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子小天使
“嗯……那么时间还算宽裕。”琥珀在心中盘算着，而这时哈特再次出声打断了琥珀的思绪。
“说起来，您是第一次去喀万驿吗？”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担忧什么。
“对，之前因为繁忙与各种原因，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去喀万驿，第一次去雨林。”琥珀对哈特的问题表示了肯定，在此之前她一直是根据破碎的记忆与来往商队、镀金旅团的口中听闻喀万驿的消息的。
“嗯……”哈特沉吟了片刻，“那您到时候可能会有些难受，很多沙之民第一次去喀万驿都称不上开心。”
“哦？这是为何？”琥珀闻言有些疑惑，总不能是喀万驿其实很穷，心理落差感太大了吧？
不对……不应该，那难道是……防沙壁？
琥珀敏锐的联想到了守护喀万驿乃至整个须弥免遭风沙侵扰的奇观——防沙壁。
对于森之民来讲，防沙壁自然是守护神，但越过防沙壁看到与贫瘠沙漠完全不同的富饶雨林的沙之民，会怎么想呢？
——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
“……防沙壁？”
哈特闻言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后又被打消。
或许是他多想了，这位首领都能直接联想到问题所在，那么大概是能够快速想通的吧？
得到肯定的琥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她身旁的迪希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必经之路”。
商队就在琥珀的沉默中离开了阿如村，工作繁忙的坎蒂丝没能亲自出来送别，由守卫代替她向商队表达了祝贺。
路上的氛围再次陷入了沉默，沙漠中的旅行大多时候都是这般沉默，直至临近中午，琥珀看到了那在传闻中听闻过千百次的……“防沙壁”。
它们切实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丘，又像是一层层被凝固的木质波涛，此等不可思议的奇观将风沙牢牢防护在外，保护着雨林。
随着商队离喀万驿越来越近，防沙壁在琥珀眼中也越来越真切。
她突然发自心底理解沙之民的仇恨了——她从未像这样深刻地理解过。
她能感知到喀万驿中喧闹的氛围，她能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浓厚的来源于植物的“生机”，她此刻面对的就是那喧闹的喀万驿、生机勃勃的雨林。
——而她的身后，就是那贫瘠的、荒凉的、只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的……沙漠。
那防沙壁是如此的巍峨，从下往上望去只让人感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何为“神明的伟力”。
仅仅只是一道防沙壁，两边却是截然不同的、天差地别的两种风景，双眼所见的是何等的“不公”。
如果说阿如村比起其余沙漠氏族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黄金梦乡”，那么防沙壁的另一侧遍地都是超越黄金梦乡的“阿如”。
几百年来，沙之民就是承受着这种“不公”，挣扎着活下去。
他们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是赤王自己，是他对于“禁忌知识”的研究造就了沙漠璀璨文明的末路，而树王面对此等浩劫也无能为力，拼上性命也只能建立起防沙壁，护得一方安宁，再做打算。
被“抛弃”的沙之民理所当然地不知晓真相，他们双眼所见之处只能看见防沙壁两边那巨大的差别，见证了繁华又深知与自己无关，这是最残忍的事情，单靠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担此等重量的，于是沙之民选择了去“恨”。
无论爱亦或者恨，都可以作为活下去的动力，他们去恨树王，相信是树王嫉妒赤王的功绩将赤王杀死，而赤王的死导致了文明的覆灭，进而导致他们今日的凄惨生活。
总得有人为这一切负责，这顺应时代而生的“阴谋论”将仇恨的矛头指向树王，似乎此等落差终于有了一个归处。
琥珀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只要顺从着预期一步步走下去就能将氏族壮大，让赤念氏族的子民过上安宁的日子，而现在展现在她眼前的，是远比预想复杂得多的现实。
她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喘不过气，连哈特与瓦迪耶的告别都无心去回复，只是摆了摆手。
喀万驿那与沙漠不同的繁华的景象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防沙壁两边的不同，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去完成原定的目标的了，托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她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靠着墙壁慢慢坐下。
——这里的土地都与沙漠不同，充满着泥土的芬芳与水的气息，甚至都不需要的担心沙子灌入衣服。
琥珀微微仰起头看向天空的方向，这里的阳光甚至都不如沙漠中刺眼，云朵将光线变得柔和，光线通过头顶的树叶变得斑驳，斑驳的光点照在琥珀脸上。
她联想到了一个词，一个甚至都不是源于现在的她而是源于异世记忆的词汇：“和煦”。
琥珀扪心自问，连知晓真相的她看到此等落差都受到了这样的冲击，那么沙之民眼中所看到的、自己氏族中的子民眼中所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防沙壁是何等的巍峨，这是何等的伟绩——属于神明的伟绩，但正如防沙壁庇佑的不是沙之民，神明庇佑的一样不是沙之民，曾几何时，沙之民也有神明来庇佑，那位神明，叫做赤王，而赤王……他早已死去。
这防沙壁就切实地如同一道屏障，并非防住风沙的屏障，而是代表着雨林拒绝沙之民的屏障。
以往琥珀总是被氏族中的事务填满，几年以来她也早已习惯沙漠中的生活，哪怕记忆中有着有关雨林的记忆，但亲眼所见的差别依然巨大，冲击依然激烈。
她止不住地想：如果她将周边的氏族全部收服，将赤念氏族发展到空前的壮大，族人就能真正过上安宁的日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沙漠一日不改变，争斗就一天不会休止，哪怕她真的达到了此等高度，氏族也无法从这苦痛的螺旋中抽身。
那么搬到雨林？不，这不行，几百年来一部分沙之民的冲动行为也招致了森之民的排斥，他们同样理所当然的认为沙之民是“野蛮的”、是“危险的”、是“蛮不讲理的”。
正如沙之民难以接受森之民，很多森之民也排斥沙之民，几百年来暴力也已经融入了沙之民的血脉中，他们包括琥珀都不了解也不适应雨林的生活，贸然进入雨林也只会无所适从并与森之民频频发生冲突，最差的可能就是被当成山贼剿灭。
似乎刨除神明外……站在人的角度，无论是沙之民还是森之民，都有其自己的苦衷，这难以用对错来判断。
那么顺从其发展下去又将如何？任由仇恨与愤懑发展下去的话，那酿造出的苦果，最终不都要让整个须弥的子民来承担？
“呼……”琥珀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思考着，前所未有的拼尽全力去思考着，得不到答案的苦闷如同一把把钝刀子，带给她诸多苦痛，但纵使心脏伤痕累累，她也近乎执拗地去思考着。
她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异界的记忆中夹杂的见闻与此生双眼所见的一切激烈碰撞着。
她只觉得看到了一个“螺旋”，一个定睛看去由诸多拼命奔跑不休的沙之民所构成的螺旋，只要谁停下了，就会坠入身后无底的深渊，而这个螺旋——名为“苦难”。
沙漠氏族间常常争斗不休，去争夺那日渐稀少的绿洲，这就像是那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拼命坚持下去的悲惨马拉松，任谁也不知道终点为何。
苦难的螺旋一日不被断绝，赤念氏族也终会如其它沙漠氏族一般加入这场马拉松，直至毁灭。
但……有什么东西在拒绝面对这个结局，那是琥珀的“心”。
第二十章：解决问题的方法
琥珀先前的眼界说大但也没有太大，她再怎么去思考，核心也是为了“氏族”，她很少去想过这之外的事情，进而也忽略了这之外的种种事物。
隐隐的，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并非沙之民，而是异界之人。
她先前从未去思考过这些，就如同那些沙之民一般，眼前的多种问题已经完全将她的大脑占据，无暇顾及其它。
她只顾注意当下与不远的将来，而忽视了更长远的“未来”。
琥珀几乎执拗的思考问题的根本，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就快速流逝。
思考的碰撞所带来的是顷刻之间的顿悟，琥珀恍然发觉——她居然没能看到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答案”，所谓“矛盾的根本”。
沙漠问题的根本是资源的匮乏，资源的匮乏使沙之民间内耗严重，当活下去都成问题的时候，自然也无暇去顾及其它，从而变成别人眼中的“愚昧又野蛮之人”。
能够看出这一切的人无力改变，反而比起麻木的大多数承受了更多的苦痛。
若琥珀依旧只顾她自己的氏族，那么想必赤念氏族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终有一日会被卷入这无休止的争斗。
氏族与沙漠是一体的，沙漠一日不改变，这苦难的螺旋就一日不会消失，琥珀是能看透这一切的人，而所幸——她比别人更加有能力，具有一试的可能性。
‘总得有人去将这一切终结。’琥珀深吸一口气，扶着墙站起了身。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拨云见日，顷刻间的顿悟所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琥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展开”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明确过目标。
呼吸间，琥珀只觉得自己的口袋重了些许，伸手摸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枚熠熠生辉的神之眼——一枚闪耀着璀璨紫色的神之眼。
“呵……”琥珀略带着些嘲讽的笑，她也曾渴求过神之眼的超凡力量——在曾经的氏族覆灭之时，却没想到……它反而在另一个时间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的道路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无论前方有何种险阻，她终会走下去。
‘也罢……神之眼与神明并无任何关联，就将它收下，作为助力吧。’琥珀再次将神之眼放入口袋，望向眼前热闹的街道。
此时已近黄昏，喀万驿的集市依旧喧闹，来来往往的诸多商队在此驻足，追求着利益。
琥珀也是时候动身了。
……
夜晚的时间并不足以完成物资的采集，琥珀只是在周边找寻着店面，然后进行沟通，提前预定好，以待明天一早就能第一时间拿到手。
除了这些纸张和一些杂物，她还需要联系一队商队帮忙运输一批被子到赤念氏族，他们不能只靠大衣。
她下意识的就把目标选定为了瓦迪耶的商队，有先前的的同路经历，加上瓦迪耶确实打算在此处售出香料，大概率与对方的安排并不冲突。
事实也的确如此，瓦迪耶本就有往赤念氏族看一下的想法，在琥珀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回报后就毫不迟疑地应下了这个任务，此时恰好也遇到了前来给出答案的哈特。
那是一样的好消息，炽光猎兽同意了交易，会在明早把拟好的清单交给她，商议好的小队也会在几日之后抵达琥珀给出的地址。
且作为“定金”，迪希雅将作为两方友好的证明在明天跟着琥珀一起先行回到赤念氏族中。
哈特与其余炽光猎兽团员对此是什么态度不得而知，但迪希雅很明显不太高兴——这意味着她短时间内要被拴在同一个地方了。
琥珀也只是暂时忽视迪希雅的意见，坦白来讲，她还挺信任迪希雅的实力，由迪希雅这个她相对了解的人一同先行回到赤念氏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能……就是要苦一下迪希雅本人。
一切都商议完毕后，瓦迪耶和他的商队回到了歇脚点，不太高兴的迪希雅也跟着哈特回去了，琥珀也回到了附近的旅馆中。
一夜无话，直至次日琥珀将采购的物资统统装上她新买的驮兽——琥珀给它起名为“石头”，简单又好记。
这是一只公驮兽，赤念氏族内还有一只母驮兽，叫做“翡翠”，氏族之后生产亦或者向外贸易离不开驮兽，干脆就一公一母养点驮兽也好。
至于鸡她也如愿买到了两对，基本上这种生物很常见，经常能见到有人养殖，它与琥珀前世中的鸡并不一样，长得更“圆”，翅膀更小，但也有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飞不高，容易圈养，且在繁殖期外也会产卵，是一个十分经济的蛋白质来源。
沙漠中很少看到有人养鸡，这自然是因为沙漠的温差以及别的大大小小的原因，而琥珀的研究就很好地避免了这个，她昨晚已经加急造了一块暖石，这块暖石可以保证这两对鸡能够撑到目的地，到了地方琥珀会制造出更为好用的“暖灯”。
要不是这东西造价暂时有那么点高，她高低要给每个屋子里面都造一个。
等到琥珀将东西都装点完毕后，有些闷闷不乐的迪希雅来到了琥珀旁边，将手中的清单递给琥珀。
而下一刻她那“不乐”的表情就转变为了惊诧，她注意到了琥珀腰间挂着的那紫色的……神之眼。
“你你你……”迪希雅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她可是十分确定，琥珀先前根本没有什么神之眼，怎么现在突然平白无故就获得了一个神之眼？
“你什么？”琥珀看向迪希雅大惊小怪的样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注意到指着的是自己的神之眼，她顿时恶趣味了起来。
“昨天我正靠在墙边休息的时候突然就得到了一个，很奇怪吗？”
“……！”迪希雅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
怎么不奇怪了！神之眼真的这么容易得到那不满大街都是了？迪希雅颇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
“好了，别这么激动。”琥珀顿了顿，她看着手中的清单，“等你跟我回到了氏族中，我找时间再给你做把大剑，就当给你个人的额外报酬吧。”
“……行！”迪希雅瞬间将那些不开心抛掉了，如果这么安排的话，自己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琥珀牵起了绑在驮兽脖颈上的绳子，驮兽伴随着她的脚步走动了起来，迪希雅见状连忙跟上。
听到身后迪希雅的动静，琥珀嘴角微勾，回去的路上有这么一个活宝作伴，看起来是不会孤单了。
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为了赶时间琥珀也没有在阿如村停留，带着迪希雅径直往下风蚀地的赤念氏族所在处进发。
她们在野外姑且对付了一晚，终于在第二天不到中午的时间，来到了距离赤念氏族不过百米的道路上。
“所以说，你们真的就只用了一个多月就造了20座屋子？这太不可思议了吧！”迪希雅的兴致看起来颇为昂扬，反倒是一旁的琥珀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已经被迪希雅缠着说了一路了，自从她提了一下有关赤念氏族现在的情况以及发展的历程，那之后就被迪希雅缠着问个没完。
“是啊，这是真的，迪希雅啊——我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下十遍了，反正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自己亲眼看吧。”
“啊哈哈……”迪希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真的有些好奇嘛，这确实……太不正常了。”
迪希雅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像是走之前的那种闷闷不乐，反而是接触到新事物的兴奋，她本以为赤念氏族与别的氏族也没什么不同，但从琥珀口中了解到的那些信息证明她大错特错，这个氏族仿佛披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又让人止不住地去遐想。
一言以蔽之——就是超乎寻常的有趣。
“好了好了，你看，有人来迎接我们了。”说着，琥珀向不远处的地方招了招手，迎面走来并做出回应的是伊。
正是她负责了自己不在的时间的安保工作，并兼职教导小孩子识字，由伊最先发觉自己回来的消息也正常。
“欢迎回来，首领。”见有外人在，伊的称呼就比较正式，琥珀也顺势将驮兽的缰绳递到伊的手中，并顺势介绍了一下迪希雅。
三人一驮兽往氏族中赶去，伊向琥珀汇报着她不在的时候氏族中的情况，这种情况下迪希雅一时间也插不上什么话，就专心观察着附近的环境。
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就发现两边每隔一段不短的距离就栽种有枣椰树，并且这其间每隔一小段距离，更是栽种有“柠条”。
栽种枣椰树是很正常的，它的根能分布很广且钻的很深，本身含糖量也很高，是沙漠重要的糖分来源，但柠条就不一样了，它是一种灌木，能够在沙漠中生长的灌木，本身不像枣椰树那样能结果，也不像刺葵树那样能产出大量木材，为什么要种它？
“那自然是为了固沙，迪希雅。”面对迪希雅的疑问，琥珀作出了回应。
“沙子被固住后，就不容易再产生风沙，这不好吗？”
“唔——”面对琥珀的答案，迪希雅也说不上什么不对，不过她从未见过有人会特意这么做。
不容易产生风沙，这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提议，那样子行走在沙漠中不也与行走在雨林中差不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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