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很适合作酒吧这种夜娱场所的BGM来演唱。
可不幸的是,女孩的吉他上还沾染一些质朴气。
作的歌里更多是温柔与认真的音符,而少了那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硬要形容,她目前弹的这首,是将日式民谣风的曲子生搬硬套地改编过来的成果。
显然是不太好的操作。
难听倒不难听。但是,显然不入那些听惯了蒸汽波的耳朵。
以至于林森的余光瞧见好几个酒客有皱眉的动作。
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等青山姑娘平复一下心态,再次拼力稳住声线开口时,违和感就更重了。
平心而论,她的声音和某位名西果的小天使有部分相近的特点。
乍一听是有惊艳感的。
很重的邻家感和温润的底色相当鲜明。
很抓林森这种听惯了现代曲风的耳朵。
如果放到未来的时代,会相当适配技术升级之后更成熟的编曲。
会是那种在动漫OP和ED里发光发热的人类高质量女声。
但若强行去配合当下这种蒸汽波式的旧世纪音乐风格,就实在太过于不和谐了。
像小女孩扯压着嗓子学大人说话。
换句话讲。
林森能从青山夏至的吐词、换气和强调中感受到那份尽心做好的努力。显然是有那种一遍一遍重复出来的熟练。
但,这首歌配这个嗓子,就是怎么来怎么怪异。
因此——
“这什么啊...”
“歪腔歪调的。”
有人忍不住发出这般啧声。
而意识到这点的并不止吧内的顾客。
还有声音越来越小和轻弱,脑袋也越沉越深的某位唱作人。
到歌曲的尾声,话筒中响起的又只剩下吉他的尾音,还有压抑不住的轻微喘息声。
抖动着,不安着。
直到曲毕,她也没得到一句好评,和任何掌声。
反而有压低了的声响,谈论着刺着人心的词汇。
“不太行。”
“嗯。”
于是,经历歌毕之后的转场,音箱播放的录存品取代了真实的人声,作代餐满足了顾客的需求。
林森瞧见一个孤独而失落的背影消失在灯光不及的黑暗之处。
印象深刻于一个半遮半掩的抿嘴的侧脸。
然后林森又回忆起了一句话。
正来自某个狼狈逃走的身影:
[真正去尝试演绎音乐的时候给别人听的时候,更是一定会有种没办法用言语表达的幸福吧。]
这一刻,现实的棱角仿佛刺穿了一触即碎的梦。
很难去形容那种疼痛。
也许有绝望中交杂着不甘。被难堪和自我否定堵死胸口,进而是更深更深的低落。
或许很少有人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悲伤。
但巧合的是,这种感受——
林森,了解。
所以他站起身来。
“所以说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这样吧,小哥?”
身边是还在絮絮叨叨的拿钱讲故事的说书酒客。
遗憾的是,对方的故事,林森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也许是吧。”
敷衍了事,转身离开,只余下身后懵懂的男人眨巴着眼目送。
离场,转为搜寻。
林森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哪里会是舔舐伤口的好地方。
所以他在后门边墙的垃圾箱旁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蜷缩靠在墙上。
双腿抱着腿愣坐着,发呆。
黑暗中看不清面部,但却隐约从月光中察觉到两个泛红的圈。
沉默。
然后,林森也大喇喇的在女孩的身边坐下。
往她边上放好一罐汽水。
“青山应该看到我了吧。”
主动问了出来。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向来热情的女孩此时却并没有很快给出回应。
林森就等。
十秒钟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嗯。大概,在唱到一半,第二次抬头的时候,就发现了。”
青山夏至的嗓声有些干哑。语气也不复以往活力与热情。
她没有看过来。
只是呆呆注视地面上反射出的月辉。
林森盯向她的侧脸。
然后,就这么看着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硬挤出来一个强撑着的笑容。
然后有一只手探过来,大喇喇地拍动了他的肩膀。
女孩转过来。
伴有再次强行跃动起来的语气。
“所以,真、真是!今晚怎么这么巧啊,小林桑居然也在。实在,献丑了献丑了,是不是很难听啊,哈、哈哈...”
“还行的。”
林森点着头,“能看出来编曲上用了心,唱功上也在尝试接近那种Citypop的风格。”
这般评价却只换来一只摆动的手。
“不用硬夸啦,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就是不太行。”
女孩低下头,还是眯着眼,笑出洒脱感。
此时的她已拉下兜帽,长发散在身后,晃着脑袋。
“就是,不用安慰我的!这几个月跑过很多家这种地方,大多数时候都会弄成这个鬼样子。”
她刻意放松着体态。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就习惯啦!”
“真不是安慰。”
林森严肃地摇头。
“其实青山你的声音条件真的挺不错。编曲上,也能感觉到比较独特的个人风格。至少,以我这么多年的音乐阅历,你的曲子应该算是那种很不错的了。”
可惜在,用那种纯真感强行去契合Citypop的糜乐风格,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不和谐。
“所以,如果能维持出自己的风格的话,也许在未来会很有市场,会有很多人喜欢也说不定。”
话至一半,林森调整一下坐姿,准备继续讲下去。
可是衣袖上突然传来的拉扯感止住了他的打算。
“就是,真的别再讲这种话了啊,小林桑。”
是一道重新变得颤抖的声音。
“。”
林森望过去。
发现那翘起嘴角的强颜欢笑终于无法维持。
上下抖动着的睫毛,颤抖着的身体。
还有那已经快维持不住的笑容。
最终都崩塌成无助的表情。
女孩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更深地低垂着脑袋。
“你没听到吗?他们,说的话。这种评价,在之前,我听到过无数次了。”
“。”
“歌不好听,声音更是不行,只会破坏气氛什么的...这种对我的说法,已经快习惯了。小林桑,真的不用强行安慰我的。”
她的嗓子有些发哑。
环着腿的手紧攥上牛仔裤的皮料。
“只是,稍微有些不甘心罢了。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打工攒钱,买了那么多的磁带,听和学那些热门音乐的风格,尽全力去学习、努力接近了。”
“明明,有一遍遍地练习,模仿那更成熟的唱腔,学换气,学吐词,学融入感情...却总是这个样子。”
“有时候...真的很想放弃了。天赋太差,学什么都不好,写的曲子总被人说歪腔乱调,唱出来也总是这种怪里怪气的感觉。”
林森看见蜷起来的拳头握住布料,抖动着用力。
“但每次,又总是会期待,向往啊。”
“总是会骗自己。明明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却还是抓着每个机会当救命稻草不放。”
“总有那种不切实的希冀,会突然改变现状,唱出动人的音符,会得到发自内心的喝彩。每每想到那种幸福,就总是像飞蛾一样一次一次地撞过去啊。”
沙沙的声音蓄起了几分激动的情绪。
“真的,真的,好想要得到一次这样的经历。可是,没有啊。”
“没有啊...”
“没有啊。”
有那么一刻,她深深埋头进膝弯,用力将表情藏在那不愿暴露的黑暗。
无言。
少顷。
然后。
在抬起头来时,在林森的面前,她又拼尽全力给自己戴上那不再脆弱难过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