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铁,开局一把琴,靠卖唱养活自己 第12章

作者:灯子

  这让布洛妮娅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失望,她收回不本该降下的怜悯,转而公事公办,叫人将在场的两人带回去。

  而在这过程中,温迪始终是那副乐天的模样,反倒是自以为得救的纨绔又哭又笑,好似疯癫了。

  在被铁卫押送回牢中时,温迪与她有过短暂的擦身而过,只不过那时的布洛妮娅却不曾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一丝怨怼,或是不满。

  那时的诗人,正在同情地看着她。

  就像是彼此的身份互换了一样,她才是那个被囚于牢中而不自知的犯人,而对方是翱翔于蓝天下最自由的鸟儿。

  究竟是怎样的心境,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尽管不愿承认,但布洛妮娅的确被他引起好奇心,而在后续的调查之中,对方所传唱的那些,与其说是贝洛伯格之外的世界,不如说是诗人幻想中的世界。

  ……是沉浸于自己臆想中的可怜人吗?

  可那清冽又纯粹的琴声,又真的是如此愚者能弹奏出来的吗?

  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愈发增多,直到那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寻找对方询问。

  她穿过冰冷黑暗的走廊,在这连地髓供暖都没有的冰狱深处见到了对方。

  他仍然是那副乐天模样,好似不知忧愁为何物,就只是躺在地面上,翘着二郎腿,嘴中叼着一根干草,轻哼着来向不明的欢快小曲,毫不受牢狱之灾影响。

  那时透窗而过的月光洒在对方面容之上,让其男女难辨的精致外貌多上一丝神秘,而他也在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她还记得,温迪那时所说的是:“你好呀。亲爱的布洛妮娅,你是来当我的新狱友吗?”

  明明这是再失礼不过的侮辱,但在他看来,似乎全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加光荣的事情……

第十九章 牢中谈话

  ——不知曾几何时的,布洛妮娅听过这么一句话。

  “要死得漂亮并不难,要活得漂亮才难。”

  若想死后受人歌颂,大不了豁出一条性命参军成为银鬃铁卫,在与裂界的对抗之中,任何牺牲者的功勋都不会被淡忘。

  这也是他们仅存之物,他们的战友会拼尽一切将其存续下去。直到他们也成为那铭刻于冰冷碑石上的名字为止——

  同样的,大部分铁卫“活”得也很难说漂亮。他们基本没有假期,身体在高强度战斗之下暗伤久久难愈,如果是待在前线禁区的铁卫,一年到头能不能回一次家还是两说。

  甚至于,在如今的大守护者就任以来,银鬃铁卫的战损率便一直年年上涨,从未有一刻下降。

  这对于他们的家人而言,同样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份沾满血的荣耀与牺牲,有时甚至不一定能够被称得上“有价值”。

  布洛妮娅打从心底惋惜那些早早逝去的年轻战士。

  他们第一次踏上战场,便面对的是将人类困于城中七百年之久的怪物,它们毫无怜悯,也不会因疼痛而停下脚步,即使杀死也会再度凝聚,发起一轮又一轮永无止休的冲锋。

  铁卫们对此唯一能做得便是以瘦弱的身体筑成肉墙,为之后血战铸定胜利。

  正也因此,在战友的葬礼上,面对逝去者的家属时,她的心情总是十分沉痛。只能以“这是为人类存续做出的必要牺牲”来安慰他们,麻痹自己。

  尽管谁都清楚,若非现在的大守护者愈发偏激,仿佛为了追求胜利果实般不断驱使铁卫反击前线,这份战损恐怕不会如此之大。

  裂界的现象并没有严重到人类不这么做,就会灭亡的地步。

  否则早在过去的历史之中,人们就不知覆灭了几次,人口的诞生是需要时间的,战士的养成更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培养,但是裂界的怪物们却不需要,唯一制衡它们的只有裂界的蔓延速度。

  若只是安稳防御,待机而动,裂界并不一定会像如今这样,仿佛被人类的反击“激怒”了一般,不断加快蔓延的速度。

  从统计数据来看,裂界的怪物们是会根据人类的活动强度而随之波动的,一旦在裂界中不断战斗击杀怪物,会不断让那些怪物死后溢散的晶体元素成为信标,甚至形成某种残影。

  前者会让裂界那一头过来的怪物更加强大,更加危险。后者则是往昔讨伐过的强敌,随时可能再度苏醒过来。

  就以事实而言,大守护者如今所获得的战果并不能很好的与其付出相匹配。

  人们还是被困于城中,资源的问题也因滥用而愈加严重,前线的铁卫们也快要濒临极限。

  最近甚至已经出现了不少逃兵,哪怕有大守护者演讲,以及军官们的严格看管以及重罚,但依旧无法止住这个势头。

  若继续放任下去的话,恐怕最终会以炸毁前线的交通枢纽,迫使士兵们退无可退为最后的策略。

  作为未来大守护者继承人的布洛妮娅知道太多内幕的消息,也对此心怀焦虑,哪怕最后她都能用大守护者另有深意说服自己,但每一次迎接而来的都是失望。

  逐渐的,布洛妮娅便认为在这一座城中,恐怕很难有真的活得“漂亮”的人。

  儿时那种美好的幻想也伴随成长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想起。

  只有每当看见在大守护者统治下的上层区仍然是欣欣向荣的样子时,她才能稍微喘上一口气。

  可眼下,她所看见的这个人,这个自称温迪的吟游诗人明明处于漆黑冰冷的牢狱之中,却比太多人要过得“漂亮”。

  以她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处世经历,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

  ——为何你会如此轻松?为何你不心怀羞愧?为何你仍能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这些问题挤满了少女内心,可却又难以吐露半字,唯有沉默徘徊于牢狱里。

  可这样的沉默才更加符合她对此的印象,而那诗人却并非如此,他从地上坐起,轻松地拍去不存在的灰尘,用着吊儿郎当的笑容看向她,出声道。

  “嗯?你不回答我吗,明明我们都有狱友这样难得的缘分了。”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布洛妮娅终于按捺不住的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玷污一名大守护者继承人的威名。仅凭此,你的刑期就要再加上数年。”

  在这座集权于一人的城市中,任何诋毁大守护者的话语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哪怕她现在还不是大守护者,但对于民众以及同僚而言,这不过迟早的事情。

  因此,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比之过去显得淡漠许多的母亲,她也不能容许这个吟游诗人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嗯,你是这样看待我的话呀?”

  温迪并没有被她吓到,反而仍然是那一副看待年幼孩子似的宠溺目光。

  这让布洛妮娅的心情十分微妙,但意外的,她并没有感受到那种被冒犯的失礼。

  相反,她能确认对方的态度是认真、且不掺杂恶意的。

  既然是认真的,又为何总是会得出与周围与众不同的答案,为何总要彰显这份不被世间所允许的特别?

  明知道这样做只会换来苦痛,明知道这样只会被他人所歧视,明知道……这份传唱改变不了一切。

  为何你能够坚持自己的做法呢?

  布洛妮娅握住了牢笼的铁杆,不自觉地用力紧握,那嘎吱的响声令人有些害怕。

  而温迪也与她稍微拉开了点距离,露出怂怂的表情。

  “呜哇,你该不会要对我动私刑吧?”

  “……怎么可能。”

  布洛妮娅对于总是不着调他显得有些无力,只能冷硬地出声道。

  “过两天,银鬃铁卫会放你出去。之后你不许与别人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再去传唱那些不该传唱的诗歌,这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为什么呢?”

  “贝洛伯格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而布洛妮娅也紧抿着唇瓣,对其头一次的产生了怒意。

  “你难道是想颠覆贝洛伯格自古以来的一切吗?”

  “我认为这里应该严谨一点,起码换成不好的一切。”

  “好与不好不是由你主观定——”

  “但,至少生活于此的人们一定拥有发言权对吗?”

  这话让布洛妮娅一下子顿住,那转瞬而逝的慌张之色却被温迪精准地捕捉到。

  他就如同最擅长诱惑公主的“魔女”般,贴近牢笼与她轻声说道。

  “你想要去看看吗?看看你所接受的训练是否真的能够带领人民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看看我们脚下所生活着的人们究竟是否如街道上大肆宣扬的,在大守护者治理下得衣食无忧吗?”

第二十章 绿皮书

  “……你究竟是什么人?”

  布洛妮娅不知何时改变了说话的语气,对于温迪的愤怒皆在那一句话过后变为惊愕。

  “只是一介名不经传的吟游诗人而已。”

  温迪朝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可以把我当做不只会传唱诗歌,更会捎来转机与希望之风的鸟儿。”

  “不要再试图遮掩你的目的了!”

  布洛妮娅突然用力地拍打了一下牢笼的铁杆,这突兀地噪音在死寂的牢中仿佛被放大了几倍般,让之后的沉默更显漫长。

  直到走廊的尽头处传来几声银鬃铁卫确认安危的声音后,布洛妮娅才得以稍微整理一下失态的表情,以一如既往地态度回答了他们。

  只不过,那本来一直笑吟吟的诗人,却一改之前的表情,转而用着认真又严肃的表情看着她。

  这让布洛妮娅心中没由来地有些慌乱,就像是小时候在母亲面前做错事时,害怕被其训诫一样。

  为何自己会在这个诗人面前一直处处受挫?

  明明不过是沉浸于自己臆想世界的“犯人”罢了……

  “我从来没有试图遮掩不是吗?在你询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将最真实的答案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

  温迪轻声叙述。

  “亲爱的布洛妮娅,我很真挚的将你当做一名可以对等交流、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或许我的话中,带有一些你不愿意倾听到的东西,但我也会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该如何相信你?”

  布洛妮娅死死盯着面色不似作伪的诗人,尽管那坦诚交流的态度已经比起太多“麻烦人物”好上许多。

  可是,作为大守护者继承人的她必须清楚一点,哪些是敌人愿意给她看到的,哪些是客观真实存在的。

  “方法我不是已经告知你了吗,亲身地去到下层,在那里你才能切实地窥见这座城市隐藏于阴影下的真实面貌。”

  温迪站在牢中向外面的她伸出手。

  “只要你愿意,我会亲自带你过去看看它。”

  “所以,你是来自下层区的人是吗?”

  布洛妮娅并未着急答应他,反而是冷静地提出反问。

  “很遗憾,我并不是。”

  温迪是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家伙,既没有户口也没有什么提前被安排好的身份,就只是个突然混入城内的“黑户”。

  换在更加安稳的世界里,是会被调查的可疑人群。但在如今的贝洛伯格,却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那你来自哪?又为何要为下层区的他们发声?你是否对此抱有谋取利益的想法?”

  “你的问题还真多呀,不过我可以一个一个回答你。”

  温迪有些困扰地收回迟迟不被握住的手,转而答道。

  “首先我来自很遥远的另外一颗星球,尽管我很想告诉你具体有多远,但我本身也对缺乏足够的信息,所以很遗憾不能完全解释给你听。”

  对于他说辞并不完全相信的布洛妮娅则沉默着,继续保持倾听的姿势。

  “其二,为什么要为了下层区的人发声。这个该怎么解释好一点呢,这边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说法吗?

  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当做我是个看不惯他人受苦受难,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好了。”

  温迪挠了挠脸颊,嘿然一笑。

  “毕竟拥有这样的能力,不尝试去做些什么的话,我可是会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