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行啊。”
“那……晚上你来我院子里，我教你。”
“没有什么功法秘籍直接传授吗？”
“秘法是我以前从一位八境大乘修士残魂里得到的，藏在我的神魂世界里，需要你我神魂相连，我才能将其教给你。”
“喔。”姜槐点了点头。
此刻两人的比试算是结束了，姜槐走下论剑台，楚纤凝已经站起身在台下等候，她先前见过姜槐使用水月后的模样，第一次用姜槐直接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回姜槐似乎看上去还好，只是脚步稍稍有些虚浮，他来到了楚纤凝面前，楚纤凝刚想开口问询些什么，姜槐却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台上没昏过去只是因为要面子，此刻无需硬撑，姜槐想小睡一会儿。
鼻尖传来浅淡花香，他微微侧过脸颊，很快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楚纤凝，楚纤凝一袭白色道袍，眸子正淡然望着他。
“我昏过去多久？”姜槐轻声问道。
“三个时辰。”
“那还好，看来水月掌握的比先前好多了。”姜槐从床上坐起来，才发觉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楚纤凝看他醒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轻声问，“你对胜负从来不会那般在意，为何忽然用上水月了？”
楚纤凝很了解姜槐，这回姜槐来也未必是为了争个第一，他只要能排在所有修士里的前五，仍旧拥有前往五域大比的资格，他与牧谣无冤无仇，按理来说不该想用这招才对。
“她有一招好阴险的神魂秘法，让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噩梦？”
“嗯，梦到很多可怕的事情。”
“比如？”
“我梦见师尊冷脸对我说，要将我逐出山门，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所以才用了这一招。”姜槐轻声回答。
楚纤凝忽然间无言，她的眸子静默与他对视了好几秒。
房间里好安静，床边的花瓣悄悄绽开。
“不会。”楚纤凝轻声说。
“不会有那一天。”
“这算师尊对我的承诺吗？”
“算。”
姜槐忽然笑起来，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他也说不清他究竟在开心什么，或许因为他总觉得楚纤凝对他若即若离，偶尔亲密偶尔疏离，他永远猜不透楚纤凝的心思，但此刻楚纤凝却对他许下承诺。
“一个时辰以后，清沐真人在仙宫大殿内众人准备了酒宴。”楚纤凝开口道，“届时清沐真人的师尊夏婉瑜也会出场，据说还有一位贵客，只是方清沐还未说过会是谁。”
“清沐真人的师尊？”姜槐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夏婉瑜前辈是两千五百年前的修士，在她面前我们都算是小辈，她的琴艺天下无双，若是今日有机会听到她奏琴，你会明白的。”
“我更好奇为什么他们师徒二人会住在一块？清沐真人这个名字我倒是很久前就听过，夏婉瑜却从未听闻。”
“婉瑜真人是永劫厄难体，千年前便是七境修为，但在突破八境之时，终究难以再抵抗天劫之威。而她唯一的弟子方清沐，为她阻挡了天劫，因此也沾染了天道因果，如今方清沐修为虽已大乘十重，但已时日无多，待到东域大比结束，便是他羽化登仙之时。”
“届时，他会将所能传承下来的一切，都赠予你们这些小辈。”
“那他们师徒二人之间……？”
“我不知道。”楚纤凝轻轻摇头。
姜槐没有再多问，轻轻点头，从床上爬起来，楚纤凝也站起身，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以后，姜槐来到了仙宫主殿。
主殿内此刻流萤石的灯光明亮，每一席上都摆满了瓜果灵酒，而宴席的主人方清沐却还未出现，众人纷纷落座，姜槐身边不远就是卿雨和绾绾，楚纤凝和洛月观的位置相倚靠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清沐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他身后的侍女们还端着一个个餐盘，将餐盘上的菜肴送到桌上。
姜槐掀开餐盘，里面是炖好的肉，见众人都还未动筷，他便也乖巧坐在一旁，眸子再扫了一眼，才看见方清沐身旁的女人。
想来那就是夏婉瑜。
她满头白发，发丝已经微微有些枯槁，容颜却并未衰老，身着一袭黑色宫裙，容貌绝美，身姿纤长，她就站在方清沐身边，微微仰着头，眼眸清冷而骄傲。
可当方清沐朝着她伸出手，她的手轻轻搭在方清沐手上的时候，她的眸子又变得温柔起来，两人一同在主席上落座，众人皆已来齐，方清沐轻声说道，“炖煮的雪熊肉，是十几年前在一处秘境偶然所遇到的千年雪熊王，属极寒之物，却有滋补肉身的功效，所以为女子准备的稍微少一些。”
“诸位不必如此拘束，只是我与师尊在这清沐仙宫冷清惯了，难得来这么多人，便想着一同热闹热闹。”方清沐的声音很轻，“桌上的灵酒是清沐仙宫最后存着的一批雪灵酿了，若是不够可以向我再取。”
姜槐望向桌上的酒壶，酒壶的杯壁已经微微起霜，他倒是听说过雪灵酿，这也是绝不可多得的佳酿之一，在酿制之时在里面加入了寒魄雪灵，价值不可估量。
“片刻后还有一位贵客前来，所以还请诸位再稍等一会儿。”
“已经到了。”
在方清沐的话音落下的片刻，一声清冷中却仿佛透着万般妩媚，令人浑身骨头酥软的女声出现，众人皆将目光望向了视线源头，此刻走入大殿之人，一袭紫裙裹身，身姿纤细高挑。
姜槐的关注点却在她裙摆下那双纤细的银色露趾绑带高跟鞋了，好涩。
但片刻后，他忽然发觉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就连脑袋都一并有些晕眩起来，即刻便匆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抬起头，望向对方的眼眸，却发觉她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面具之下，仅仅露出粉嫩嘴唇，以及一双紫色宝石般的眼瞳。
但那一瞬，姜槐的眼眸便出现一丝莫名的痴迷，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醒过来以后，望向身边的温绾绾与洛卿雨，似乎就连她们都一样有了片刻失神，仅仅因为那双深紫色的眼睛。
这位来客似乎修行了类似于媚术的道法，姜槐望向她的衣裙，她衣裙上绣着一从紫兰花，那是紫韵阁的标志。
坐在主席上的夏婉瑜轻声开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婉瑜。”来客轻声道，在留给她的位置坐下来，裙摆开衩让她的雪白小腿露出一截，她的眸子随意慵懒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道。
“紫韵阁现任阁主，姜枝。”
不知为何，姜槐总觉得，她的眼眸在众人身上淡然扫过的时候，似乎深深望了他一眼。
282 心慌
当姜槐与她眼瞳对视的那一瞬，她的眸光又在一瞬间挪开，姜槐还以为是他产生了幻觉。
姜枝将紫韵阁现任阁主这个称号说出来的时候，姜槐是实打实的愣了一下，前段时间他才去紫韵阁，紫韵阁主送了他一张紫韵卡，这是否意味着，面前的姜枝也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甚至两人还是相同姓氏，好有缘分。
可姜槐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可怕，仿佛一经注视就会被吸进去似的，姜槐曾听闻过真正修行可怕的媚术，单单一个眼神便能让人乖乖俯身当狗。
“姜枝是我的旧友，受邀前来。诸位请动筷吧，清沐认真钻研厨艺多年，味道自然不会差。”夏婉瑜轻声开口，当她拿起手中的筷子，众人便也纷纷动筷。
姜槐拿起筷子小小尝了一口，便明白了为何先前方清沐说熊肉寒凉，尽管滋味极好，就算是他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一口下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冻僵了，这和他身体内毫无灵气关系比较大，其他人似乎都没有这样的问题，尝到熊肉以后，眸子里皆露出愉悦满足的表情。
姜槐将目光望向了洛月观，洛月观吃的正开心，她的灵脉本就属水，再加上冰魄玄体，这对她而言自然裨益极大，洛月观看到了他的眼眸，接着朝着他眨了眨眼。
姜槐也朝着她眨了眨眼。
他指了指自己盘子里的肉，“我吃不了。”
洛月观唇角勾起，下一瞬他的餐盘便飞到了洛月观的面前来，姜槐朝着酒杯里斟了一杯酒，凑近轻轻尝了一口。
酒他能喝，而且味道极好，入口轻柔而冰凉，酒劲却一点不小。
这场宴会似乎本就没什么主题，就只是清沐真人忽然想到了他还有一头千年雪熊王的肉，所以宴请诸位宾客。渐渐众人都不再拘束，姜槐就靠在椅子边，他和其他几域的修士都不熟，干脆就无聊的在那竖起耳朵，听起了其他几位修士的闲聊。
沐澜烟与牧灵婉凑的比较近，沐澜烟正与牧灵婉开口，问到牧谣是否有合适的道侣选择？可牧灵婉却只是无辜看她一眼，“反正不会选你家沐骄阳。”
“我儿骄阳有哪里不好？”
“先赢过我家谣谣再说吧，别以为你儿化神十重有什么了不起，二十岁的年纪了，我家谣谣才刚满十八呢，就已是化神九重，他可配不上我家谣谣。”
沐澜烟冷笑一声，“那你说说，这东域有那家小子就配的上了？”
“我家谣谣又不急着嫁，她若是想，明日提亲的队伍便排满我牧家门口了，我家谣谣这般天赋，无需再选个个多厉害的夫君，谣谣喜欢好看的，你儿的容貌可不够俊俏。”
这话顿时把沐澜烟气的不轻。
牧谣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裙，安静坐在牧灵婉身边，只是两位长辈闲聊的时候，她的眸子却悄然往姜槐这边瞥。
在场的许多大乘修士显然都是熟人，毕竟那么多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大浪淘沙，他们是最后的胜者。晧日宗宗主顾念秋，来到了观雪宗主许庭身边，两人似乎是旧友，杯中酒盏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喝着，顾念秋聊起了他孩子顾舟的婚事，可许庭下一瞬便板起脸来，“我女儿早已心有所属，你可别提这茬。”
许清此刻正乖巧坐在娘亲裴宁的身边，只是微微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有些无精打采，裴宁正柔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但似乎许清也没听进去太多，直到裴宁无奈的捏捏她的脸，“那娘亲陪你喝两杯？”
许清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粉嫩嘴唇都微微泛起湿润。
而骄阳宗宗主凤海潮，此刻也拎着酒壶凑近过来，就坐在顾念秋的身边，两人先是喝了两杯酒，凤海潮沉吟了一下，“你女儿也快满十八了，有没有想过……”
“滚滚滚。”顾念秋一下朝着他摆摆手，“就你家那小子还想娶我家女儿，我家女儿一拳头就给你儿子打残咯。”
凤海潮憋红了脸，顿时似乎有些恼怒，却又无力反驳，最终不满的嘟囔道，“我儿火凤灵体，和你女儿不恰好般配？”
“别闹，火凤灵体能和我女儿的神凰圣体比较？一边儿玩去。”
“得，喝酒。”凤海潮无奈叹息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场宴会怎么莫名就变成了东域相亲大会？姜槐在一边看乐子看的倒是还挺开心的，平日里众人见到的都是这些修仙大能个个云淡风轻，超凡脱俗的模样，可如今这样子才显得真实有趣。
个个都为自家孩子操碎了心。
“卿雨卿雨。”姜槐忽然朝着身边的洛卿雨喊道，洛卿雨正和绾绾聊着天呢，不解的凑过来，姜槐开口，“快香一口。”
“那些长辈个个又在提亲讨论小辈婚事呢。”
洛卿雨明白了，凑近过来，在他脸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浅粉色的唇印，姜槐再朝着温绾绾眨了眨眼睛，温绾绾凑近过来，她听见了先前姜槐和洛卿雨说的话，也凑近过来，在姜槐右脸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下子让打算找历秋山问问关于那位化神二重，天道五纹灵丹温绾绾婚事的长辈，一下子瞬间就打消了主意，也没有再去琢磨洛卿雨和姜槐的婚事到底退没退了。
只是在姜槐未曾察觉到的地方，许清桌下的手紧紧攥住了裙摆，眼眶都微微泛起了红，她身边的裴宁见状，愈发无奈，只好轻轻搂着许清肩膀，在她耳边低语。
而总时不时悄然望向这边的牧谣，心底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
脸颊仿佛还残存着少女嘴唇的温热触感，姜槐这下放心了，乐呵呵的继续坐在一旁听起了墙角，那边的沐澜烟又来到了顾念秋的身旁，似乎想讨论关于沐骄阳与顾瓷之间，是否有缔约婚约的可能，顾念秋倒是对沐骄阳很满意，只可惜一旁的顾瓷听见两人对话，即刻便鼓起腮帮子，扯了扯顾念秋的衣袖，“爹，我才不要嫁人呢。”
“沐骄阳是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修士，上回你不也亲眼见过他有多厉害了吗？”
“咦，我才不要找个比我厉害的呢，万一欺负我怎么办？我就要找个比我弱的，到时候不听我话我就揍他。”顾瓷轻哼一声，接着郑重说道，“反正我才不要嫁给他。”
顾念秋顿时间哭笑不得，只好婉拒了沐澜烟。
姜槐又环顾一周，忽然发觉了角落里的荧无惑，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既没有人与他碰杯，也没有人与他交谈，毕竟他是一届散修，但当他察觉到姜槐目光，他一下子站起身，凑到姜槐身边来。
“姜兄的霸皇决，我已经抄录好了，为姜兄多抄录了一份，多谢姜兄。”荧无惑拿出霸皇决的原本与抄录的那一本一同递给姜槐，姜槐将其接过，荧无惑的手中还端起了酒杯，“大恩不言谢，我敬姜兄一杯。”
姜槐倒没有拂了他的面子，而是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同饮一杯以后荧无惑便很识趣的没再叨扰，回到了他的位置，一个人慢慢悠悠吃着桌上的瓜果自娱自乐。
而姜槐再转头时，却忽然发觉有人在向他走来。
是一位长辈，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孩子，姜槐记得，这位长辈是听雨宗宗主莫无涯，而他的身后，是他的孩子莫惊蛰。
姜槐的表情顿时僵滞了一下，他不解的看向对方，对方站定在他席位前。
莫无涯看上去是个很俊美中年男人，他看向姜槐的神情很复杂，莫惊蛰在他身后，他的表情则看着有些阴郁，并非对姜槐如此，姜槐初见他的时候，他也这样。
“你是姜槐？”莫无涯轻声问。
“我是。”姜槐轻轻点头，眸子微微有些警惕。
“后来我问过了许清，许清告诉了我在道极祖地发生的所有事。”莫无涯举起手中的酒壶，为姜槐空荡的酒杯斟酒。
“感谢你为我女儿报仇，也感谢你曾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莫家不怪你，反倒欠你一个人情。”莫无涯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情，但眸子却很真诚，“我敬你一杯。”
姜槐慌忙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莫无涯身后的莫惊蛰也端起酒杯，他脸上仍旧是那般阴郁，只是看向姜槐的时候，也多了一丝哀伤，“谢谢你，我替姐姐敬你一杯。”
三人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莫无涯便领着莫惊蛰走了回去，姜槐坐回了椅子上，思绪又飘回当初在道极祖地里发生的一切，时至今日他仍旧没找到他的答案，那似乎是个无解题。
姜槐轻叹一声，给自己再斟了一杯酒，转头又看见洛月观和楚纤凝，洛月观正凑在楚纤凝身边，撒娇耍赖一般的，“喝一杯嘛喝一杯嘛，我已经尝过了，可好喝了。”
“不喝。”楚纤凝冷清回答。
“喝一杯又不会怎么样，再说了，不是有我一直在你身边嘛，你以前不是偶尔还喝上两杯嘛，怎么今天就一副滴酒不沾的样子了？”
楚纤凝没有丝毫动摇，轻轻摇头。
此刻她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心虚，过去她倒偶尔也有饮酒的习惯，可这近一年来，似乎她每回喝酒，都和姜槐有些暧昧不清的事情发生，所以看到酒盏她就莫名的心虚。
至今她都还记得上回和姜槐的承诺，她要姜槐三月内不许再骗她喝酒，可如今都已快过去一月。
待到剩下两月过去，那时又该如何？
楚纤凝忽然发觉她再也没法像从前那般平静，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说不清的心慌。
283 前尘（上）
姜槐渐渐有些醉了。
他无事可做，就一人靠在椅子上默默饮酒，酒壶里的雪灵酿快被他一人饮尽。他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面前的人群，宴席上很热闹，那些长辈已不再讨论起后辈的婚事，推杯换盏间聊起了从前。
他们已经活了许多年，追忆往昔时只剩下无限的唏嘘感叹。
方清沐的眸子安然望着台下，眼眸渐渐飘忽，直至他将眸光挪到身旁的夏婉瑜身上，她的发丝已经枯槁，眼瞳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冷傲，他也喝了不少酒，忽然觉得面前的白发师尊有些陌生，当夏婉瑜将目光也望向他的时候，他忽然傻笑起来。
“好久不曾弹琴了。”她说。
于是面前酒席上的瓜果灵酒都被方清沐收起，一把墨色的古琴摆在桌上，当第一根琴弦被拨动，台下众人纷纷侧目望来，夏婉瑜的表情仍旧清冷，声音却温柔，“许久不曾弹琴，这回……我想给诸位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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