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224章

第七十六章 第十二子（1）

　　那片曾经两次梦见的深海，那道存在于深海之中的光芒。

　　如今，汐见终于来到触及到了光芒所在。

　　“……”

　　提亚马特默默地凝视着站在原地的汐见。

　　粉色的星之瞳平静得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总算见到你了，提亚马特神……”

　　汐见也看着提亚马特缓缓开口，话说到一半，他又改变了称呼：

　　“不，母亲。”

　　他并非提亚马特之子，而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去称呼孕育世间生命的原初之母。

　　这个理所当然的称呼却略微触动了提亚马特，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茫然。

　　“……母亲，孩子……你是……”

　　“一个人类，得到了跟母亲相同权能的人类。”汐见如此自我介绍，“我不止一次在梦里听到母亲的呼唤，母亲应该还能认得我？”

　　“孩子……不，你不是我的，孩子。”提亚马特却忽然如此否定。

　　汐见微微诧异，他猜测或许是自己这样侵入提亚马特的精神世界，却没有被她的意识洪流吞没和同化，才导致她将他视作异物。

　　“人类全部都是你的孩子，就算我终有一日会走在人类前面，去到全新的阶段，也不会例外。”

　　但汐见没有忘记费尽周章到达这一步，是为了什么。

　　原初之母，提亚马特。

　　人类恶之二，持有『回归』之理的BeastⅡ。

　　所谓人类恶的本质，其实是人类爱。

　　恶意不过是一次性的东西，用了便会变得稀薄，唯有想要守护的愿望，想要获得更为美好未来的精神，才会威胁到当下的人类，对当前的安宁露出獠牙。

　　所以……成为了人类恶的提亚马特，并非完全憎恨着人类。

　　理解了这一点的汐见，才会决定做出现在的抉择。

　　他不会否定过去的诸神与人类舍弃提亚马特的做法，却也无法指责提亚马特想要回归这颗星球的愿望。

　　哪一边都没有错，哪一边都是正确的，只是方式和结果稍有不同，走向了相反的道路而已。

　　“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提亚马特看着汐见。

　　“我不会否定这个事实，更不会否定母亲的存在，只是母亲的『爱』对于这个时代乃至之后许多个时代的人类来说，都太过庞大，所以无法被人类所接受。”

　　汐见说着，向她迈出脚步，想要靠近一些。

　　然而只是伸出脚的瞬间，就有强烈到让人寸步难行的斥力阻拦着他。

　　就算这样……

　　他也依旧向着提亚马特迈出脚步。

　　越是靠近，那无形的力量就越是撕裂着汐见的灵魂，挤压着汐见的精神。

　　这里是提亚马特的精神之海的中心，提亚马特的内心所在，就算重创本体削弱力量，也只是将她内心的障壁削弱到汐见可以涉足而已。

　　终归还是异物，越是靠近，就越要被排斥。

　　“我曾孕育了众多生命，也曾被众生所爱。但孩子们却把我当做跳台，并离我远去，我想一直爱着他们，想要他们永远留在我身边。难道我的爱，都是错误的吗？”

　　提亚马特说到最后，再度抬起眼睛，眼底浮现出一抹惊异。

　　她每说一句话，这个人类就向前一步。

　　来到近前的汐见，平静地注视着提亚马特，即便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即便意识已经模糊得快要消失。

　　这个人类依旧站在这里。

　　“没有错。”汐见努力张开嘴，“孩子们都爱着你，只是孩子也要成长，一直躲在母亲的翼护下，孩子永远无法走出童年，向着崭新的台阶迈进，所以——”

　　他伸出手去，靠近提亚马特的脸庞：“孩子们必须离去，为了成长，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继续爱我。”

　　彼此的精神如此接近，孩子灵魂的陌生温度靠近着提亚马特，她的眼中溢出眼泪。

　　“不会走，也不会再离开。”汐见捧着提亚马特的脸，溢出血的嘴角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就算人类终有一日会成长到能够彻底离开星球，前往星辰大海。我都会作为母亲最后的孩子，永远留在母亲身边。”

　　涤荡心灵，摇晃灵魂，毫无粉饰的话语。

　　作为人类获得了父亲的身份。

　　作为人类也理解了母亲的权能。

　　所以才能够站在这里，向提亚马特传递他的想法。

　　“啊啊……令人怀念的，大海的记忆……”提亚马特握住捧着她脸颊的双手，“人类……也能独自前行，走到母亲身边了……很寂寞，很悲伤，但，我也很自豪。”

　　“那真是……太好了……”

　　精神与身体到达极限，汐见失去了力量，跌坐下去。

　　但是，那种挤压精神、撕裂灵魂的阻隔却在渐渐消失。

　　十分温暖，却感觉不到恐惧。

　　就像回到了母亲腹中的胎儿一样安心。

　　不，提亚马特本就是母亲。

　　“啊啊……我的孩子，回来了。”提亚马特抱住了汐见。

　　“我回来了，母亲。”汐见抱紧提亚马特的身体。

　　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更不知晓父母的存在。

　　选择直接接触提亚马特的精神之海，或许还有这方面的理由。

　　对提亚马特来说亦是如此。

　　将产子、养育、付出爱视为生存意义，也因此而存在的原初之母，正是因为遭到了否定，才决定向做出了“你是无用之物”决议的人类总体发动战争。

　　因为“如果不驱除人类，自己就会被杀”这一极为原始的系统，而展开了迄今为止的行动。

　　如此接触到提亚马特后，汐见更加深刻理解了第七特异点的本质。

　　那假如能够消除这种“误解”，又是否能够解开必须跟『母亲』你死我活的结果呢？

　　对人类来说，BeastⅡ是可怕的侵略者。

　　对BeastⅡ来说，人类才是外星人。

　　假如……假如在总体超过七十亿的人类之中，存在能够达成和解的那一个的话？

　　汐见展开行动的理由，即来源于此。

　　危险的尝试，却最终得到了理想的结果。

第七十七章 第十二子（2）

　　回过神来的时候，汐见发现自己枕在提亚马特的大腿里。

　　她慈爱地低头俯视着他，手缓缓抚摸着他的头发。

　　“人类，我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与我相像的存在。”提亚马特的声音依旧一顿一顿的。

　　拥有完全有别于人类的语言系统，能够如此开口说话，既是因为这里是她的精神世界。

　　也是因为他与母亲的精神达成了和谐的共鸣。

　　“只能说，稍微有那么一点相像。”汐见用食指和拇指象征性地比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垂下，“到现在为止，我也仅仅是克服了死亡，能够用这份力量去治愈伤痕，却无法平复死的诅咒。”

　　听到这番话，提亚马特看上去微微的笑了，素淡得似乎不存在，却又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喜悦。

　　不同于对这颗星球改天换地，重新成为生命之母的『喜悦』。

　　这份情绪更加幽微，更加不起眼，却又让汐见无法忽视。

　　“没关系，不用在意。人类……不，不是人类……”提亚马特陷入了纠结。

　　身为起源之母，她能更加清晰地看到汐见身上的临界点。

　　走到了人与神的边界线上，又不能用『半神』之类的概念去简单定义。

　　就是这样特殊的人类。

　　与自己最为相像的人类，最为相像的孩子。

　　就像人类中的母亲会喜欢与自己相像的孩子一样，提亚马特也在不自觉间，获得了这份喜悦。

　　“是人类，就算走向下一个世代，我不会放弃身为人类的事实。”汐见轻声说。

　　“嗯，是人类。母亲，记住了。”提亚马特说，“就算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一样。”

　　汐见感到一丝意外：“母亲，知道我的来历？”

　　“不，不知道。”提亚马特微微摇头，“但我知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源头。离开这颗星球，前往那个被叫做‘月亮’的地方，也许存在答案。”

　　这句话让汐见顿时坐起身来。

　　“Mooncell？母亲也知道……”他说到一半，觉得这话很可笑，作为星球的起源之海，生命的母亲，必然是有可能知道的。

　　“详细的情况，并不清楚。”提亚马特看上去为此觉得有点抱歉，“派不上用场的母亲，果然是『已经不需要』的。”

　　“没有那种事。”汐见捧住提亚马特的双手，“那只是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做出的选择，为了人类这个整体的未来，而决定的事项，并非出自某一个人的决定。”

　　“啊……”提亚马特看着汐见的眼睛。

　　“所以即便每一个人都宣布不再需要母亲，我也会成为那个唯一接受母亲，需要母亲存在的人类。”汐见的手稍微用力，“直到星球终结为止，也是如此。”

　　他承认这句话有私心，但也能说这句话毫无虚假与欺瞒。

　　“奇怪的孩子，很温柔。”提亚马特说。

　　“不是温柔，只是理所当然的事。孩子们都同样爱着母亲，只是需要成长，需要结束童年，去往全新的领域，才必须离开母亲。”汐见一字一句地说，“作为稍微比全体快了一步的『人类』，我……”

　　“母亲明白的，因为是最像我的孩子。”提亚马特轻轻贴着汐见的额头，说。

　　这里是提亚马特的精神之海，原本语言便是无用之物。

　　当汐见决定与提亚马特的精神接触，来到这里的同时，他的一切想法就已经传达给了提亚马特。

　　言语不过是将表面上的东西表达出来。

　　因为提亚马特中意这种交谈的方式，才会与他持续交谈。

　　与宝贵的、最像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孩子交谈。

　　然后因为这个人类，这七十亿分之一，而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说到底，提亚马特憎恨着舍弃了自己的人类，却也在深层意识中将这一点视为“无可奈何的事”接受了。

　　因为她根源为『母亲』，有着想要成为人类庇护的愿望。

　　这个愿望实体化为了名为『自我封印』的存在。

　　最初降临在波斯湾的海岸上时，提亚马特才会用那根伤己之绳束缚自己。

　　直到被摧毁，失去理智为止，破坏了这份『自我封印』为止。

　　不是汐见说服了提亚马特。

　　而是他触及提亚马特的精神之海，让她重新回想起原本的愿望，重拾那份理智了而已。

　　“所以，该回去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提亚马特说。

　　“嗯，一起走吧，母亲。”汐见下意识回答。

　　不是被侵蚀，也并没有被蛊惑，出于孩子的本能，接受与母亲前往虚数之海的选项。

　　即便这并不正确，即便这应该在说出口之前就否定掉。

　　他也并不后悔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