也不做的沉睡着。
没有人接近她，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够接触别人，不识言语，也没有自我的思考。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接触不到，就算伸出手去，也没法抓住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和遇见老师之前的我一样呢。”
爱温同情的叹息着，正因为经历过，才更会为这种事难过。
“仔细想来，开战前的对话，对她来说也是极其稀少的体验吧。”
“不是命令，也不是怀有目的的交涉，只是单纯的、没有意义的闲谈。”
“这可不行。”爱温否定了爱尔奎特的过去。
“这样的过去对她而言只是存在着，而非活着，喜悦和悲伤是作为生命理所应当拥有的权利。”
“所以，察觉到这些后你打算怎么做，小子？”
“？”
耳边，似乎传来了年迈却精力旺盛的声音。
第五十八章 夜迎来终结
“这里的环境挺苛刻的，还有人能存活吗？”
爱温有点好奇，他左右观察后，没有发现他人的行踪。
“真身到来有点麻烦，毕竟现在这里已经化作原初之地狱了，但借助时空的差错，落下一道影子倒是没有问题。”
说着，就在爱温眼前那片呼啸的寒风之中，隐约透明的身影就那么自在的走了出来。
精神的面容，短粗的胡茬，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右手握着古朴典雅的手杖，身上披着贵重繁杂的大氅。
内里衣物之上，镶嵌着少量光华夺目的宝石，光线折射之间，宛如缀满珍宝的万华镜。
“呦，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四】的继承者。”
老人勾起嘴角，似乎是想要微笑，但是配合上他威严的面容，就有了一种审视的味道。
“我的名字是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与你老师一样都是魔法使，怎么样，它应该跟你提过吧。”
句式虽是疑问，但他的语气却平铺直叙，像是在问出口之前，就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来是万华镜（Kaleidoscope），老师确实提到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相见。”
爱温停下脚步，老者的影像明明脚不沾地，却还是做出走路的姿态，几步来到爱温的身旁，和他并肩站立，一起遥望着眼前的城堡。
“千年城，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大概五百年往上吧。”泽尔里奇怀念的说道：“不管过去多久，这里也没有丝毫改变。”
而在话语的最后，这种怀念迅速变为斥责：“哼，一成不变到让人厌烦，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不清楚你的指责，因为这座城过去与我无关。”爱温摇摇头：“但现在，我确实不喜欢这里。”
“所以你打算摧毁它吗，只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
“对，不需要其它理由。”
“是吗，你小子真是一个任性的家伙。”
泽尔里奇带着笑意。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能以喜欢与否决定自身的生活方式，今后也一定没有问题。只要不忘记这份自觉，你就不会走上你老师的末路。”
“魔法可不只是奇迹，它也带来后果。”
“那个家伙，真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传承者啊，让人羡慕，我的弟子怎么没这种出息。”
说完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泽尔里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算了，对你的观测到这里就足够了，让我们回归原题。对于真祖王族，你打算怎么办？”
“老夫以前是真祖们的协力者，对于仅剩的真祖还是要照拂一二的。”
嘴里是这么说，可熟悉泽尔里奇的人会知道，他的照拂至多是留下几句话，像这样特意现身是极稀有的。
虽然魔道元帅本人不会承认，但他实际上是将爱尔奎特当作后代小辈来看待的。
在她第一次诞生于星之内海时，他还特意去看了一眼。
至于这份特别关照的来源，或许是来自当初被他击败的某位吧。
“想法不变，我会杀了她。”爱温说出惊人之语，这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逻辑。
明明两人的想法都满是关心的意味，但开口却能说出冰冷的词汇。
在这里的两人显然不是正常人。
“嗯，对于那丫头来说，没准有奇效呢，我老早就觉得那些真祖对她的教育有问题。”
泽尔里奇很爽快的赞同着爱温的打算。
“什么娴静的淑女啊，她父亲跟这个性格就沾不上边，我看她骨子里也够呛。”
“现在让她拥抱自身的感情也不一定是错事，按最后能活跃的时间来说，多少可以留下点安慰吧。”
老人说着云里雾里的谜语，肃穆的脸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过出手要有分寸，你的第四法和你老师的不可同日而语，全力的话就算是真祖也很难幸存。”
“是请求吗？”
“呵，算我欠你的人情吧。”
笑着摇了摇头，老人的身影逐渐黯淡，也没有再留下什么话语，就这样安心的离开了。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千年城，又只剩下灾害的回响。
爱温沉默着朝着城堡玉座进发，他就像冻原暴风雪中唯一可见的路标，坚定不移的漆黑之星。
……
“来了吗。”爱尔奎特睁开了眼。
她依旧端正矜持的坐在玉座之上，只是手脚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却还是被对方一路突破到眼前，实力间的差距已经不用言说。
外面的风暴已经止歇，温度也不再变化，宏伟冰冷的千年城，最外侧已经开始消散。
现在的爱尔奎特，已经不剩下丝毫的魔力了。
因此当爱温走进异常精美、却也空旷至极的大殿时，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虚饰。
细密的死线已然布满爱尔奎特的娇躯。
“与之前无暇的样子不同，现在的你身上已经布满死线，看来没有继续的余力了。”
爱温带着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叹息的声音开口道。
“确实，这是我的败北，即使用上当前的一切也赢不了你，真是让人不甘。”
嘴上这么说着，但爱尔奎特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不甘心的模样，之前活跃的精神也因为魔力的空虚而趋于冷静。
爱温漫步上前，直到与她相隔不到一米，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红玉之瞳和幽蓝之瞳对视，两方都是同样的平静，完全不像杀人者和被杀者。
到了这一刻，爱温动手的理由已经不再单纯，其中夹杂着他以自我为中心的好意。
刚开始是因为对方攻击自己而动手。
到后来察觉到了她的孤独而浮现些许感同身受。
最后在脑海中看见了她的过去，并因此而对束缚她的教条心生厌恶。
因此要杀。
伴随着死亡而来的，会是重新建立的观念，察觉到伤痛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喜悦。
这一定是一种傲慢，将自己的感受强加给别人是极其过分的决定。
但爱温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他遵行着自我的理念：只要承担后果，那什么行为都被允许。
“如果你真的能够死而复生，那欢迎下次来找我复仇。没什么，这是杀人者应承担的下场。”
爱温留下最后的告别之语，右手抬起，空中闪过几道痕迹。
第五十九章 尾声，信徒，回去
天幕上挂着的圆月被浮云遮蔽，今夜迎来了最后的结尾。
恢弘壮丽的千年城逐渐褪色，萎缩，最后如同玻璃一般破碎成万千残片，顺着凉风飘散入天地之间。
波澜壮阔的一晚结束了，世界级别的危机在大多数人不知晓的情况下落下帷幕，只有剩下小半焦黑房屋的城镇叙述了发生过的惨烈。
对小镇的人们来说是无妄的灾害。
他们只是如往常一般生活、工作、欢笑，但仅仅几个小时，这些就全部化为乌有。
命运真是不讲理的顽童。
此刻，爱温独自一人站在伤痕遍布的大地之上。
他的思绪正如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灼红，激昂又缓慢的陷入沉寂，用以迎来安宁的夜晚。
“结束了。”
叹出一口气，爱温为今晚的一切画上句号，从他诞生到现在，这也是第一次战力全开的战斗。
“我恐怕不会忘记你吧，懵懂又纯洁的白色灵峰，遥远离世的真祖公主。”
或许是因为将魔力彻底用完的原因吧，被划破死线后爱尔奎特没有留下尸骸，而是化作微尘飘散。
直到离去，她那淡漠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极其微弱的自我意志之萌芽。
那缕包含气愤、疼痛和好奇的眸光，现在都还在爱温的眼前徘徊。
“愿你能够找回自我的倾向，从千年之城中离开，再度凭自己的意愿行走于大地之上吧。”
怜悯的祝福顺着月光飘远，但愿能抵达她的未来。
“大人！”
身后传来了带有几分欣喜与尊敬的呼声。
爱温回头望去，诺耶尔如同灵鸟般跳过废墟，迅速来到面前。
此时的她身上狼藉不堪，溅满了血液和内脏的碎片，但是精神却有些狂热。
原本被悲惨遭遇摧毁的精神，现在以“被拯救的信仰”为中心重新粘合，因此她的现在用狂信徒来称呼完全不为过。
“是诺耶尔啊，你完成保护大家的任务了吗？”
爱温半弯下腰，直视着女孩明亮的双眼。
“嗯，大人给的恩赐很厉害，我的力量和速度变得超强，那些怪物一拳就能打碎！”
说着诺耶尔神情跳脱的打了几个摆拳和直拳，给人一种铁拳少女的错觉。
“那么，你完成保护自己的目标了吗？”
爱温认真的听完少女的宣泄后，严肃的轻声询问了一句话，这句话就像加入滚汤中的冷水，一下子驱散了诺耶尔的狂热情绪。
“大人，你这话是指什么，身体的话，我明明没有受伤啊？
明明是仰慕崇敬的对象的关心，但诺耶尔却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是吗？算了，身体没受伤也是好事，忘了刚才的话吧。”
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爱温将话的深意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