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
当下传统小说的销售可非后世买插图赠厕纸的模式。
也许可能大概率，诸如“＃沉淀＃感谢编辑＃人生经历浓缩＃185天完本”的标签要比什么日更万字快枪手更靠谱一些。
看起来，林森唯一可想出来的特点，似乎也没那种值得称道的噱头感。
至少，在相机聚焦的镜头画面之外，能看见林森身前的新人编辑脸上有那种为难和绞思，大概是在斟酌怎么在“写得快”这个平平无奇的特点上，尝试切入。
看起来有些黔驴技穷？
青年人就端起面前的茶饮慢慢抿一口。
只是，下一秒，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言语，却将在场的另外两位女性都惊得一怔。
“技巧的话，倒没有。能写这么快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追溯的话，其实就是，源于一次自杀未遂的经历。目前，我的体内可能住着两个人格。”
“嗯？”
这算是完全有悖于访谈开始之前的简单沟通中提及的内容。
以至于，面前这个刚才还有些为难的编辑整个吃惊地望过来。
连边上操作着相机的相田彻子都短暂放下手，眨巴着眼望过来两眼，好似也想得到更多的爆料。
后言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娓娓道来。
“一般来说，在当下的我灵感暂时竭尽之时，身体里的另一个隐藏的人格会暂时醒来，接替过我的身体和手里的笔。”
青年作家像是在讲述意见微不足道的普通事实，连平静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新人编辑却被这有些魔幻的描述激起了兴趣，整个人都有些亢奋起来。
“能详细讲讲吗？自杀，双人格？”
此时此刻，年轻的女编辑的心态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整个注意力集中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作家身上，仔细观察也没能找到什么说谎的细节与痕迹。
心中也因此生起了巨大的好奇，连提问的音调都提高了几分。
然后，在她睁大眼睛的注视下，面前的男子简单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对向她。
“曾经有过对生活绝望的时刻。在某个寒冷的春夜，恍惚之间感受到了奇妙的呼唤。龙之介，英光，由纪夫。似乎站在遥遥的罗生门幻影之下，隐约着，朝我望来。那一刻，我仿佛不是孤独在赴死之路上。现在回想，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绘声的描述使对座的女子眨巴眼睛。
不知不觉中，面前青年人的形象一下子神秘而瑰幻起来。
心思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之后呢？”
“之后的话。在冰冷的水中，突然感觉到包括灵魂在内的整个人四分五裂，五马分尸。那些应该死去的部分，似乎随着浪花飘去。剩下的四分五裂却突然被几分活着的欲望裹挟，又茫茫拼凑在了一起。”
青年作家又端起茶抿了一口，语气却完全听不出一分作假。
“那个死去的我就是曾经的自己，小林森。而这拼接起来的新的人，就是如今的我。大概，也是五木这个笔名的由来。”
“森林碎成多片，成五木的寓意吗...”
年轻杂志编辑垂目念叨几句，马上反应过来。
迅速在面前笔记上落笔成稿，很快再抬起脑袋。
“既然曾经的五木先生已经死掉，为何要强调自己双人格呢？”
“奇怪的大概就在这里。事实上，曾经的我的死亡并不完全。就像死亡之人的灵魂与尸体的分离。那个死去的我，也留下了如同尸首一般的人格。好像是能进行简单的思考，还残存一些过往的行为惯性，也保留部分的本能。比如——写作。因此，我似乎因此拥有了超过常人的创作精力和灵感。”
“原来如此。”
面前的女杂志编辑摆出恍然的表情。不过，看其表情，似乎并未完全相信。
林森却不以为意。只从包中又取出了一份文件，在面前的采访者又一次展露的出乎意料之表情中，递上。
“这是...”
“几年前吧。医院开具的证明。虽然我身体中这种奇怪的现象好像无法得到医学上的佐证，但这份文件里的描述也许能证明，曾经的我和现在有巨大的区别。”
“这样吗！”
意料之外的，绝杀！
而之后，有了这个特别的话题作引，后面访谈的方向就很好把控了。
“如今的我，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以此句为引，青年作家开始介绍起作品的内容。
“我从旁观者的角度记录我之外的鲜活的人生的内容。”
“事实上，我作品中的故事，有明确的原型。”
“我只是把所见写录下来，作个见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挣扎与奋斗，就如同每一棵芦苇都有自己的韧性与生命力，我希望有人能从我的作品中看到这种东西...”
“另外，如果大家细心的话，也许能就在身边找到我的作品的原型也说不定。”
最后，为访谈作终结的，是相机发出的咔咔声。
还有留存在胶片上的，同一个人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其一，是青年作家访谈中所展现的，那种定格的平静宠辱不惊的状态。
至于另一种——
完全迥异的眼神，空洞失神，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烂人。
只在整个访谈过程中出于要求而短暂展现。几乎转身即逝的表现，却为技术高超的某位女子摄影师精准地捕捉和抓拍。
两种形象，的确是相当相当巨大的一种差异。
以至于坐在老甲壳虫车的后座，等待出版社司机将一行人拉回后座时，林森有发现，身侧的相田彻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侧脸。
“相田老师有何指教？”
“不可思议。”
女子啧啧地砸着嘴。
“指的什么？”
“都有。包括，今天被小林你摆了一道的事情。还有，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
“不行。唤醒沉睡的人格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我讲实话，切来切去挺伤哥们身体的。”
“嗯~”
相田彻子发出轻哼声。再一拍身侧装着设备的包。
自己沉思了片刻，有些狐疑地望过来。
“总觉得，你给出来的说法有点半假半真的意思。”
“是吗？”
“但是...”
纠结的表情出现在女摄影师的脸上，“怎么说呢。如果刚才拍照的时候，真的是表演的话，我只能说。写作，有点耽误你的演员之路了。”
说着，相田彻子又盯上身边青年人的脸。
却依旧只得到一个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不置可否的表情。
“真假虚实什么的，有时我自己也难分辨，谁知道呢。不过，再怎么说，应该是一次成功的访谈吧。”
“这点，我倒同意。难得在商业邀请中摄出了满意的照片。算是挺特别的经历。”
“挺好。”
慢慢平复的沉默中，就只剩下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林森转过头，在车窗中望见倒影的一张青年人的脸。
一开始是平静。
再往后，慢慢放松，逐渐化成了空洞的另一种样子。
却在下一个瞬间收放自如，即刻恢复。
而后，车窗中隐约映出的青年人有个一撇嘴的表情。
大概因为继承一点点记忆的原因。
完全复现出曾经的某个人，还真不是特别难。
本来是不情愿的。但是，想为某人做些什么的背景下，只能劳烦一下这具继承来的身体了。
第七十八章 我们的故事始于好奇和分享欲
林森平生不爱西装。
平心而论，不喜欢这种会把人变成紧绷绷的长杆子的装扮。究两段人生，都没穿过几次。
但在人情世故的社会，备有这类服装，倒也是必要。
所以，林森一共经手过两套穿以见人的西装。
一套主打休闲简朴风，淡黑色，价格适中，适用于一般的社交，购置于从千叶回来的后几日，属于他自己。
至于另一套的，来源和归属就有些奇葩。
曾经的某日，和某位笹川编辑漫游各家商场时，有触发一次赠与事件。
是比较名贵的牌子。出于原则，当时没有选择收那些礼的林森便没把它当自己的。
但彼日的笹川理芽没有选择弃置这些东西，只放在家里。甚至，在搬家到目前的租屋时，还顺手一起带了过去。
“要不这样。我替矫情鬼君保存。等有需要的时候，花钱从我这里租，怎么样？”
彼日已开始对金钱有所渴求的火烈鸟女士发出了这样的提议。
本觉得这种方案算是幽默。当时差点笑出声的林森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回旋镖绕回着扑面而来，自己也成了这份幽默的一部分——
他居然还真有需要这件西装的时候。
比如，现在。
车站门口的林森低头观察一眼整整齐齐的西装，再抬头望着已经捂嘴偷笑好久的短发女孩。
“怎么办，突然人模狗样起来了。”
“好像是第一次见前辈穿得这么正式。”
五月已至。
伊藤小姐身上少去一件外套。只剩一袭简单的浅棕色中袖宽大衣。
袖下修皎的双臂交叠，双手捏住黑色的提包，右手腕上则绕裹着包的带子。
以及上半部分藏进宽大衣中的深蓝长裙，脚踩白色的运动鞋。
此时此刻，女孩侧过脸来，漂亮的眸中有闪动的新奇感，大大方方盯向身边同行者身上同样浅棕的西装上衣。
还深处一只手来捏住衣角，稍用力地扯巴扯巴，却在最后因辨认出藏在袖口中的商标而瞪大眼睛。
“我好像知道这个牌子...”
“随便租的。别傻站着了吧，先进站。”
林森不动声色地抽手，略过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价格乃至来源话题。
倒不是他特意要穿这一档装备。
只是，伊藤小姐自己搭配出来的当下最正经也最合时节的装扮，大概就是现在的这套。
出于匹配的考虑，自家那黑西装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又由于是第一次与伊藤小姐正式扮演回去见奶奶的情侣，总归要更正经些，最后只好敲定了这种外形。
虽说上次陪女孩回家时就是那种压马路的常服，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目的不同，穿着也要有所改变。
只不过，穿着从一个女人那里租借来的西服去陪另一个女孩赴见家长的约这件事情，细想一下总归有些魔幻。
不知不觉就忆起从某人手中取到这份西装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