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子小天使
“躺着休息会吧，大概是你被困在遗迹中太久了的影响——毕竟遗迹中的环境错综复杂，你能活着从中出来其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珐露珊闻言陷入了沉默，她躺在有些硬的床板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真如琥珀所说，一晃百年过去，自己熟悉的那些人都已老去，那么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珐露珊不知道，她有一瞬间反而真的希望自己还在遗迹中，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遗迹展现的幻境，但那并非真实。
“这样的症状可能还会持续几个月到一年不等……总之，这段时间不如你直接在这里住下吧，好好修养修养。”琥珀在椅子上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阿祭正用着她那小小的手给琥珀捏着肩。
“那教令院……”珐露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琥珀打断了。
“我会托人将此事禀报给风纪官，之后会有专门的人来确认你的身份并且为你说明情况的。”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到处乱跑，就先好好休息吧——可能你没感觉，但实际上你的身体已经有些营养不良的迹象了。”
说着，琥珀将一块枣椰糖块递到珐露珊面前——这是她为了缓解长时间思考所带来的疲劳感而准备的，珐露珊下意识的接过，将其送入口中。
时隔多年，甜味再次在口中弥漫开来，珐露珊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舒服了一些。
琥珀的提议合情合理，珐露珊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她思索了片刻，再次开了口。
“那……之后我会付给你报酬的。”
“报酬就不需要了，你帮我设计一下滴灌系统吧，这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行。”
屋中的两人一镇灵还在谈论着什么，屋外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赤王神使”的称号似乎真的深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时不时就有人看向琥珀所在的房屋，赤念氏族族人眼中的信服更甚几分。
那些聚拢在实验地块附近的人纷纷已经散去，他们或是震撼，或是激动。
——似乎，又有什么新的风云，要出现了。
第三十三章：知识的时效性
上风蚀地与下风蚀地之间，那块很是宽阔的沟壑，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氏族——沙依赫氏族。
沙依赫氏族也算是老牌氏族，迄今已有一百多年，自从最初将这块地占领并牢牢守住后，他们发展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这片绿洲大抵是沙漠中最大的那一种绿洲，它与来源于雨林的地下河相连，水分近乎源源不断——最起码持续了一百多年，都没有显现出颓势。
但近些年……绿洲的水分储备却肉眼可见的少了些许，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大抵是七八百人的予取予夺对绿洲造成的负担过重，但即使沙依赫氏族对此采取了合理的规划，根据先前请来的学者做出的判断，不出5年依然会再次开始萎缩。
首领的房间中，那位强壮的男性正看着眼前的报告不住地叹气，他名为佐迪克，是氏族的第十代领袖，绿洲萎缩的问题此时就压在他的身上，这是先前任何一个首领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这也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先例可以进行参照。
桑多氏族先前送来的药剂是三份，其中两份被他留了下来，而另外一份则是借着自己的人脉找了一个靠谱的学者来进行分析，分析报告现在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结果是一无所获。
其中的一份药剂其中是蕴含着草元素力的凝胶，对植物的生长大有裨益，经过实验能够极大缩短植物生长的周期，不到半年就能让一颗枣椰树树苗生长到成体，不过这对植物有不小的负担，被用到这种药剂的植物此后会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进行“自我完善”，若是用在类似于小麦等农作物上，会很快长大但并不会结出麦粒，用在蔬菜身上则会对菜叶的质量产生极大的影响，难以直接食用。
而另一份药剂的效果则是让土壤凝固，能够使沙子结块，但研究者根本搞不明白这两种药剂搭配在一起有什么用——短时间内也根本解析不出它们的调配方法。
这是那位学者的研究结果，相比起这位学者，佐迪克所安排的人的研究就更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他轻敲着桌子，心中颇有些失落。
若是以那位学者的能力都搞不明白的话……那么自己这边还有将它解析出来的可能吗？任凭佐迪克怎么去想，他也想不明白这两种药剂究竟是如何治理绿洲萎缩的。
沙之民大多对知识的了解并不多，即使是佐迪克也是一样的，他丝毫没有发觉到自己所研究的根本上的重点就出错了。
“首领，桑多氏族的首领给你的信。”佐迪克的手下推开了门，他快步走到桌子前将信放下，脸上颇有些惊魂未定。
“另外，首领，有个事情你大概需要知道一下。”
“什么事情？”佐迪克拿起信件，颇有些心不在焉。
“……赤念氏族的领袖，成功把一块沙地转化为绿洲了，赤念联合体所有首领亲眼见证，真实可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沙漠。”
“——！”佐迪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震撼，他原本以为能够遏制住绿洲萎缩已经是极限，却没曾想到竟是如此。
沙漠真的能被转化为绿洲吗？佐迪克以往一直认为是不可能的——那绝非凡人能够做到，已然是神明的领域。
“现在已经有传言说，赤念氏族的领袖并非凡人，而是赤王派下的神使，否则无法解释怎么会有如此的伟力。”
超越时代半步，叫做天才，超越时代一步，乃是疯子，而超越时代更多的……那将是无法理解之人。
沙之民、包括佐迪克理所当然的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沙漠究竟怎么才能被转变为绿洲，他们下意识的就倾向于将此等伟力归于神明，佐迪克一瞬间都有些信服这个说法。
“……”佐迪克看向手中的信件，他已经将它打开，但还没来得及一阅，而根据自己的手下所说，这个消息是所有首领亲眼所见的，加上这个传言，那么信件中会说什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桑多氏族会轻易因为好处就依附于沙依赫氏族，自然也会因为恐惧就回归到赤念联合体中，事实也不出所料，信件中写了一堆废话，但总结成一句话：桑多氏族终止与沙依赫氏族的合作，此后将划分界限。
“沙漠……转化为绿洲？”佐迪克的话语断断续续，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掌握了此等技术的人，绝对将成为整片沙漠的最为重要的那个人！而他先前居然是想要与这样的人做对？
“连恩，撤销一切对于赤念联合体的监视、干涉行为，然后，我要你挑选一个人，前去再次确认消息的真实性，若切实可信，那么就对赤念氏族表达我们的好意。”
“……此外，在那之后，对外宣称，沙依赫氏族将举全族之力，与‘赤王神使’共进退，任何针对赤王神使的人，就是沙依赫氏族的敌人。”
沙依赫氏族暗地私通桑多氏族，本质上还是他们想要遏制绿洲萎缩的方法，但又不想上头骑着一个赤念氏族——可现在不同了，遏制绿洲萎缩与将沙漠转化为绿洲，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且既然有了有关赤王神使的传言，那么无论真假，为了让沙依赫氏族“不战而降”的行为显得好看一些，这位首领哪怕不是赤王神使那也得是！
局势变了，仅在顷刻之间就变了，佐迪克并非蠢货，他自然知道此时与赤念氏族为敌，那么就是在与未来的整个沙漠为敌。
无它，只因对方所做到的事情，背后所牵扯到的东西，太大了。
……
“……你真的不是哪位逃出教令院的稀世奇才？”
外界的声响影响不到依然在赤念氏族中的几人，在氏族的图书馆中，珐露珊拿着一本赤念字典，眼中满是讶异之色。
在场的那位图书管理员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那些沙之民也不知道它的价值，但珐露珊是知道的。
这种新的但好用的拼音，以及具有两种查字方式且带有注释的字典，这会极大提升学习文字的效率！身为知论派的天才，她对此再清楚不过。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好几次了，不是。”琥珀颇有些头疼，珐露珊休息一会后提出想要到处转转的想法，琥珀生怕一不留神自己的大救星见不到人了，索性就全程陪同。
谁知道珐露珊看到这里有图书馆果断一头扎了进去，现在更是对这些学前教育书籍啧啧称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就这些书，你要是放在教令院，都能成为贤者之位的有力候选人了。”珐露珊不停着翻着书页，浏览着书中的内容。
“大慈树王的教导其一：‘任何人都有追逐智慧的权利。’你这些书相当于是建立了一整个基础教育体系，为普通人后面追寻智慧建造了宽阔的楼梯！”
“谬赞了，事实上放到现在的教令院，这些东西根本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哈？为什么？”珐露珊颇有些难以置信，在她所在的年代，虽然树王有这样的教诲，但实施起来是另一回事——普通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余韵去追求智慧，特别是在没有一个合适的基础教育体系的情况，慢慢就导致了教令院中的大多学者都是学者的后代或者各种所谓的“精英”的后代，出自普通人的学者是少之又少的。
“因为，现在虚空终端已经普及了。”琥珀叹了口气，“虽然普及的人群中并不包括沙之民，但就须弥城，已经完全没有发展基础教育的必要了。”
珐露珊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虽然她活跃的年代距今已有百年，但虚空装置她也是知道的，像那种方便的装置，普及后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继续发展基础教育的必要了。
“……唔。”珐露珊陷入了沉默，单纯以她的认知来看，琥珀能做出这些，完全是“划时代”的，却没曾想到这样的天才作品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反而会被冷落。
“……知识也具有时效性啊。”珐露珊低声感叹。
“是啊，这些大概也就是‘过于方便’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了，想象一下，若是学者追求智慧不需要再手捧书籍，渐渐就会忘记‘书籍的重量’，也就对知识失去了敬意，这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时代触犯六罪的人反而比你活跃的那个时代更多的原因吧。”
“难以想象……现在的教令院居然这么乱吗？”珐露珊发出一声叹息，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就像是那些感叹时光易逝的老人，兀自怀念着过往。
好奇心是进步的推动力，但过度的好奇心反而会适得其反，若是“智慧”失去了对知识本身的敬意，也就不再会在意“教令”的束缚。
这些“失控的智慧”会让学者们傲慢骄纵、心无敬畏，甚至是蔑视生命，妄谈生死，最终造就难以弥补的恶果。
所谓六罪，就是最初的贤者们为了避免学者们因学识而毁灭，所创下的六宗“根源之罪”，他们认为，世间的万般罪孽，皆有这六宗根源之罪造就。
其一，人类进化之事；其二，妄谈生与死之事；其三，探索宇宙之外之事；其四，穷究言语之滥觞之事；其五，敬畏神而不行奉献之事；其六，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根据这六宗罪，历代贤者们不断修订着教令，教令院这个名字，也就来源于此。
时过境迁，现在的很多野心者已经遗忘了这古老的六罪，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第三十四章：欣欣向荣
喀万驿，往日总是极为繁华的喀万驿，近几日更显的人声鼎沸，一则流言仅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如风一般传遍大半个沙漠，也传遍了整座喀万驿。
“赤王降下了他的神使！他没有抛弃他的子民！”时不时就有这样的声音自不同的地方传出，沙之民与森之民之间的生活差距确实太大，生活的苦闷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压抑了太久，这样一则有依据的消息就仿佛那黑暗中的“灯塔”，给了他们那求之不得的“希望”。
“老哥！老弟！你们都听到了吧！”几位佣兵聚在酒馆中，他们大多神情亢奋，这有依据的消息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他们甚至感觉有些不现实，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说明一个消息——这条传言是真的。
“这谁不知道？”消息灵通的佣兵猛灌了一口淡啤酒，他的脸因为激昂的情绪充血发红，言语间满是亢奋。
“我听说啊！那赤王神使得到了赤王的知识，她先前把一块沙地变成了绿洲！变成了绿洲啊！据说当时好几位氏族首领都看着呢！消息绝对可靠！”
“啊！那好日子岂不是要来了？”围坐的几位佣兵闻言都有些被感染了情绪，也随之激动了些许。
“那不妥妥的？你们想啊，赤王还在的时候沙漠有多辉煌？那tm可完全不输给那些森林人！”说道动情处，消息灵通的佣兵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据说这位赤王神使，就是之前那个狠狠出了一把风头的赤念氏族领袖，你们是不知道吧？就我这边的消息——”消息灵通的佣兵故意顿了顿，引得周围一群人的一致催促，他眼见赚足了面子，也就不再拖沓。
“——就我这边的消息啊，炽光猎兽直接就把话挑明了，谁敢动这位神使，谁就是跟整个炽光猎兽为敌，还有那个沙依赫氏族你们知道吧？前段时间直接举全族之力支持神使大人的大计划，同样放言谁与神使大人为敌谁就是与沙依赫氏族为敌！”
“那，那位神使大人说啥了吗？这位神使大人有啥大计划？”
“嗨，神使大人没说啥，但神使大人琢磨的大计划是我们能想到的？我不知道是啥，但绝对很牛逼！”
消息灵通的佣兵的话语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哄笑，他们身在喀万驿还不是很明显，此处的沙之民更多的是亢奋，亢奋之后依然要投入工作中——未来终究是未来，他们必须得先顾住当下。
而经常出入沙漠的瓦迪耶的体会就更加深，他只是与琥珀接触相对频繁，就在沙之民中得到不少尊敬，那些下风蚀地的沙之民提起所谓的“赤王神使”，眼中甚至是“虔诚”的。
无它，沙之民实在是压抑了太久，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缕曙光，已经足够他们为之痴迷了，但这个光也不会持续太久，现在终究只是一小块地方，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可能暂时看起来很多人都很兴奋，但过了这段时间，就不太好说了，虽说下风蚀地的沙之民基本都信服了“神使”，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瓦迪耶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连他也不确定琥珀究竟是不是所谓的赤王神使，但……将沙漠转化为绿洲，这确实匪夷所思。
“时代变了啊……”瓦迪耶不禁感叹，他见惯了大风大浪，对此也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失态的模样，即使琥珀真的是赤王神使，那也只是神使，神使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依然有着人的极限，这样的巨大风波……也不知道琥珀撑不撑得住。
名气可以带来利益，但有时候也会是枷锁，全看名气的所有者如何去运用。
而教令院中就是另一幅景象。
在喀万驿风起云涌的此时，当代大贤者阿扎尔——教令院中的顶点，他依然在准备自己那宏大的计划。
大贤者直属书记官刚从升降梯中脱离，快步跨越走廊，目标直指大贤者的办公室。
守卫与书记官已是熟识，此等一看就是重要情况的也不便阻拦，书记官一路畅通，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大贤者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眼见书记官有些心急火燎的，阿扎尔放下了手中的报告，手掌轻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须。
“是何事如此紧急？”
书记官深呼吸了几次，将气息调匀，才再次开口：“沙之民中突然开始盛传一则流言，‘赤王神使降临，神使会带领沙之民脱离苦海’。”
“嗯？”阿扎尔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沙之民上的问题一直是一个不小、但也不算大的问题，他们这群人残酷野蛮，大多不堪教化，如野兽一般，且信仰赤王，这些年之间与森之民确实发生了不少冲突。
“那喀万驿那边情况如何？”阿扎尔询问道，喀万驿本身的存在很微妙，虽然由驻扎喀万驿的渡金旅团负责安保，但实际上依然是受控在教令院手中，这时候问喀万驿的情况准没错，准能直接反映出沙漠当前的状况。
“喀万驿渡金旅团在事发几日已经当机立断加派了人手维护治安，也是他们主动联系了我们告知情况，最初几日一些沙之民因为亢奋确实闹出了不少事，但据他们所说……事态姑且能够控制。”
“那就不必如此惊慌。”阿扎尔的表情顿时又轻松了起来，如非必要他也并不想与沙漠撕破脸皮。
并非是他惧怕，武力上教令院是绝对的优势，完全是碾压的局势，但若是由他下达了类似“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这样的命令，绝对会被有心人拿来针对，进行攻击。
那么到时候……他可就只能引咎辞职了，无论如何，在计划未完成之前，那群沙之民的问题就先冷处理。
“这个消息有查到来源吗？”阿扎尔思索着，虽然这件事短时间内看起来并不算大，但调查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据说，是赤王神使将一小块沙漠转变为了绿洲，这引发了轰动，这种能力获得了沙之民的信服，炽光猎兽以及周边的一个大氏族都宣布自己归属于赤王神使。”
“原来如此。”阿扎尔笑了起来，他语气中颇有些不屑，尽显傲慢，“若是如此，仅一小块沙地转变为绿洲，我教令院生论派那么多人才，研究一些时日同样能做到，沙之民就是沙之民，为这一点事就如此大惊小怪。”
阿扎尔快速的下了结论，他只觉得若是倾尽全力才将一小块沙地转化为绿洲的话，不具有实际价值，却没曾想这只是琥珀随手为之，此种成熟的技术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改变整个沙漠环境，这是放在教令院中也要研究许久许久的大项目。
“不过沙之民中能有如此人才，确实难得，但仅是如此的话，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多大影响。”
阿扎尔背过身，看向穹顶之上那模拟群星运转的巨大器械，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现在的当务之急，依然是虚空，除此之外都先放一放，至于这所谓的赤王神使……就由你去安排一位可靠的人探探虚实吧。”
“得出结果后，到那时根据此人的态度，再另做打算。”
书记官闻言应了下来，转身走向升降梯，心中搜寻着合适的风纪官人选。
……
“呼……”琥珀刚从珐露珊的无尽问题地狱中脱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迎来了另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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