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没什么。”
重新直视前方，青年人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听同样的生疏女声再次响起：
“莫非...试试看吧。森君，我喜欢你。”
“。”
“这次，他沉默了，好像没有听到呢。”
“......”
林森侧目瞪一眼依旧闭着嘴的女人，叹气摇头。
换个声线，就搁这假装心声泄露是吧。
花里胡哨的。
虽然能当场戳破，不过，依这女人的嘴硬和此刻的玩心，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承认。
干脆冷处理。大不了给她这般自娱自乐一会，没那么所谓。
便不再纠结这个声音，靠上椅子靠背，顺手接过女子递来的报表，随意瞥一眼其上的内容，开口打起岔来：
“两部作品五月总销量六万三千册啊。”
“......”
多少？
瞪大眼睛，林森坐直了身体：
“啊？”
第七十六章 想要的人生
有时候，单纯的数字并不能准确表达出夸张程度。
就像一百万这个数，若出现在扑街作家的稿纸上，而非拿到手的支票上时，哪怕再翻个十倍，也没有丁点杀伤力。
因此，所谓的两本书一月销售六万三千册，对于不知内情者，依旧只是一段普通的数据。
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个数据的含金量。
于是对比的修辞手法和侧面描写的表达方式就很关键了：
林森四月份的销量仅堪堪以千计数。
而这个月，他的书再版了两次。每作从一开始的五千本加印到两万，再到四万。
也就顺理成章当了出版社上个月的销冠——
“几天前的每月例会上，总编提了一嘴，然后向我借来你的私房照片，让其他参会人员开了开眼。”这么讲述着的火烈鸟语气微微上扬。
“怪不得进来时都在跟我打招呼，给我吓了一跳...但，有个问题。”林森眯起眼睛，“你哪来的我照片？你订了之前采访我的《未来文杰》杂志么？”
“倒没有花那份冤枉钱。是上次你们来我家的时候，伊藤给我展示旅行相片时送了两张你的丑照。虽然不情愿，也就只能客串下垃圾桶了。”
“哇。”
事到如今，实在没法想象那个场面。
不过，这件事也并非当下该去关注的重点。
“所以，什么情况，突然就起飞了？”林森表达了迫切的疑问。
“我不知道。”笹川诚实道。
“好优质的答案。太有帮助了吧。不愧是哥们最负责任的编辑来着。”
“也没办法。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哪来的杂毛君也能跳起来扭转命运的齿轮，使人无法及时追究到原因。”
“好好好。”
目前显然求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林森还是尝试暗自追根溯源。
特殊书迷由纪子发了大力？也许，偷偷买了一些屯上？但，完全不至于是这个量。
那群书痞的宣传终于有了成效？稍微有了一丁点合理性，但显然还是离谱。
《未来文杰》杂志带来的曝光？这也许是最接近真相的原因。不过，显然也并不完全。
一定有未被察觉的X因素存在。
努力寻思时，耳边却再次响起某人的《心声表演》：
“总而言之，我很开心。第一次从总编嘴里听到‘大家要多向小林编辑看齐，尝试开发新题材，不要一味逐热’这种话。”
“也许，是我改姓后，转的运？我们好像就是五月初结的连理吧。”
这女人。这也能联系起来的吗？
林森就没好气地瞪过去。
没一会后，又摇摇头，没再计较。
不管怎么说，书的成绩好，大概也确实帮到了她。
只来这么一会，能明显感觉到她在编辑部内的存在感相比之前上升了。
偶尔路过什么人，处理传真和倒水时，总会瞥她一眼过来，友善地笑笑或者点头。
之前，大概心底里是只当她是硬塞进来的关系户，有些看不起她，然后不加以理会吧。
人性深处总是沾些势利的。在她做出成绩之前，显而易见是事业上的边缘人。
林森因此回忆起一些场景。
初见时，忙碌的编辑部中，泾渭分明般闲着她一个人游离在集体外的人孤单地看着报纸——最开始的说法是关系户随便摸鱼，但细想下来，没混上任何可以装一下的轻松的工作，其实是被同事排挤的证明。
还有哪怕他这个不常来编辑部的人，都能发现的，背后的非议——阴阳怪气讽刺她手下的作者为爱将，妄加揣测她看上作者而非作品，借此加以恶意贬低她的能力和态度。这些，作为当事人，她应该亦隐约有所察觉。
最开始，与笼中鸟的生活一样，她在工作上同样过得相当不自在。
那么，在一切都改变的现在，笹川理芽大概在借着心声讲心里话吧。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知道干巴巴的道谢可能没什么用。所以，借故邀自己前来，用眼睛看到改变。
然后，得以一起共享这份喜悦。
推论到这里，突然有些感慨。
其实，真是个细致温柔的内敛的人。
就是，偶尔会有些惊人的操作。
比如，冲进雨中奔行，又比如，突然告白宣战。
就忍不住联想起昨天她做的那份晚餐。
那显然是认真学习过。虽能食材的处理依旧相当笨拙，但味道却非常恰当。用舌头能感知到，肯定是自己偷偷试错多次，掌握好了给调料的最佳区间。
一下子就在脑海中演绎起生动的想象。厨房里，散着发的女子一边不满意地皱着眉头，一边尝着乍熟的菜肴。
而后，摇摇头，无尽地重复尝试——
虽然基础不好。但，努力在培养代表女子力的妻子技能啊。
为了谁呢？
于是突然有了奇怪的感慨乃至遗憾。
如果没和西果遇见的话。也许，慢慢和这个女人进入真正的婚姻真是不错的选择？
然后，被自我的突发奇想悄然惊恐到的林森就猛地摇头。
立刻收起奇怪的想法。
——果然，人的底线果然是一步步崩坏的啊。
就像戴上石鬼面后再做不回人类的金发吸血鬼。解除单身状态后，竟开始渐渐习惯站在双人成行的领域思考起问题来。
实在是不可。
现在该做的，其实是冷下心来。
不论如何，等过了说好的一百零四天，以婚姻之终收尾，结束这场闹剧。
但话虽这么说，正常的接触也许还是必要的。
没什么必要特意避开这只火烈鸟。至少，事业合作上的交流，还得正常进行。甚至，殷勤热切些。
大概也是一种提前的回报和偿还吧——在考虑接触与这个曾雪中送炭的女人解除婚姻的如今。
她似乎也清楚这一点——工作上，分得很开。哪怕想讲些怪话，也使上了所谓“心声”这个别扭了一道的方式。
倒是一种别样的默契。不如，就这么维持下去吧。
想到这里，心渐渐定下来。
也不自主有些听惯了理芽女士的另一个声线。
“再怎么说，无论如何，不后悔和你有这样一段婚姻，森君。”她的《心》这样表达。
林森却完全无法给出回应。
装作听不见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就这么让她说她的，大概是最好的一种处理方式了吧。
但人总有必然的天性。比如，得到夸奖、认可乃至相似的积极评价时，总会产生不错的心情。
也就因此轻松起来，主动讨论起作家角度出发的迫切需求：
“有个词叫趁热打铁。既然这段时间业绩这么好，那么，另外几本排着队的作品的签约进程，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然后林森被人白了一眼：
“五木老师大概挺适合去执掌四十六年前的法兰西共和国。”
“啊？”
“反正都一样。等轮到迟钝君反应过来的时候，只需要在协议上签个字就行了。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投降协议与出版分成协议的区别。”
“哇。”
而后，在林森的注视中，笹川理芽拉开抽屉，取出好几沓订好的纸张：
“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印刷流程，基本上就等你签这个字，还有版号到位了。”
“......”
结果，又是默默把事情给做了，这家伙。
林森就接来这几份协议，刷刷签下名字。
“愚蠢盲目君不看一下合同的具体内容吗？不怕，我留了一些阴险的条目？”
“主打一个信任。再者，咱的收入不是五五开吗？利益相关，坑我不等于坑你自己。”
“也确实。”
然后在这句之后，接踵而来了补充说明的心声：
“哪怕最终要分开，人生亦将回归到一塌糊涂，合格的临时妻子也绝不会想坑害丈夫的。”
一塌糊涂么？
也许是夸张的表达。但修辞手法却总归体现了文学作用。
青年人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还有别的事吗？”
他岔开话题，打乱气氛。
大概也早料到这样的行为。此时，笹川理芽的表情平静。
“暂时没有了。如果有特别的恳求的话，多写一些吧。趁着旧书涨势惊人，尽力多争取一些机会。”她这么说。
“我尽力。”林森给出回答。
“其实，希望你现在就留在我身边，动笔。”火烈鸟切换到了心声。
但林森却没有选择理会和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