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276章

　　“就是能活这么久。”汐见说。

　　麦布愣住了，俨然是在消化眼前的事实。

　　一直等到她带着他们走到了族长的大帐为止，麦布才终于露出一副放弃思考的表情。

　　与城内略显游牧民族风格的状态不同，麦布自己的住所是用木石搭建的小型城堡，拥有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庭院。

　　门口与四周，有爱丁堡的士兵巡逻把守。

　　“所以呢，在整个不列颠都很有名的魔女和贤者，为什么要来我的城市？”

　　跟着麦布进入这座没什么豪华装饰的城堡，在她的会客厅落座后，当侍从妖精过来倒酒时，麦布这样问，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精明笑容，打量梣和汐见。

　　“不止如此，还在边境之森为对我派出的奇袭小队提供支援？是打算以此向不列颠宣布，贤者和魔女打算投身我的麾下，为了北方妖精的繁荣出力吗。”

　　“没那回事。”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连半个音节的误差都没有，听得麦布一愣一愣的。

　　“只是天……贤者对北方妖精感兴趣，才特地耗费时间过来看看。”梣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伸手去拿。

　　“感兴趣？”麦布盯着汐见，“怀疑我的酒有毒？”

　　他拿起了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放了下去：“不，只是觉得味道不太行。看来你们的酿酒技术完全不成熟。”

　　“这可是我地爱丁堡最好的美酒，就算跟南方妖精氏族们喝的相比，也不会差！”麦布显然觉得受到了侮辱，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汐见。

　　她的性格上，有着跟梅芙类似的，稍微被戳到痛处就会发怒的特点。

　　但是发怒的理由和立场却不太一样。

　　汐见在心里默默评价，然后看向梣：“我们自己的酒，还有剩的吗？”

　　“这次出发带了不少。”梣从腰间取出一个皮革酒壶，“感觉还有一半以上。”

　　看上去不过两人小酌两口的量，实则通过魔术对酒进行空间压缩后，又从外部追加了轻量化的术式，所以才能像个饰物一样挂在梣的腰间。

　　实际上这一小壶酒能有大概波尔多酒桶的规模，在二百二三十升左右。

　　他们这次离开小岛，踏上不列颠本土游历，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之后再告诉你们酿酒的技术，先尝尝看吧。”

　　汐见将梣的酒倒在自己的杯子里后，往空杯子里倒上小半杯，推回到了麦布面前。

　　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好心招待的酒就被贬低了一顿，麦布心里不太满意，现在对方又拿出了来路不明的酒。

　　迟疑着拿起来的麦布，忽然闻到了炽烈醇厚的酒香。

　　原本还有些不放心，此刻也忽然觉得就算有毒，遭点罪也没什么。

　　作为原生北方妖精纯正的末裔，聚集了所有先祖力量的麦布，有着极高的毒耐性。

　　在酒水入喉的瞬间，整个脑袋仿佛涨大了一倍，强烈的幸福感重击麦布，那是她从未尝过的美酒，香醇又痛快。过于强烈的味觉快感盖过了嗅觉，甚至连视觉触觉都变得迟钝。

　　不用踏足不列颠本土的日子里，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之一，汐见就在研究酿酒的技术，他本身并不是优秀的酿酒工。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完全是靠着非人长度的时间积累经验得到。

　　“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有说那种话的资格！”麦布重重地将空酒杯拍在桌子上，一口气喝完他们给的酒，她此刻心情十分舒畅，“作为见面礼我很满意。接下来该说说你们的来意了，如果只是单纯旅行到这里那就算了。”

　　“刚才她说过了，我无非是对北方妖精感兴趣。”汐见端坐在位子上，“特别是，北方妖精到底是什么来历这点。”

第三十章 模糊的历史

　　汐见的话语，让刚刚酒酣耳热的气氛，再度冷了下去。

　　缓缓地抱起手臂，麦布不悦地盯着汐见：“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据我所知，当初的『春之战争』，六个氏族进攻了彼时生活在奥克尼一带的北方妖精，据说起因是大陆延伸到了那一带，让六个氏族发现了还有他们以外的妖精和土地。”汐见轻声说，“我一直在调查这座岛的历史，但可惜各个氏族都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文献也好、壁画也好，再或者其他资料也好，都非常有限。”

　　能够查证的妖精国历史，可以追溯到距离这个时代七千多年前的创世神话。

　　『神明为最初的六翅亚铃在无之海洋中，创造了能够供他们生活的土地。』

　　这是流传得最广的神话。

　　如果按照汐见来到这个时代之前的公元2017年换算，差不多是公元前一万两千年左右的时候。

　　在魔术师的世界，有着极少数魔术师才清楚知道的一段太古历史。

　　随着神代从地表退去，更是只有人类魔术师中的极个别人士才知晓。

　　汐见则是自师父斯卡哈口中得知。

　　在公元前14000年时，来自宇宙的捕食游星尖兵，巨大的白色巨人蹂躏了史前地球的文明，最后败在聚集了星之祈愿的圣剑Excalibur的初代持有者之手，让星球避免了终结的危机。

　　自此之后，神代的衰退便步入了不可避免的轨迹。

　　但那是汐见所知道的泛人类史，是延续到了2017年的历史。

　　在这个异闻带，这个妖精繁荣生存，人类则被豢养的不列颠岛上，历史一定是在某个节点出现了分歧。

　　既然这个妖精之岛的历史，仅能够追溯到相当公元前一万两千年的时期附近。

　　汐见便依此做了个假设，在一万四千年前，白色巨人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击退，最终毁灭了星球，将地表化作了无之海洋。

　　他曾经在和梣隐居的海岛上，试着创造了能够从英国飞到美国的使魔，然而当使魔的魔力耗尽，也没有任何抵达陆地的反馈。

　　除此之外，不列颠四周的海水更是没有生命痕迹，连微生物都不存在。

　　将这一切视作那个白色巨人达成的结果的话，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当初地表的所有生命，连带土地都被『捕食』了。

　　而不列颠正是在白色巨人离开之后，在这颗地球上诞生的全新土地。

　　基于妖精之岛的历史和泛人类史的历史对照分析，汐见才认为要想弄清楚这座岛的诞生的理由，理解梣作为乐园妖精背负的使命的根本原因，北方妖精都是他们必须接触的存在。

　　作为真正意义上最后的北方妖精，汐见认为麦布或许抱有整个族群传承给她的记忆，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所以兜兜转转，最后查到了作为北方妖精的我身上吗？”麦布露出了解的表情，但表情不怎么愉快，“爱丁堡并不是北方妖精原本的领地。北方妖精曾经的领地，现在是镜之氏族的领土。”

　　“镜之氏族？”梣愣了愣。

　　“瞒着你们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说告诉你们对我更有好处。”麦布说，“我们北方妖精原本是依托最后之龙的尸骸，建立起土地生存的。”

　　“阿尔比昂。”汐见淡淡地说。

　　麦布再度挑眉：“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不，只是刚好知道。”汐见摇头。

　　在泛人类史，阿尔比昂最终没有能够回归里侧，死在了半途，其身体成为了魔术协会的基石之一，也就是灵墓阿尔比昂。

　　汐见只是没想到在这边的历史里，阿尔比昂直接死在了地表，漂浮在海洋上。

　　“我听说过……六个氏族消灭北方妖精之后，他们的尸骸诉说着‘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梣忽然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毁灭了北方妖精的六个氏族，最后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毁灭。”麦布毫不客气地指出事实，“而且雨之氏族不是就被其他几个氏族毁灭了吗？好像只有镜之氏族没动手吧？”

　　她并不知道梣的来历，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辛辣口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所以麦布这句话，再度刺痛了梣的内心，她的脸色变得很糟糕，无言地低下头去。

　　汐见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全力将体温和关切传递出去。

　　“所以对于北方妖精为何要依赖最后之龙的遗骸生存，作为他们末裔的你，也不知道原因吗？”汐见问。

　　“不知道。”麦布的态度十分坦然。

　　她的确继承了一族的记忆和力量，作为唯一的“下一代”诞生，却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尤其是不列颠为何诞生这点。

　　知道没办法再问出结果，汐见又随便问了几个关于北方妖精今后打算的问题后，留下了酿酒的技术指南，便和梣一起离开了麦布的城堡。

　　“抱歉，是我的好奇心，让你承受麦布的暴言。”

　　来到爱丁堡的街道上后，汐见轻抚着梣的后背安慰她说。

　　梣却柔和地笑笑，并摇摇头：“……也不算是暴言……况且，天溪只是想调查清楚不列颠的来龙去脉。你应该想的是，等弄清楚全貌之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对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觉得比起一个人在那里分析，还是有必要把这三百多年来掌握的情况，跟你分享一下了。”汐见轻声说。

　　“嗯。”梣认真地点头，并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汐见，“再就是……都来到了北边了，我想回奥克尼去看看。”

　　“梣？”汐见愣了愣，以为她又在勉强自己。

　　梣的手抚着心口：“我这些年来一直在逃避，虽然不断地镇压灾厄，平息纷争，却并没有认真想过雨之氏族的大家托付给我的愿望。”

　　“是因为看到北方妖精们的生活状况后，重新意识到让所有氏族和平相处，建立起一个没有纷争的不列颠，并非太遥远的事？”汐见猜到了缘由。

　　“不，只是有点不服气吧。如果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而是麦布以她的方式完成了那个理想，不是很糟糕吗？”

　　梣害羞地在汐见耳边吐露心声。

　　“很像你的风格啊。”

第三十一章 故国

　　时隔三百年有余，再度踏上这位于不列颠北部的奥克尼，梣的内心可谓五味杂陈。

　　她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十六年，还在即将满十六岁之前，遇到了倾心相爱的男人。

　　本该承载漫长一生的美好回忆，成为不管旅行至何方，都永远会成为归处的故国，却在她正好满十六岁那一天，也是她原本要跟所爱之人缔结终生盟誓的日子里，化为了废墟。

　　越是靠近故园，梣就感觉脚步越发沉重。

　　看出了这一点的汐见，也想过试着劝说，但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就不会轻易更改。这份性格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他稍微没想到的是，这份主见乃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而非后天养成的素质。

　　“不用担心我，稍微有些紧张而已。”梣忽然告诉汐见。

　　同样的，她也看到了他溢于言表，却未化作话语的关切与担心。

　　“担心还是要担心的。”汐见露出微笑，“不过我不会阻止你的脚步。”

　　“道路崎岖难行，没有你搀着我，恐怕也没办法一路走到这里。”

　　梣说着，手中稍稍发力，以他坚如磐石的手臂作为支点，跳过了挡在路上的泥坑。

　　如今正值盛夏，奥克尼一带却大雪不断，梣没有选择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强行行进。两人在距离故国还有两日路程的地方，扎营休息了半个月有余，才终于等到了这样暂时无雪的阴天，一边开辟道路一边行进。

　　“好了，不说那些了。”

　　梣低头检视了一下斗篷的下摆。

　　稍微挂上了冰雪，但不碍事。

　　积雪踩上去就会发出咔叽咔叽的声音，她和汐见各自的声音，又存在着些许不同。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明确告诉天溪，不是我有意隐瞒。”梣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而是我在那天过后，心里想的都是‘乐园的妖精使命我不想管了，我只想跟我的丈夫安静地生活到天荒地老’……”

　　“嗯。”汐见点点头，“能感觉到。最初隐居的十年，你甚至都不愿意跟我讨论魔术。”

　　那时的梣，像个只知道享乐的不列颠妖精，用肉体和精神的快乐麻痹自己，沉溺在他为她构筑起来的温柔乡之中。

　　直到大规模的灾厄降临在不列颠，惊醒了梣并不曾忘记的使命，她才决定重新踏上不列颠的旅途。

　　然而即便如此，梣也只是继续行走在这片大地上，做着浅尝辄止的探索。

　　直到今天，梣才总算想要正视这份使命的全部，然后踏上了一直在内心深处回避，却始终不曾真正远离的故国。

　　“因为力量意味着责任，我……不想接受责任。”梣认真地说，“只不过我没想到天溪会包容我到那个地步，即便我变成了荒废度日的样子，也依旧始终如一。”

　　“身为丈夫，哪能抛弃自己的妻子啊。”汐见缓缓摇头，态度坚定。

　　梣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旋即笑了出来：“话说远了，我要告诉天溪的是，我作为乐园妖精的旅途，本身并不是说开始在不列颠旅行，跟各个氏族接触就足够的事情。”

　　“多少能感觉到没那么简单。”汐见点头示意梣继续说。

　　“准确来说，这是我作为乐园妖精的巡礼。”梣继续往下讲，“在雨之氏族的城市里，有一个撞钟堂，那里放置着名为『巡礼之钟』的东西。”

　　按照原本的设想，雨之氏族打算在汐见和梣的婚礼结束后，在丰收庆典的最后一天，由作为丈夫的他，见证梣以乐园妖精的身份，敲响第一口钟。

　　“这次返回奥克尼，就是打算去撞钟堂，接触并敲响那口钟吗？”汐见了然，并进一步确认梣的心情。

　　她用手捂着胸口：“嗯，蹉跎了三百年，也差不多该面对了。只是唯一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随着脚步靠近故国，城市的轮廓在视野里渐渐变得清晰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心还是会痛。”

　　“这样说或许有点不负责任，会开心也会悲伤，这就是活着的证明。”汐见柔声回应，“只是三百年对你来说还是太短了，或许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让在这份疼痛消散。”

　　他的话忽然引得梣一阵发笑：“三百年其实也蛮长的了，除了天溪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妖精，能陪我这么久。”

　　一想到今后这样的时间还要悠久地持续下去，她就能感觉到幸福的感觉充盈在心田，并让失去故国的疼痛变得不那么尖锐。

　　就如他说的那样，迟早有一天，这份疼痛也会自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