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你的全部都是好的。”梣一字一句地强调。
汐见开始犯难了:“不是不可以,可我也没办法对你用那种语气说话啊。”
“不是语气和说话方式,而是更加本性的东西。”梣努力纠正。
“我觉得我已经将本性展示得够彻底了。”汐见双手托腮,抵在膝盖上,哭丧着脸求饶。
他确实不太能把握住梣所需要的东西。
“对,就是这种感觉。”梣却眼前一亮。
“嗯?”
“不需要保持稳重,该是什么反应就是什么反应。”梣捧起他的手,“不耐烦也好、不开心也好、胡闹乱来也好……全部,都属于我。”
“我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对吧?”汐见笑着凑到距离她的鼻翼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这样说道。
“嗯。”梣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连忙找补,“我不是说吾夫是我的所有物,而是那个——”
“你也是我的,所以很公平。”汐见又说。
而后梣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喜上眉梢:“是这样的。我属于你,你属于我,没有比这更棒的答案了吧。”
“当然没有了。”汐见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如果你决定今天就在船上过夜,那我也不介意。”
“对哦。”梣又重新摇动船桨,“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呢。”
“昨日云烟,依旧历历在目啊。”汐见感慨颇深。
两个人就在飘落而下的细雪里,不紧不慢地摇动船桨,向着北岸而去。
第四十章 空想树下
越是靠近世界树——也就是空想树——越能感受到其本身存在的庞大魔力。
汐见仍然记得目睹七颗空想树的数种从天而降,落在地球上的光景。
这些东西到底是和一万四千年前侵略地球的游星尖兵相似,来着遥远的外宇宙,还是说……是什么特殊的造物?
总而言之,这棵参天大树的确有被称作世界树的资格,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很符合北欧神话带给他关于世界树的印象。
唯一的区别是,汐见认知里的空想树是更加枝繁叶茂的存在,而非这种光秃秃、充满不祥与威胁气息的存在。
空想树之中散发出的魔力,是神代级别的东西,仅仅只是接触到,就能感觉到规模庞大到难以言喻。
汐见所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参照系,便是魔术王放置在第七特异点的圣杯。
但即便如此,两者也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并不擅长解析魔术,也就无法解析如此庞大的存在,因此当梣开始调查空想树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卫护。
尽管汐见担心空想树这种拥有超规格魔力的存在,会自发地对靠近自身的生命展开自卫反击,但事实上好像并非如此。
或许是汐见与梣都没有流露出敌意,所以空想树的魔力虽然对他们产生了反应,却也并未出现进一步的表现。
能够卷回行星的人理,将地球表面彻底化为白纸,然后在上面扎根,重新创造全新的世界和历史。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理由,创造出空想树。
曾经被抛诸脑后的问题,随着靠近这棵诡异的参天巨树后,重新浮现出来。
BB当时并未透露太多,却告诉他,要他处置七个异闻带的问题,决定这颗星球的未来。
联想到格里姆先前透露的事情,汐见再度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上。
为什么是自己?
没有答案。
拥有答案的人或者神,全都三缄其口,静待时机到来。
“吾夫。”梣清脆的声音响起,语气却颇为沉重,“久等了。”
汐见从思绪中跳脱出来,看向缓缓离开空想树的根部,向他走来的梣。
“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汐见问。
“差不多吧。”梣垂下眼帘,“这棵树与其说是世界树,不如说是……再现已经消失不见的历史,将原本消失的事象重新固定在漂白的星球上,重现出来的……空想树。”
“我知道。”汐见抱着手臂,“不如说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我才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
“不这样的话,你我的邂逅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汐见只是用很轻的声音陈述,“未来的你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原因,以活着的状态转变为从者,前往了我的身边……所以我也要做同样的事,只此而已。”
“可如果连我们的相遇,乃至这几百年的时间,都只是空想树将你这一变量加入后,演算得出来的结果。”梣抓住了汐见的手臂,“你又该作何感想呢?”
他想了想,觉得比起回答,还是用行动来回答更加合适。
仿佛日课一样的行为,他亲吻了面前的妻子。
梣没太反应过来,但如平时一样从善如流地接受,并在心里轻轻叹息,正是因为他总能这样体察她的情绪,游历不列颠的岁月才如此幸福。
考察世界树得知许多情报,由此而来的杂念,也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如果他没有故意对她恶作剧就更好了。
“痛吗?”汐见问。
“除了疼痛也还有别的,很多感觉交织在一起。”梣皱着眉,却并不生气,“只是忽然这样是为了什么?让我发分散想法吗?”
“快感也好、疼痛也好,全都是你能切实感受到的东西。”汐见说,“那这一切就不是单纯的梦境与幻想。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可是——”梣有所不安。
“空想树在星球扎根,让被宇宙剪定的事象重新出现,覆盖了原本存在的历史。”汐见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丢下这个世界,任由它走向结局,然后自行消灭。这才是我作为泛人类史的人,原本应该做出的选择。”
他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愿意放弃你来拯救世界,所以……即便这一切是错的,我也不打算更改。我要让这段历史延续到数千年后,要让你脱离空想,切实立足在这颗星球之上。”
“好固执的人。”梣既开心又难过。
就如他说的那样,她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为了她,背离自己此前保护过的世界……真的可以让他取舍到这个地步吗?
“空想树的魔力,是我见过的事物中也排得上号的规模。”汐见抬起头,望着蔓延出来,几乎遮蔽了天空的根干。
梣用脸贴着他的手:“这棵树并不会主动影响不列颠,但如果要采伐,就必然会招致反击。要想为我所用,就需要一次性用尽全部的魔力。”
“这样做的话,不会让这个世界消失吗?”汐见问,“这棵树应该是这个世界能够维持的原因吧。”
“……不会,我知道该怎么做,但……目前还没有必要这么做。”梣摇头。
“只要能够确保空想树不会成为威胁到你的风险,就足够了。”汐见态度鲜明。
“吾夫真的是……满脑子都只想着我呢。”
梣露出微笑,一行清泪从颊边滑过。
【历史】
妖精历3670年,『巡礼之钟』的声音从不列颠北部的奥克尼响起,传遍了整个不列颠。
『巡礼之钟』的声音,是接受自身罪过的魂之音。
宣告了『乐园的妖精』存在这一事实,曾经参与了对雨之氏族毁灭的四个氏族,各自再度派出了调查队。
这一次调查队并没有一去不回,却并无任何斩获。
就在同一时期,拥有预知未来能力,却几乎不问世事的镜之氏族,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尽管在他们的『预言』之中,『异邦的贤者』与『乐园的妖精』必定会到来。
第四十一章 镜之氏族
镜之氏族是持有“侍奉和保护谁”这一目的的妖精,因而镜之妖精普遍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他们能够将看见的未来用诗歌和预言的形式吟诵出来,放在妖精国所有的妖精里面,也堪称是超规格的能力。
在汐见看来,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吉尔伽美什那种千里眼的妖精版本。
只不过与英雄王的千里眼不同,这种能力有着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一旦命运得到确认,不管那是何等不幸的结果都无法改变”。
“是吗,这就是你们明明看到了雨之氏族会被灭族的预言,作为与他们有交情的氏族,却连告知的行为都没有,只是坐视雨之氏族灭亡的理由吗?”
抵达了镜之氏族生活的北部湖区,汐见与梣受到了镜之氏族的族长亲自接待,对方介绍了镜之氏族的特性后,汐见如此质问。
和传闻中一样,镜之氏族是跟雨之氏族一样平和的妖精,他们即便已经通过预知能力,预见到了两人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预言就是这样的东西,氏族内也曾经有妖精试着做出过反抗,但即便是拥有与返亚铃力量的前代族长,也一样无法对抗这份命运,从千年一次的大灾厄中活下来。”
少女模样,却又带着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气场的镜之氏族族长埃塞尔,这样对汐见解释着。
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充满达观,实际上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力。
镜之氏族看到了不列颠岛上,妖精之间发生的诸多惨剧与战争,却什么都做不到。他们早就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说得还真是理所当然。”汐见嗤之以鼻。
“实际上,来自异邦的贤者大人,也亲身体会过了。”埃塞尔边走边说,“即便您拼尽全力,也仅仅是让四个氏族组织的联合军队,成为雨之氏族覆灭的陪葬品而已。这就是不可更改的命运。”
汐见忽然停下脚步:“听你的语气,显然知道梣的身份,更知道我们是跟雨之氏族有密切关联的存在了?”
“不止如此,乐园的妖精造访此地,打算敲响巡礼之钟,我们也同样知道。”
埃塞尔即便感觉到了汐见的不善,也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给他和梣带前往撞钟堂的道路。
“一旦镜之氏族保管的巡礼之钟被敲响,钟声会再度传遍不列颠,届时你们也会面临跟雨之氏族一样的命运也说不定,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吗?”梣出声询问。
“并未出现毁灭的预言,因为其他氏族还没有理解巡礼之钟意味着什么。”埃塞尔坦然地回答,“所以两位不管做什么,对镜之氏族来说都没有影响。”
汐见忽然停下脚步,身上的魔力剧烈地波动,随时可能化为毁灭的魔术:“是吗,那如果我就在这里将你们镜之氏族毁灭,也一样没有影响?”
“天溪?”梣惊呼出声,“镜之氏族什么都没做,没有必要把他们也——”
“徒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却始终只是旁观着不列颠的每一场灾难,然后用‘注定的命运无法改变’去合理化,光凭这些,问他们一个‘不作为’的罪名,你不觉得很合适吗,梣?”汐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梣。
“……即便如此……”
梣知道自己能够阻止汐见,也可以挡在他前面,保护镜之氏族。
只是——
“请便。如果镜之氏族在今天毁灭就是我们的命运,那么身为拥有预言能力的妖精,却没能看到这个命运的我们,就此毁灭也理所当然。”埃塞尔缓慢地回答,“无论如何,这种毁灭都比不断重复,永远无法平息的灾厄来得要好。”
比起一族毁灭的恐怖,还不如早点从绵延至今的痛苦之中解脱来得好点。
这就是镜之氏族妖精们的一贯态度,埃塞尔所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
“有够消极啊,这就是看见了未来的代价吗。”汐见止息了魔力,对梣抱歉地笑笑,“我说着玩的,吓到你了呢。”
“倒没有被吓到,仅仅有些不太赞同。”梣摇摇头。
她看得一清二楚,汐见他刚才的话半真半假,既可能瞬间化为现实,也可能变成不好笑的玩笑,就此收场。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处于临界点的话语,谎言与真实彼此叠加,若是没有妖精眼,恐怕已经信以为真了。
“命运就是这样的东西,就如同您与魔女大人互相纠缠的命运那般,不可动摇。”埃塞尔的语气依旧低沉而平缓,像是对一切都无所谓,“况且,如果您真的打算毁灭我们镜之氏族,也就不会在抵达这个湖区的时候,出手干预摩尔斯的灾厄了。”
汐见露出诙谐的笑容看向梣:“原来我们在不列颠的妖精们眼里,是这么好心又方便的存在啊?”
“……也不能这么理解。”梣有些无奈。
妖精们是妖精们,灾厄是灾厄。
如果不镇压威胁镜之氏族的灾厄,会妨碍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就有必要出手。
就算成为了对镜之氏族的帮助,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
仅此而已。
“在前面就是我们镜之氏族保管的巡礼之钟,那是我们的先祖亚铃在数千年前死后化作的骨之钟,虽然几经离乱,但终归还是保存了下来。”埃塞尔指向前方的撞钟堂。
与雨之氏族不同,这里的撞钟堂倒是十分整齐,没有残破的迹象。
汐见心想,其他氏族的巡礼之钟应该也是这样了。
“在那之前,我有些事想问问看拥有预言能力的镜之氏族。”汐见停下脚步,“关于不列颠的历史,创世的神话,你们一族有什么记载吗?”
对于这个问题,埃塞尔也露出了略显意外的表情。
“记载没有,不过创世的神话倒是在我们氏族以口头传唱的形式,代代传承了下来。如果贤者大人与魔女大人需要,我可以将之转述给二位。”
“那样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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