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哼~”
“实话。”
伊藤小姐没有再接话，收回扯着他衣服的手。
再将之背到身后去。
“不过，前辈说得也没错。”
“我，也希望前辈能变得更好。”
[大概这就是，彼此的心相近的原因吧。]
[伊藤西果记于四月十八。]
第五章 当回报远配不上付出
[于是在那漫漫长夜里，我将拥有专属于我的烁亮明光。]
[因为，哪怕无需灯光，我亦能瞥见你。]
[熠熠生辉，在属于你的金灿灿的时分。]
[时之长河亦为你停滞——]
[在你烂漫如花的岁季。]
多搬来一副桌椅的的拥挤休息室中，林森停笔。
等待如奔涌的血液般鲜活的墨迹干涸。
“很棒的简介。”
青年人点着头，却察觉到身旁坐于软垫沙发的女子脸上有惆怅的表情。
手捧最后的稿件，对着完成的结局咬着下唇。
“作何感想？”
林森问着他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的首位读者。
久久而不得回答。
直到悠久的沉默后，才等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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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林森等到了一双望过来的眼睛。
“感觉从这本书开始，五木老师的风格有了一些很神奇的变化。”
“那当然。写前几本的时候，我还不是现在的我。所以说，你觉得好还是差了？”
“也许，是好了。”
笹川理芽给出肯定，手却揪捏着书写好结局的那份稿纸，在意着其上每一个跳跃的文字。
“但是，读起来实在有点难以压抑的情绪。”
她努力地控制着因为过度代入而波动起来的情绪。
挤出来故作平静的颤动着的嗓音。
“五木老师以前的作品，延伸到结尾的时候，会有一种诞生于苦楚中的明快的圆满。我曾很喜欢那样的结局。因为，它寄托的是每个人生活中的童话与梦想。”
然后林森看见她放下稿件，抿住下唇。
“可是啊。在新的这本小说的结局里，我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硬要形容的话，是种明媚阳光下美好的悲伤。”
外表冷峻、性格冷淡的女人的眼角此时闪出了代表感性的反光。
她轻声读起书中的句子：
“晚风捎来有关秋天的消息。他发现，身旁有枯黄色的叶子零散散落下。伸出手，有一片就恰好落在了他的手上。于是，他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树缝，看天上有火红的尾霞，隐约映现的透亮的星。于是他看向身边的她，她也寻着他的目光。”
“愿这转瞬即逝的霞光下的你，活成你喜欢的模样。”
抒情的喃喃后，是低下头的默不作声。
这次凝固的时间更为长久，甚至过程中一动不动。
差点让林森以为她睡着或是昏过去了。
走到她的面前，弯腰观察。
“没事吧？”
然后他的领子被一只手用力地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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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五木老贼，为什么结局不让男女主互相表白成为恋人！为什么要让他们心怀希望彼此幸福的感情，就这么始终保持朋友的身份，一直互相扶持着走下去！这种关系...太美好了，可是也太痛了，太痛了啊！”
被前后晃荡着的林森瞪大眼睛。
“意思是，笹川编辑觉得这算是略带悲剧意味的结局？”
“不然呢？这种美好又遗憾的感觉...”
从女编辑的表情中，林森瞧见了一种错失美好事物的黯然神伤。
“这个。”
林森觉得，其中好像有一些误会。
于是坐回身后去。
在某人冷凶的审视目光中凑足了往双颊中填充的辩驳弹药。
“我倒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的啊。你看，两位主角虽然不是恋人，但是他们之间的那种单纯而简单的关系，其实已经胜似为满足原始欲望而生的爱情了。”
“所以你给他们安排一个在一起的剧情是会死吗？像五木老师之前的作品一样。”
笹川理芽抱起胸，却只见青年人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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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理，也不符合文中内容啊。”
林森给她一条一条分析起来。
“首先，两个人都有过失败的爱情，因之被伤害，甚至为此心灰意冷地放弃生命。不论如何，这种产生了裂痕的事物是不配拿来匹配他们之间纯净而完美的关系的。你会把写满字的草稿纸折成的千纸鹤摆上家里的桌面吗？”
女编辑有表现出一点点的犹豫。
却在片刻后还是瞪过来。
“歪理。”
“你先别急。”
林森摆着手。
“还有第二点。就是说，我个人觉得，这种知己，或者说灵魂共通的关系，是超越所谓的恋人的。”
更接近以家人方式相处的挚友。少的是互相揣测、琢磨讨好、任性拉扯的勾心斗角。多的是坦率、执子之手、共同面对生活的心灵相系。
好如出去购物。看见对方心仪的事物。
为恋人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她会因为礼物更喜欢自己的迫切渴望，看一旦对象替换为这种挚友，心里却只有她会因此开心的平凡喜悦。
这是，不一样的东西。
林森显然是认为后者更令人快乐的。
只是他的想法似乎并不能得到金主、读者兼编辑的三位一体的作家上帝的苟同。
“虽然你说的确实很不错，我也认可，但是，五木老师，你忘记了一点。”
她严肃的目光盯过来。
“成为恋人，也许正如你所说，并不能让故事更合理、让人更感动。但是，不能忽略的是，它是一种让人安心的事物。”
“您请讲。”
林森端正坐姿，伸手作请。
“首先你要明白一点，老贼君。读者并不是你，他们窥不得故事的全貌。”
笹川理芽压下清冷的声线。
“出于你...自己的现实感情，或者人生体悟，你可能觉得这样的故事结局是一种圆满。但是，对于读者而言，他们付出了阅读的时间，付出了代入的感情，自然就期待能有比付出之物所更丰厚的回报。这是，人之常情。”
理论让林森若有所思地点头。
“是这个道理。当内心认可追逐之物匹配得上将行之事，才会有所动作。”
然后他就又被瞪了一眼。
今天的理芽女士穿红黑相间的夹克，身下有紧身的长裤和黑色跑鞋。
她单薄的手臂上抬，捏住下巴。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代入读者的角度，你在期待故事的走向和结局的同时，心里总会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担忧，或痛苦。”
女子一撇嘴，似乎思虑起痛苦的回忆。
“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老贼不会整活吧？于是，在这种心态下，对于可能有美好结局却过程曲折的故事，心怀善意的人会保持担忧地沉默阅读，或者给予鼓励，但更有傲慢者会把自己想象到的所有污言秽语砸过去。”
她摆着手指头数着那些词汇。
“文青病、恶心、故作别扭、狗屎般的屑作...他们甚至没有耐心读完整个故事，看个几句就扔掉，然后去一遍又一遍地和所有人重复自己的观点。你猜猜看，最后这样的书的成绩都会变成什么样？”
林森给逗乐了：
“懂得都懂...是这意思。”
“所以，你看，分析起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笹川理芽深深地叹息。
“其实在我带过的作者中，有几位挺有潜力的。但是，他们创作的时候，不仅仅，会像五木老师你这样带些自我，更会在意自己作品的收益和风评。”
“成绩上的扑街是第一重的打击。但其实这也没什么，这种坚持的意志大部分人都有。可是，当你位数不多的读者里冒出了很大的带侮辱性的响声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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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经验，广多读者群体中，大部分人是向恶的。哪怕完全不知事情全貌，他们也更倾向于同意批评的言论。至于赞许和辩驳，是被所有人自动过滤的东西。所以，哪怕批评的声音只有鼓励和认可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却能直接掩盖过一切溢美之词，也足以劝退任何有兴趣的新读者了。”
“那么，试想一下。当一位作者看见自己的作品销量惨淡，听见自己承受的声响极大的批评，感受不到任何有希望的未来，那么，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女人斥意中夹杂担忧的目光落在面前若有所思的青年人的脸上。
她暗作个深呼吸。
“回归到你这本书上。虽然在你的角度，这个安排很合理也很美好。但在读者的角度，他们想要的，不止是这种纯粹的感情。就像万圣节的孩子没有得到足够的糖果。”
“他们就会担忧。在久远的未来，这种关系会不会因为意外崩裂。那个平凡却可爱的女孩子会不会嫁作他人妇，带着这份美好的约定赠给别人？又或者，主角会不会感到厌倦，自己终结这样单纯靠美好念头维系的关系，选择孤独余生？”
这个说法让林森脸颊一抽。
“再别说了，那必不会。怎么想也不可能吧。”
然后笹川理芽一歪头。
“那，保证呢？除了虚拟抓不到的感情之外，读者需要一个更实切的东西。那是未知未来的暴风雨中的那束灯塔，那是溺水之人的那块木板。”
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让林森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意思是，用恋人这种对于主角而言显得低俗的东西羁绊住他们，或者，更进一步...领本结婚证，让读者能对他们共同变得更好的未来有安心感？”
这个结论直接让女编辑拍沙发叫绝：
“这不就对了嘛！你不是懂的吗？写啊！写啊！”
几乎又要跑上来揪着林森的领子了。
实在让人有些难蚌。
不过，所言也不无道理。
林森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作者。他更像一个写日记的人。
可书最终是给别人看的。他自己满意，并不能是那个终极的目标。
特别是当创作的目的中包含有对金钱的需求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