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下埋冢
这并不是说她们的萨克斯首席水平下降了,正相反,她的感染力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强。
特别是练习《炎夏永昼幻想曲》时,几乎所有人都被压制在少女独奏时的情绪里。
哀伤、幽怨、自责、不得解脱,强烈的情感让女生们甚至感到不适。
站在台上的山见茉季眉头紧皱,看着沉浸在乐曲里的萨克斯少女。
山见茉季并不想这么描述自己的后辈,但是她真心这么觉得。
一个吹奏乐的怪物快要诞生了。
第八十四章 望月家的饭
望月遥和松枝淳打开车门时,后座上的女人正在翻阅一堆文件。
这是辆加长轿车,后排是沙发式座位,松枝淳在姑侄两人的对面坐下。
望月华换下了病号服,重新穿上长裙,脸色看起来没有半点病人的样子。
不过姑姑大人不说话时确实越来越文弱了,跟松枝淳在庄园初见她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老盯着我看干嘛?”女人的高跟鞋尖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因为姑姑大人就坐在我对面啊。”
女人跟侄女换了个位置,这回变成望月遥盯着他看了,松枝淳看着窗外的街景,听两人聊天。
“姑姑这次醒了,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哪些不适?”
“就像睡了一觉,感觉一切正常,反而挺精神的。”
女人敲了敲座椅边的扶手,弹出了个凹槽。她取出几个玻璃杯,又拿出一瓶冒着冷气的苏打汽水。
她的高跟鞋在他的裤腿上蹭了蹭,“松枝君,姐姐想喝汽水,给我倒一下好不好?”她对松枝淳眨眨眼。
看来姑姑大人也有事要说,他接过汽水瓶,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旋开瓶盖,发出清脆的声音。
望月华把另一个玻璃杯塞进侄女的手里,松枝淳倒上汽水,给自己也来了一杯。柠檬味,有点像那晚新宿天台上的酒。
加长轿车转动的轮胎快得像幻影,经过路面的隆起带时,他并没有感觉到一点颠簸,只是看见杯子里的水面荡起了一圈波纹。
“好像快要下雨了。”望月华和松枝淳在庄园的阳台上,看着池塘里的一团团涟漪。
“每次来你们这就下雨。”松枝淳坐在小圆桌前说。
“可能是望月家运气不好吧。”女人叹了口气,她今天穿的黑纱长裙跟那天有些类似,是层层叠叠的设计,袖子比较轻薄,可以隐约看见手臂的肉色。她站在阳台边缘,今天的风已无力再托起她的裙摆。
松枝淳知道她说的不是天气。
“今天醒来后我问了医生,自己的症状会不会恶化下去,她说目前来看,找不到病情不会加重的迹象。”
雨大了起来,一直背对着他看着池塘的望月华转过身。
“难道我真的要变成睡美人了?”她的眉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忧虑,这些情绪在一个多月前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被隐藏得很好,如今终于彻底显露出来。
在连名字都不确定的疾病面前,财富、权力、尚且年轻的寿命都没有多大作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终点到来。
“医生说,目前判断最糟糕的结果是脑死亡。”女人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松枝淳该说什么呢?他并不能给姑姑大人提供什么帮助,她也不是还在上学的望月遥,心智已经彻底成熟,几句话是安慰不了她的。
她在松枝淳对面的座位坐下,两条白皙手臂叠放在桌子上,女人埋下头看看阳台的地面,姿势像是在学校里睡午觉。
“哎——呀——怎么办啊!”她低着头突然叫起来,带着几分少女的气愤与无奈。
看来这是她发泄情绪的方式,松枝淳把目光放远,数着池塘上空的蜻蜓。
望月华继续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公司、股权、恋爱、处女之类的话,声音越来越含糊,比雨幕里的池塘更不清楚。
似乎是喊累了,女人安静了下来,她深呼吸几下,抬起头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生。
“上次醒来之后,我就开始安排万一长期失去意识之后的事。”
“我可以把小遥的物质生活保障得非常好,甚至有把握等她接手时,望月家的规模会变得更加庞大。”
“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再醒来,她还会不会是那个会哭会笑,会皱着眉头听我给她念童话的小女孩。”
说到这里时,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松枝淳,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指望我,还是给她找个心理医生靠谱一点。”松枝淳避开女人的殷切目光。
虽然他跟望月遥有约定,但这跟姑姑大人的嘱托不是一回事,说得难听一点,如果眼前的女人真的要死,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跟托孤没什么区别。
如此沉重的东西,松枝淳并不打算接受。
“说得倒好听,心理医生什么的,她想解雇的话还不是随便开。”女人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冲淡严肃的氛围。
“我之前跟望月遥有约定,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尽力帮忙的,但是姑姑大人也不要期望太大,还是多做安排比较好。”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女人多纠缠。
“那松枝君现在怎么打算呢?”
“望月遥有着很强的死亡恐惧,还是得先让她学会接受死亡吧,先从虚假的死亡开始。”
松枝淳的想法始终没有变,这是少女必须要面对的事实,无论再怎么逃避都是要面对的。
“那我只能期待松枝君的发挥了。”女人笑眯眯地站起来,两人离开阳台,“该去叫小遥一起吃饭了,待会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在聊福利院的事哦。”
松枝淳点头,下楼时,他看着面前女人纤细的背影,肩上的层层黑纱起伏。
“黑色的衣服自己看久了也会影响心情的。”女人说她安排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以后,让他有些不忍,“还有海外的专家团队在路上呢,不要太悲观。”
望月华单手扶着楼梯回头,笑容有点坏,“松枝君竟然会关心我,要是让小遥听见了可是要吃醋的哦。”
望月遥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两人了,她的头上依然别着那枚猫咪发卡,怀里是慵懒的金色母猫。
“金枝!”松枝淳轻轻叫了一声,猫咪在少女的黑色大腿袜上伸了个懒腰,跳进他的怀里。
少女有些生气地看着他,抑或是看着他怀里的猫咪,“你们在楼上待了好久。”
“我问了松枝君一些福利院的事。”女人在餐桌边坐下,女仆端着菜肴走进大厅,传来海鲜的香气。
“晚餐是海鲜饭?”松枝淳看着面前汤汁浓郁的烩饭,玉子烧、海胆、虾仁和金枪鱼碎铺在上面,缝隙被鲑鱼子填满,红艳艳的,让人食欲大开。
他装作没看见少女求证的眼神,当初说好了不在她面前说假话的。
“这是小遥为你安排的哦,她觉得你会喜欢。”姑姑大人开始煽风点火了,事实上这是她自己想吃,所以让厨房做的而已。
望月遥瞪了她一眼。
望月家吃饭并没有松枝淳以为的礼节和规矩,姑侄两人边吃边聊天,他当然是没有说话的。
少女张开小嘴,把白而滑嫩的扇贝肉送进嘴里,满足地微微眯眼,桌子下的金枝馋得喵喵叫。
“前两天学校举行了球类大赛。”她对姑姑说。
“松枝君肯定参加了吧?”女人看向松枝淳,他之前在车上用两根手指旋开瓶盖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
松枝淳咽下金枪鱼肉,拿起纸巾擦嘴,“参加了篮球赛,我们班是学年冠军。”
姑姑大人啪啪鼓掌,望月遥继续说,“我报了网球,也是冠军,全校冠军。”
“真的?”女人放下勺子,走到少女身边,“我好久没见过你打网球了。网球服是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穿没穿裙子?有没有照片?”
望月遥把姑姑凑到面前的脸推远了一点,“没有照片,你想看的话我穿给你看就好了。”
“可是我更想看你夺冠的样子啊!一定很帅!”女人惋惜得跺脚,金色的猫咪在她的长裙下跳来跳去,少女埋头吃饭,掩饰自己的笑容。
松枝淳坐上离开庄园的汽车时,蜻蜓依然在池塘的上空没有离开,明明雨已经停了,水面上却还泛着一圈圈的波纹。
他打开手机,新闻部的群聊显示新消息。
“要准备吹奏部全国大会的拍摄了哦。”
第八十五章 山地,海边,平原
周六上午的课程结束时,校车已经停在了羽丘高等学校的路边。
吹奏部的成员们身后是学校的大门。女生们都拿出了自己的乐器,面对芋川夏实的镜头微笑着,放学出校的学生们被她们手里的金色吸引了视线。
站在最前面的是笑容可掬的校长女士和顾问广内绫,松枝淳从来没见过广内老师表情如此正经的样子。
拍完照后,新闻部的三人看着校长对女生们讲了一番话。核心思想就是加油努力,争取拿个全国金回来,大家都乖乖点头应着。
等女生们目送校长走进大门,进入学校大楼后,气氛才变得活泼起来,广内绫已经走上大巴,任她们闹腾了。
“夏实夏实,快来重新给我们拍张照!”最活泼的大号首席对着站在旁边的芋川夏实招手。
女生们按着上台的站位站好,维持着端庄的表情,先拍了一张传统的定妆照,然后就放飞了自我。
“再拍一张活泼一点的!”管乐组都举起了自己的乐器,后排的女生们踮起脚尖,水手服被胸口带起,露出或平坦或丰腴的小腹。
作为部长的山见茉季也举着双簧管对镜头微笑着,跟她之前在舞台上显露大将之风的姿势一样。
“夏实帮我拍一张痛击多代的照片!”多代就是大号首席,说话的人是长号首席,她想用长号打多代已经很久了。
长号和大号绕着圈追逐起来。
还有人把长笛抛到空中,让芋川夏实抓拍下来。
“不可以玩乐器哦,要是摔到地上了怎么办。”山见茉季走到部员身边和善地笑着,芋川夏实没有拍到笛子,反而抓拍到部长大人教训人的样子。
“别玩啦——”广内绫站在车门台阶上喊,“东京到名古屋要好几个小时呢,到那边有你们拍的!”
女生们这才陆陆续续地上了巴士,依然是老样子,户松友花和山见茉季坐在最前面。
上车之后,女生看见新闻部的三人组,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芋川夏实和她的同学濑下裕美一起坐着,松枝淳一个人坐在后排。
看到松枝淳,女生们就会想起东京都大会那天在巴士上默默流泪的户松友花,想到她如今可怕的萨克斯。
位于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坐得远远的,从出发拍照开始,他们就没有交流过,完全看不出是同班同学的样子。
等全员都上了车坐下,看不见户松友花和松枝淳之后,气氛才开始恢复正常。确认人员到齐后,开往名古屋的巴士出发了。
从东京到名古屋有三百二十六公里,坐新干线只需要两小时,但这次没有望月遥给女生们承担费用,所以吹奏部只能坐校车了。
女生们预计要在车上度过四到五个小时,已经有人拿出了纸牌和零食开始玩游戏,更多人则是跟同伴聊天或者玩手机。
当巴士穿过多摩川上的大桥时,三鹰市已经被她们抛在了身后。松枝淳和户松友花坐得很远,但两人此时都看向远处多摩川的一段河岸。
那里是调布市的区域,也是两个月前四市合办夏日祭的地方。
那个花火最为灿烂、流星拂过两人的瞬间,像一首歌,正在户松友花的脑海里不断单曲循环着。
少女想起他轻声哼着的歌词,“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那时候她有多喜欢这歌词,现在就有多讨厌。
因为它唱的是永不复还的单程车票。
松枝淳想的比少女更多,他首先想起的是那天在河畔的初见,一个被他误以为可能要轻生的、浴衣鲜艳的陌生少女。
然后是那个换上白紫色浴衣的少女,与他一起坐在昏暗的路边,站起身时向他伸出的手。那是花火大会的邀请,也是她在最后一步前胆怯的证明。
他最后想起的,并不是花火最美丽、少女最纯情的那个瞬间,而是在那之前,她坏笑着揭露自己的杰作——他身上的浴衣。
那一刻他并没有告诉她,但是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心是暖的,仿佛河上的焰火,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盛开。
但是巴士已经越开越远了,那段小小的河岸被抛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山见茉季用余光偷偷观察坐在身边的少女,刚刚她的脸色一下子明亮起来,连眼神都是暖暖的,可是转眼又暗淡了下去,恢复成这些日子里的常态。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学姐不用担心我。”少女突然开口,“我现在感觉自己的演奏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我们一定可以拿到全国金的。”
听到她这么说,山见茉季的担忧反而更加浓郁了,有些东西避而不谈,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
巴士经过了御殿场市,仍旧活力满满的大号首席对着车窗外惊呼,“又看见富士山了!”
公路的左侧就是富士山的雪顶,右侧是明神岳和连片的山地,穿过其中就能看见被挡住的芦之湖。
“这是个好兆头!”大号首席多代笃定地说,她身边的女生发问了,“为什么?”
“当初我不是说了嘛,要是拿到全国金就去富士山玩,现在提前见到它了,说明我们一定可以拿到全国金!”
开车的司机大叔笑了起来,多代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叔你笑什么嘛!”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巴士沿着公路开到静冈的服务区时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暂时休息,还没睡的人也选择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心里有事的两个人当然没有睡着,他们先后下了车,山见茉季也跟在户松友花的后面下车了。
服务区正好修建在悬空的公路处,右侧可以看见山谷向平原蔓延。
怀有心事的人们自然地走向服务区平台的边缘,视野更加开阔,有利于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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