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抱着胸背靠着林森的肩膀,眼睛盯向地面,恍惚间给人以一种牧濑红莉栖式的气场。
而最后的结论也让人有些讶异——
对于罗宾次郎这个笔名,林老师的思维倾向是认为,这个家伙对于自己的文化素养非常自得。
是一种近乎恨不得逢人就抓着念叨自己“知识学爆”的嘚瑟。
对于林森的这个结论,基于此人所发表的盗作来进行侧写的由纪子,给予了一部分的肯定。
但除此之外,却又指出了另一个角度的看法——
“...我感觉,这其中还包含一种自我通缉的心态。五木先生认为呢?”
“你直接往下说说看吧,我跟着你的思路一起想。”
“嗯...我个人认为,如今的罗宾次郎,本质上大概率是已经败坏的。”
但,以那个家伙表现出来的,一瞧到有被已成名的林森清算的风险,就人间蒸发的作风来看,其本身的性格,不可能像其笔名所表现的那般嚣张。
给人以一种,既想当怪盗基德那般的大明星,又想当一位灯下黑的摸金校尉之感觉。
这显然是有些矛盾的。
对此,由纪子在主观侧写角度给出的解释是——在嚣张讽刺的张牙舞爪的表皮之下,其实藏着一味已死掉且干涸的、本人都未曾察觉的良心之壳。
“人是需要信念感的生物。而偷盗,是非常折损自我道德建设的行为。”
似乎是有些进入状态,由纪子放松身体,几乎完全靠在身后青年人的身上,任由他伸手支撑自己。
慢慢,闭上眼睛: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站住脚,就必须取罗宾次郎这样跋扈的笔名。”
本质上,是死掉的良心对懦弱怕事的自己最后的审判。
可在潜意识之外,则会被现如今的自我认定,是一种道德上的找补。
“意思是,世人都是一帮不懂欣赏文学,也不愿擦拭蒙城明珠的愚者以及混蛋。”
状态愈发好的女孩甚至已将自己代入了嫌疑人。
心中涌现起情感的她皱起眉来,用上了第一人称,语速逐渐激烈起来:
“既然看不懂的不知道追究,有能力追究的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么,我的行为就不是邪恶的...而是,正义!”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只是,将本会埋没的天赐灵感收集起来,为我自己所用而已。”
“畅销什么的是肯定的吧。毕竟,是我偷来的本该成为名作的珍宝...”
“在那里讨论的是笨蛋,买下的也是笨蛋,都是一群需要把饭喂道嘴里才知道美味的乌合之众啊...”
“就为我所用吧,就为我所用吧,为我挣来财富,它本就应该属于拥有这份发现美的心的我啊...”
“......”
“什么?情报是假的?为什么这本绝对不可能火起来的书畅销了?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该逃跑了。罗宾次郎的名字,就丢掉吧!我是不会被抓住的。我是不会...坏了啊!”
到最后,女孩一个颤抖,睁开眼睛深深地呼吸。
调整过来后,扭头望一眼身后被迫营业地将倒下的她接住的青年人。
“结果,还是被你抓住了呢...五木先生。你会怎么惩罚我呢?”
“...戏来了!”
不过,虽然最后顺其自然搞耍了一番,但据由纪子所讲,这番侧写,倒是正正经经地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心态是有相当大的概率存在于那个嫌疑人罗宾次郎身上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
林老师举起一根手指,“你到底怎么断定,人家是赌徒的?感觉,这个身份和你这个侧写没关系吧。”
“...凭感觉。”
“啊?”
“罗宾次郎,从一开始就在赌。投稿的那一刻,赌的是责任编辑的阅读量和道德水平。发行的那一刻,赌的是审核方的细心程度。投入市场的那一刻,赌的是读者群体整体的涵养,乃至被侵犯权益的作家们的反抗能力。”
“而在他的认知,和最开始的情形里,这一豪赌的成功率很高,就像一枚已经抛了九次反面的硬币,像一台吞了好多赌资没出奖的机器。”
收整体态后,由纪子转身,仰头望过来:
“盗取别人失败的命运作为自己成功的赌注...这样的经验积累和路径依赖,放眼整个人生,也是极为稀少难以遇到的。而在脚下这个国家,最容易尝到第一口甜头的地方,就在这里。”
她伸手指向身后的机器,“抽取失败者的血当做自己的本钱上桌。当然有把自己也赔进去风险,却甘之如饴...”
“这,就就是让罗宾次郎砸钱为自己的盗作宣传的底气。”
“只是,没有人想到的是,连君临文学之南极的女皇,由纪子小姐都未能逮捕的隐秘的违法赌局,却被一个微不足道的,获得幸福全靠嫁个好男人的无能小编辑侦破...”
“你他喵的这时候也还想着要踩一脚我妻子是吧!够够了吧你这货!”
第一百二十章 衣角余馨
人脉有时候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机缘巧合下结识一些朋友,然后被领着加入某个关系网络之中。
很多时候,久而久之才会迟迟反应过来,自己已是圈中人。
林森便回顾起自己与诸位文艺圈人士的关系的建立过程。
先是电台主持失野鹤子,再是她的姐夫坂本先生。勾连出有合作关系的动画导演宫崎还有音乐人久石让两位大艺术家,再由此结识正筹备《36.5℃》的中岛...
然后,关系网随着这位顶流女星铺开。到现在为止,让小半个东京娱乐界都或多或少听闻到林森自己或青山小姐的名字。
听起来是一步一个脚印而跬步千里的美妙童话故事。
但在日常交流中几字几句断断续续把这近乎发家史的经历讲给眼镜妹由纪子听时,却只得到若有所思的女孩脸上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
“怪不得。”
她巧嫣地一笑,嘴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词,然后就没有下文。
“啊?”
那真是个勾得人好奇心都起来的态度。好像把《没那么简单》写在脸上。
可有所察觉地问起时,女孩却没似乎不愿去点出一些可能要被林先生忽略的东西。
只对相关事件摆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态度,当个谜语人讲些车轱辘的含糊话。
然而,奇怪的是,面对林老师相当直白的“和你有关么?”的试探问话时,由纪子却毫不犹豫地否认下来。
“我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帮你的义务。”
“哇。”
一直以来,只要她当着林森的面讲出来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是谎话。
心里明白这点的同时,难以言说的不得解的痒感也随之而来。
...真有另外的内情?是什么呢?有人暗中相助?
是谁呢?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一系列的自我追问随之而来,让人很是难顶。
不过,郁闷到一半,林森也反应过来。
年纪上仍是半大孩子的女孩,估摸着很享受这种把他搞得困疑不定的感觉。
显然是孩童玩心作祟。
有点像高中时期,小团体里几个玩伴哥们,合起伙来使劲在某件事上给其中一人大卖关子,摆神秘兮兮的脸色,勾得被瞒住的那位急得随便扯上个老baby的袖子。
一再追问得不到答案后,开始在朋友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逐渐气急败坏。直到手段使劲,大家也都玩腻,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少年人时期的快乐总是这么朴实。回想起来,暗笑骂着幼稚,却也怀念那份单纯简粹。
正因为有所经历,所以林老师也有相关的某些经验。
一般来说,若被逗的那方在一开始的困惑后,兴致乏乏恢复平淡,那形势就会反转。
急的人,郁闷的人,便成了卖弄葫芦里的药的那方了。
想到这里,反将一军的操作,也就顺其自然地被当下的林老师使在了某女高的身上。
摇摇头后,压马路的青年人便一脸无谓的表情,甚至表现出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之笨蛋的呆板感。
然后难受的人就瞬间变成高一的女生:
“五木先生身为做文化的人,难道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美德吗?就不在乎了?”
“无所谓了。既然现在不论是不是有内情,我都没法搞清楚状况,那不如就当作天降的馅饼吧。”
“你这。”
似乎是被这招以退为进扯进泥潭里,由纪子的表情一下子憋屈起来。
仿佛观看一场后世的直播,目见谐星主播不断生产抽象反人类的爆辣的操作,却混赢了游戏对局。而后,耳边便回荡起一句有一句的“就问你赢没赢嘛”的念经。
属于一种无法言说的酸爽。
到最后,只能啧起嘴,一跺脚:
“可恶。被反摆了一道...”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五木先生是懂迂回战略的。刚才,搞得我有点想要了。”
“啊?”
“指的是,有点想要像个求奖励的小孩一样,献宝般的把一些被忽略的小细节告诉你了。”
“是什么阻止了你的这个冲动?”
“当然是嫉...呸。”
女孩差点没反应过来破了功,几乎要被看出来什么。
不过,最终,成功的表情管理还是使她没露什么破绽,只在身边青年人平淡普通的好奇表情中,轻哼一声。
“如果让你知道一些真相,那么大概率有些人就爽了,而我就不爽了。”
“给你谜语完了呀。”
“只是在具备有限的信息优势的情况下,多卖弄一下罢了。”
由纪子瞪过来一眼,“在我看来,你早晚会知道的。”
对此,林森只是耸耸肩:
“那我就只能多留心一下平日里生活的细节了。”
事尽于此,今日与这个神秘而有趣的女孩的假日交际也暂且画上个句号。
临走之前,她恢复那副羞涩怕生女孩的样子,却在道别之际,突然用手捏起自己的衣领,似乎是在示意什么。
便按着女孩的指示,低头瞧一眼自己衣服的同位置。
然后,林老师哭笑不得地从自己白色薄衬衫的立领处,闻到并不淡的香水味。
看起来是特意悄悄弄上去的——在林老师谈及今日要回家吃饭时。
再望一眼不远处女孩的表情,从眼镜下灵动的双眸中读出“好好想想回家后该怎么和妻子解释吧”的戏谑之意。
而后,似乎是不愿给任何追责的机会,由纪子迅速转身抛开,消失在视野中。
——这调皮孩子。有时候思维成熟专业得可怕,有时候却还具备符合这个年龄的特征。
相处起来,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但,总感觉,她似乎总在刻意去针对某只鸟类动物。投射在她身上的念头,有些异常地多了。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能感觉出来,她在互动交际中没什么坏心。就当是特别喜欢捉弄某个人的贪玩来看待,也未尝不可。
另外就是,林老师必须很遗憾的表示,由纪子小姐失算了。
因为,虽提到了中午回家吃饭,但是,这孩子不为所知的一个事实是...
目前来说,某人是有两个家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前辈带着要让笹川姐吃醋的道具,来捉弄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