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京,人间清醒 第150章

作者:老东京

第二章 你能(5K)

  从事与梦想高度相关的职业,其实并不是什么幸事。

  比如,文艺,体育,竞技。

  听起来是什么奇迹和童话的温床。

  可实际上,通往殿堂的阶梯是一块块垫脚石的搭垫,盛开鲜花下的泥土掩埋着泪水、心血和尸体作为底料。

  小人物的追梦之旅,更是一如提着灯笼在旷野的长夜中寻找方向。

  也许其中失败者连挑选葬礼时间地点的资格都不可获得,就在一个简单而毫不特别的早晨,悄悄消失。

  付出的一切,到头拿不回一点。做过的一切,仿佛没有意义。

  曲折带来的疼痛和挫败感便如呼啸奔腾的狂风,咚咚地在内心的空鼓中哗啦啦的回荡。

  林森大概不是个观察力细致的人。甚至,平时,总被身边人觉得淡漠而大意。

  但曾经也是逐梦者中的一员。经历过类似的低谷。

  所以,并不困难,阅历让他足以察觉面前女孩的状态。

  连呼吸都在颤抖,连声音都在哽咽,笑起来像在悄悄地哭。

  却在强调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说应该放弃和结束她的梦了。

  坚强大概是这个女孩生命中最鲜明的特点。所以,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境遇,她总在人前坚强,乐观。

  可当这般性格遇到糟糕时机的糟糕事时,也麻烦。

  顺其自然,就转化成了逞强。

  通俗点形容的话,就是,明明难受得要死,却还在嘴硬。

  明明想像孩子一样放声嚎啕大哭,结果还在强撑着,装他喵,最成熟的。

  不过,不是什么该去苛责的点。

  究其根本,大概源于青山小姐身上的另一种同样鲜明的特色。若用一个词来俗称,便是,懂事。

  深谙人情世故,处事面面俱到,哪怕是陌生人碰到了,聊上寥寥几句就能给她竖大拇指。

  她太懂得别人的好恶和为难,尤其是关系更亲密的人。

  由着这个结论思考下去,顺水推舟,林森就记起两件曾经的小事。

  每逢节日,她一定会向龙虎屋老板大河叔借电话,往家乡的杂货店打电话,拜托老板联系家里人过来聊天报平安。

  和居酒屋内里顾客讲谈时观点偶有相悖,她会在愣神后笑着找补,只在随口提一句自己有不同想法之后,就不再争论,悄然顺着对方的话头聊下去。

  她总为别人让步,也很在乎家人。而当这两点,叠加在一起时,困扰随之而来。

  前几日家中的来信表明,乡下的家人对她的态度开始由普通的关心转变为对前程的忧虑。

  其中不乏催青山姑娘回家、不要浪费最后青春年岁的暗示和建议。

  于是浅浅的压力混杂在一事无成的挫折感中,使本就有些波澜的思绪纷繁杂乱——

  青山姑娘的心里还是有着热烈。她放声歌唱时,从旁观者的角度能很显然的看见,她的眼中是憧憬、向往,还有最简单的快乐。

  可她懂事。所以她决定尊重家人的指引,不想许以担忧甚至可能到来的争吵。

  而她逞强。所以,她不讲述这个决定给她带来的疼痛和遗憾,只是笑着,讲,没关系,我本就这么想。

  但人的思绪是平静的池水。总有山川河流的奔腾会掠过这片水面。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定要静下来。只有那样,内心真正的答案才会显现,也不会为此感到悔恨。

  动荡的水面是照不清自己的样子的。

  林森前世在追梦的电竞路上走了很久,是大龄的职业选手。

  遇过很多年纪不如他,却在失意中半被迫着退役的同僚。吃饭叙旧时,还总被其中一些爱喝酒的小老弟抱着痛哭,讲哪个英雄太菜了,讲曾经圆梦路上的哪场意难平。

  而在这些真言中,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却有些出乎意料。

  “森哥诶。现在想想,其实,当时,明明我,还还想再打一年啊。”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时,叮叮咚咚的碰撞,分明是梦破碎的声音。

  在那些个晚上,多少劝君更尽一杯酒的醉鬼梦到了昨天。

  多年职业生涯,林森见证过太多这样的遗憾。

  现在,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相似的轮回再一次发生。

  在他的面前,完完整整。

  并非是要强硬阻止面前这个在身负着令他敬佩的热情、能量和美好品质的女子,做另一面的强迫者,推着她继续追梦。

  只希望在自己身家已算宽裕的如今,现在,力所能及给这个一直欣赏的,逐梦的人,一点时间和余裕。

  让心乱如麻的她,静下来,好好看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这样,内心的声音才会慢慢显现。

  这大概是,他可以去为她做的。

  作为朋友。作为知己,作为一个于曾经或现在,和她一样质朴着的灵魂。

  所以,林森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山,就专注自己所喜欢的事情吧。不要,想那么多。还有时间,没有那么急迫。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不必纠结过去,不要畏惧当下的抉择,也无需把未来想那么远。”

  此时此刻,有尝试抛开物质或者其他的因素。只把当下视作灵魂本质的面对面,很诚恳真切地在表达。

  但,似乎,面前的女孩,暂时没有理解林森的本意。

  她的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很快抿起嘴,伸手稍稍拉远椅子,站起身来。

  挤出笑容。

  “不、不...小林!”

  “怎么。”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不懂我的意思吗。”

  “不是,我是说...”

  女孩好像在强忍着什么。她闭上双眸,深呼吸,努力咽下一口空气。

  再重新睁眼。

  “不要开玩笑了。”

  “是什么让青山觉得我在说笑?”

  林森站起身。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施加了什么逼近的压力般。

  视线中,青山姑娘甚至跌跌撞撞没站稳,连着倒退几步,最终靠在出租屋小客厅东墙上,琳琅着磁带、音乐杂志和曲谱稿纸的高柜上。

  她低下头。

  “真是,不可以的。”

  “怎么就不可以。”

  “这不是浪费钱吗?”

  “俗套一点讲,这叫赞助。”

  “不、不是啊...”

  竟一时间不知措辞。但最后,青山小姐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再抬头时,对上来的脸上已浮现一种混杂着郑重的愤怒:

  “小林,是在可怜我吗?”

  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一般。但,林森却反而上前一步,同样让自己表达出一种平静的愤怒,作为回应。

  “青山是这样看待我的人格,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吗?”

  “......”

  有那么一刻,大概是夏至姑娘身上的那种懂事,帮到了林森。

  “没,没有!我,我是...”

  视野中,她又再一次慌了阵脚,这下连站都站不住,慢悠悠地顺着柜子滑到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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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低着头,好久的沉默。

  林森就站在原地,等。

  等屋里的时钟哒哒地响。

  等夜风悠悠钻入,抚起窗帘,蹭上抱坐在地上的女孩的手臂。

  等到压低了的有些沙哑的嗓音慢慢地在屋子里响起。

  这次,好像失了之前的那种距离感和客气。

  “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那么,我再补充一点吧。每个人都有最困难和为什么所迫的时候。我见过这样的事情,也曾有类似的煎熬的经历。”

  林森试探着向前两步。这次,青山姑娘没有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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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站到她的身前,蹲下,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我知道,过去若没有做最遵从内心的决心后,到了现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遗憾。所以,如今,既然条件允许,我希望给你提供一个时间和环境,能够好好想清楚,是坚持,还是放弃。如果坚持,我一直挺你,到明年秋天。如果放弃,你随时回家。”

  搭在肩膀上的手就轻轻拍拍:

  “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我们两兄弟。而且,我更多,是出于,补足我自己内心的缺憾的一种考虑。”

  话讲完,林森收回手,保持蹲姿,继续等待起来。

  看身前的她深深低头藏着表情和反应。

  看她环住双腿的拳头蜷紧又松开。

  看她抬起头,双眸中倒影出他晃晃荡荡的隐约的影子。

  “我,是个很赔钱的货色。哪家的新星出了专辑,第一时间要买过来。”

  “买啊。挺好的。同行发的歌是业界水平的很好的参考。买,都可以买!”

  “几家有名的音乐杂志,每期不落地订阅。”

  “想了解当下音乐潮流,这点很关键,肯定是必要的成本。”

  “出租屋的租金...”

  “哥们住的公寓的租金行情和你这个差不多,懂的呀。讲道理,真不算多。”

  林森毫无波澜的态度让青山夏至有些束手无策。

  于是,最后,她束手无策地一咬牙:

  “我、我一天要吃三顿饭!”

  “?”

  讲完这句话,青山夏至看见,面前地青年人第一次没能在她面前绷住。

  也跟着做到地上,对着她笑起来。

  是轻松、写意、毫不遮掩的简单笑容。无比无比,难得一见。

  “确实。一天三顿简直是全世界罕见的饭桶,正常人类都是三个月吃一顿的。这下,有点负担不起了啊。”

  他笑得身体都有些发抖,以至于屋内短暂回荡起笑声。

  却最终被一道提高了音量的、带着哭腔的低吼制止。

  “我不是在说笑啊你这笨蛋!!!”

  “我知道。”

  林森就还是翘着嘴角,看着女孩重新将头埋进膝盖。

  她的身体有规律地一抖一抖,却还用力压制着自己抽泣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