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她似乎感觉到了诚实和可信。
她好像很开心,伸手过来寻求共鸣感的交汇碰撞,又搭上肩膀。
仰望夜空。凝望着在这里都能隐约视见的,市区割裂天空的高楼。
“但是啊。”
她轻轻说。
“有时候,总会偷偷的,不知耻地想。高楼,夜里的灯海。攒动的人流。会不会,有一天,这些东西,也能,和我有关。”
“......”
沉默中,不知不觉间年纪已渐长的女孩,却突然笑起来。
翘着嘴角。
“但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吧。其实,这段时间,渐渐的也清醒过来了。我,不属于这里。”
扶着肩膀的手轻轻滑落,贴着手臂慢慢滑下,最后成拳,敲在林森放在报纸上的手背。
“很开心,能在这场梦最后的时间里,遇见你,小林。可能,如果没有你,我至今也不敢,这么大胆地在有那么多陌生人的地方,像我曾经期待过的那样,放声地唱着我喜欢的歌。”
青山小姐,作个深呼吸。
“就,这个夏天吧。然后,用小林你经常说的那句话。”
她高高举起双手,对着闪烁的夜空。
“一切结束之后,举手投降吧。”
也许,曾自得过,自信过。
然后,暗自不甘过,也抱怨过。
释然过,又再反复过。
甚至,至今心里还燃烧着什么。
但是,也许,如今。
慢慢地察觉到了。
二十四岁的青山夏至,不再能是那个背着吉他,握着手里的单行票,就能义无反顾的小姑娘了。
她不是孩子了。
也该知道,也该明白,一切一切所有所有说给孩子听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人生其实是部无趣的小说。在东京的日子,大概就是短暂能有些意思的第二卷。
但,也不过如此吧。寥寥几笔,就能讲完,然后,等来漫长无聊的终结。
该结束了。留恋,拖沓,就惹人厌了。
如果,不想让不可得的梦想变得乏长。不如,挑个合适的时间,画个句号吧。
也许确实真的真的会很难过,但,此时此刻,青山小姐想要这样下定决心。
只是——
情绪的酝酿并没能达到极致。因为,一只手抚起她的背,撑着她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
扭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张表情平和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讲起。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们是朋友吧?”
这个家伙好像总是这样。无论如何,从他的声音里,总听不出一点的泄气感。
他不是那种会笑着和你乐呵呵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里总有一种力量。
能指挥着人放下一些心绪,只恍惚地想跟着他的节奏走。
青山小姐突然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被握住手腕,跌跌撞撞拉到一对研究着吉他弹法的老年夫妻面前。
老太太抱着手里吉他,笨拙而缓慢地试着挑拨那几根不听话的铁弦。
边上同样不通音律的老头看得着急,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单手叉腰装模作样发表些指指点点的不靠谱意见。
身边的青年人就松开她的手,上去弯腰和两位老人低语几句,借来了这把看起来刚买到手的吉他。
转身,看她过来:
“也许是自作多情?但是,我觉得,能理解你。我也有过这样的阶段,太在意从前,太担心将来。看不到未来,是因为看到了未来。”
他将手中的乐器塞过来,到她的手里,
“但是,我还听过一句话。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
在青山小姐的讶然的目光中,他伸手,隔着吉他,轻轻将她搂住。
恰到好处的拥抱。
还有,耳边响起的,坚定的低语声。
“是天赐的礼物。”
“小林...”
青山夏至反应过来,喃喃着。
“我不是个懂怎么劝说的人。也许,之前我说的那些,在你眼里,只是安慰或者开玩笑的吹捧。你还是不相信,你是能做出特别的事情的特别的人。那么,这样吧。我,只希望你做到一件事情。”
“......”
扎着马尾的女孩可能陷入某种程度的宕机。但从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中,林森知道,她有认真在听着。
于是,短暂的浅浅的拥抱终结。
他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扶住双肩,像看到曾经的某个年轻人。
曾经的曾经,另一个世界的过去,同样痛苦迷茫着难以为继的,他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抗过来了。可是,显然,如今面前的这个女孩,快抗不住了。
此时此刻,林森的想法很单纯。
他仍记得她那天睡着时的梦话。
其实她还不想“死”,她还想让自己的梦想“活着”。
也许未来会改变主意,但绝不是现在,绝不是这个夏天。
可如今,她,快做不到了。
快要跌下悬崖,投降了。
既然如此——
拉住她。大概,这就是唯一能做的。
所以,他说: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像珍惜礼物那样珍惜今天。答应我,青山夏至。”
“然后,等待吧。你的夏天一定会到来的,我说的。”
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第一章 我来
光污染。
小説qun㈨㈤○①㈧○㈨09
是白日城市抹不去的尾迹。
不夜城的繁忙喧嚣,华灯初上,不过留给醉生梦死人的余裕。
城市从不在乎失意人在每一夜的难以安息。
也永远忽略着微不足道的个体的声音——
“咔嚓。”
扎着马尾的女孩低头拧动钥匙,推开中层的出租屋门,随手开灯。
一眼可及的是正对侧那两扇闭合的玻璃窗。视线穿过去,有浅黑的长空。
栖藏于黑夜的云朵映出来自地面的微光的色彩。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呈现出温和的墨与深邃的蓝。
差点以为是黎明的前兆——可事实是,这不过都市荒诞辉耀的投影。
总是这样。以为再熬一会,阳光就会到来,其实却始终还身在长夜。
饥饿的攫取那一点泡沫般的城市幻光,在摇摇欲坠的热情的余温中,恍恍惚惚,积瘾成疾。
于是有了错觉,于是才假装有些勇气。
才生起一些力量,推着自己勉力前行。
可这种力气有一种惯性。像在沼泽中行走,还能坚持时,于日复一日的枯干的重复中,没有察觉到步伐一点点的迟缓,也未在意疲劳和绝望的堆积。
直到快走不动路,才惊觉,早已力竭,动弹不得。
青山夏至大概是余有一些气力的。
然而,她曾奔跑,然后步行,最后蹒跚。拼尽全力,却还是看不到有什么尽头。
现在,早跑不动,走不快。如今。只剩堪堪随手扒拉的最后波纹。
人好像总是在挫折中变得成熟。不再是可以抛下一切的少年人,开始学着瞻前顾后,计较得失。
所以,不知何时,夏至姑娘开始变得理智。她盘算着身体里剩下的能量,面前仿佛有如期可至的死亡扑面而来。
她有关歌声、舞台和观众的旅途走不到对岸了,这是肯定的吧。
再走几步,会死。她的梦,她的坚持和热情,她的乐观和努力。
再走几步,会死得很狼狈。满身泥泞,肮脏不堪,臭不可闻。
当然是不甘心和苦痛着的。已慢慢不再年少和年轻的女孩,想过呼救。
可是,她的一生离岸太远。
她总表现得那么乐观,那么勇敢,那么简单。她总笑着,笑得灿烂。以至于,高举着手求救时,都像是在体面地告别。
她像棵满身伤痕坚不可摧的树。看起来总挺拔,却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平凡的白日,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地完全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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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夏至就开始害怕。
真是奇怪。明明想好这个夏天就结束,明明不停告诉自己,要有一个不留遗憾的漂漂亮亮的谢幕。可是当那一天真的一点一点越来越近时,心中开始汹涌的却不是什么看淡和释然,而是洪水般愈发汹涌的疼痛和悲伤。
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没法告诉任何人。她不想那些丑陋、复杂、阴暗的情绪伤害到谁。尤其是家人、朋友、和身边那些素未谋面却善良的陌生人。
所有她在乎的人。
她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想无处不在地向所有人呼救时,就无处不在地向所有人歌唱。
想抓紧谁大哭着祈求时,就大笑着和她们讲笑。
讲她曾在努力后的疲乏与期盼中快乐的日子。讲她在这座残酷又美丽的城市里留下的痕迹。之后,请他们在哪天的哪个时候里来送送自己,请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快乐安康。
青山小姐确是个笨拙的人啊。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到。整天就知道傻乎乎地笑哈哈。
可她又是有福缘的人。
前几年一起打工的几个女孩,有的在东京找到了丈夫,有的当上了连锁店的店长。一直很照顾她的老板,老虎大叔炒股挣了大钱。
连那个悄悄为之欣喜着的,像沉闷冬日里少见的阳光的他,都好像慢慢不需要再为城市生活拮据。
还有,说起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