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窗边蜘蛛
他心里挺高兴,看意思老太太是想通了,情绪挺平稳,都知道招待客人了。自己这边思想工作做完了,就剩下他媳妇那边了,想到这他又张嘴道:
“艾萨克你先陪老娘聊聊天,我看看嫂子那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说完后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径直进了厨房,厨房里尤利娅正在熬豆子汤,她也不知道丈夫找来的瑞奇先生进展如何,但起码那块让自己心生厌恶的黑石头是让对方收走了,这让她的精神放松了不少。
“嫂子,做的嘛?
嚯!又是豆子,吃那么多豆子我晚上光剩放屁玩了。
这样吧,路上我买了几条咸带鱼,我再给你添个菜。”
尤利娅看出对方要帮忙做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把炉灶让了出来:
“瑞奇先生,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帮我剥点蒜切点葱吧,多剥点,鱼里蒜最香了。”
虽然缺了很多调味品,但能吃上心心念念的咸带鱼刘永禄内心还是很满足的,一手拿着锅一手拿着铁铲,没半个小时就把鱼做好了。
做鱼时他也没忘了开导的事儿,尤利娅不怎么搭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偶尔回以礼貌的微笑。刘永禄以为对方是听进去了,但其实他的话尤利娅起码有一半都听不明白。
一大盘鱼,沙拉,烤土豆,黑面包,豆子汤,这就是艾萨克一家的晚饭。
摩西萨德和刘永禄印象里的西方国家一样,实行分餐制,每个人拿个大盘子把各式菜肴都分到自己碗里吃。
本来这个任务通常都是交给家庭主妇来完成的,也就是尤利娅,但今天刘永禄自告奋勇抢着要分菜。
他多贼啊,他是想借着这个名义把宽的带鱼都分自己碗里。
餐桌上,刘永禄用着大木勺给大家舀着鱼,艾萨克夫妻二人手拉着手闭着眼念念有词,老珍妮坐在桌子的最前端用那双小圆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个。
“老太太,这是您的,快尝尝我这手艺嫩么样,就您这盘子里的鱼最多。”
刘永禄使了个心眼,老珍妮盘子里的鱼看着多,但都是带鱼脑袋和尾巴,以及他让摊主饶他的小鱼,其中也包括了那条怪鱼。
刀叉的撞击声中,艾萨克的夫妻吃的非常矜持,二人不时小心地把目光投向母亲和瑞奇调查员,在他们看来母亲今天虽然状态稳定了一些,但还不能让二人彻底放心。
而瑞奇调查员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说着颠三倒四的怪话,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比母亲更糟。
“吭哧,吭哧。”老珍妮挥舞着勺子如野兽般进食,疯狂地把食物舀进嘴里,也不怎么咀嚼,直接大口吞下,食物的残渣炖鱼汤汁溅了一脸。
看到老珍妮的这副吃相,刘永禄心里高兴。咱这熬带鱼做的看来挺合老太太胃口,吃的多香啊。此时他也差不多吃完了,用黑面包蘸着盘底最后的一点鱼汤。
“艾萨克,我先走了,以后有嘛事你去铁锚旅店找我。”
见老珍妮的盘子被舔舐一空,艾萨克夫妻也早早放下了刀叉,刘永禄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说道。
“好,我送一下您。”
艾萨克直把刘永禄送回到了旅店才一个人心事重重往家的方向走。
珀尔茅斯的阴暗街道上,码头的船工和罐头厂的工人都已下班回家了,整条街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矗立在两旁。夜晚的海风更凛冽了,艾萨克紧了紧围巾拐过了街角,就在拐弯时一个戴着画家帽的矮个子男人和他擦肩而过。
这个人……艾萨克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转回头看了看,男人已走出了路灯的照射范围,黑暗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出男子的身材有些矮胖,套在那件宽大的风衣里活像一只企鹅。
有点像帕特里克先生,那是休憩之风疗养院的院长,也就是母亲几年前待过的那家疗养院。
帕特里克先生据说有着显赫的家族背景,是珀尔茅斯镇最古老的家族惠特曼家族的一员,早年时他曾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大学教授,专攻符号学和古文字学,从大学退休后便买下了海岛建立了休憩之风。
艾萨克和他见过几面,在疗养院的书房里,那里摆满了各种动物的标本和不知名植物的化石。说话时,艾萨克总能从对方明亮的眼镜后看到意味深长的动人微笑。
此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艾萨克摇了摇脑袋回了家,家中尤利娅还在厨房清洗晚饭的碗碟,客厅空荡无人,艾萨克听到了头顶稀稀拉拉的水声,看来母亲又进了浴室。
从后轻轻地搂住妻子,艾萨克希望给她一些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砰砰砰!”二人突然听到二楼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尤利娅吓得瘫倒在丈夫怀里。
“我去看看……”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艾萨克寻着声音来到了浴室门口,粗暴的敲门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母亲,母亲,您没事吧?”他最开始把呼唤声还压得很低,害怕自己的喊声会点燃母亲神经质般的无名怒火,但见迟迟没有回应,便也将嗓音拉了上去。
依旧没人应答,只能听见水声,敲门声也越来越弱了,艾萨克壮着胆子去推浴室门,却突然发现有淡红色的液体从门下流了出来,蹲下身仔细去看,液体中竟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细长虫子跟着液体一起往外淌。
虫子很细,和豆芽差不多长短,看不到任何器官,只是在水里蜿蜒抖动,随着液体越来越多,虫子也越来越密集。
艾萨克被吓得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楼下的尤利娅蜷缩在沙发上不敢上楼,最开始她还能听到丈夫的叫门声,但几分钟后,那声音却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尖叫,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怖的东西。
……
铁锚旅店的客房里,刘永禄随便抹了两把脸就脱下衣服准备睡觉了。刚扯掉衬衫,就听到“砰”的一声,原来是那块被他藏好的黑石轱辘到地上去了。
嘿,本来还说找个垃圾桶给丢了呢,回来的路上光顾着和艾萨克聊天了,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脱的差不多的刘永禄打了个哆嗦,晚上真凉啊,明天再丢吧,大半夜再出去跑一趟怪不值当的。
就这样,把石头放到床头的桌上,刘永禄直接钻进被窝,也是因为喝了点小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刘永禄来到了一个裸类植物丛生的蛮荒海滩。
回过头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根本看不到其他大陆的轮廓,往后退肯定是退不了了,刘永禄只得向前。
顺着土路往岛屿深处走去,不时能听到密林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动。刘永禄一边走还要一边挥手驱赶半个巴掌大的蚊虫。
“我介是荒岛求生来了。”他小声念叨。
在土路两侧偶尔能看到一些摆在地上的石头雕像,雕像不高,也就小腿那么长,蹲下仔细观察,雕的尽是一些蛙脸婴儿,他们的手脚还呈现在母体时的蜷缩状,但眼睛已经睁开了,摆出一个邪恶诡笑的渗人表情。
穿越前美蛙火锅吃多了?怎么还跟蛤蟆干上了呢……刘永禄心里嘀咕。
终于走到了土路尽头,脚下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八九十个裸露着上身的野人背对着自己,从背后能看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长着麻麻赖赖的鼓包痤疮,只是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再往前看,石质长桌摆在野人们面前,石桌雕刻风格粗犷,桌面和桌腿上裹着一层暗红色的泥浆污垢。
一个蛙脸婴儿被为首野人缓缓放到桌上,石桌前的四五米处则摆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刻着诸多不知名的符号和图案。
就当刘永禄的视线扫到到石碑时,跪在地上的几十个野人突然停止了各自动作,他们的感官仿佛是相通的,此时齐齐转身向背后看去,目光的焦点正是刘永禄。
站在坡上的刘永禄此时也看到了野人们的正面,他们有男有女,只是身体特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人和蛙类又或是鱼类杂交而成的怪物,眼睛滚圆鼓胀,嘴巴宽大可以隐约看到其中尖牙。头部连接脖子的位置裂出了一道腮,此时一鼓一鼓的,发出低沉粘稠的呼噜声。
“妈耶……蛤蟆开会……”刘永禄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第5章 帕特里克来访
刘永禄想跑,但不知为何视线就是不自觉地往石碑上飘,他看不懂上面的符号和那些畸变的巨大生物图案,但就是莫名地想去看想去思考。
强行把视线扯了回来,刘永禄发现那些畸形的半裸怪物已爬到了离自己七八米远的位置。
快跑!内心火急火燎地催促,但不知为何,脑子里的一个莫名声音总会在他耳边低语,他搞不清低语的含义,精神上却难以抵御,眼睛挣扎了几秒,便又挪向石碑。
怪物们似乎没有视力,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受石碑影响,刘永禄每次把视线投向石碑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朝他爬来,但当刘永禄把视线扯开,怪物的动作也会停止继续它们的仪式。
“心里不想看,眼睛却挪不开!介赶上看片儿了,不行啊,待会儿美蛙扑上来该拿我下火锅了!”
刘永禄心里焦急,使出浑身最大气力强行转身,只不过耳边的低语依旧没有消失,一直在蛊惑他转身去看去了解那块古老石碑。
膝盖一软,他重重跪倒,蜷缩在地,双手抱头,十几只半人怪物已来到身边,将他围住,只等他再度看向石碑时把他抓走同化。
可就在此时,一连串字正腔圆的念白从“蛙群”中响起,正是匍匐在地的刘永禄发出的。
“那我问问你,蛤蟆你看见过吧?你说为什么它那么小的动物,叫唤出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呢?”
正是相声《蛤蟆鼓》的词儿。
原来双手抱头的他依旧无法抵御耳边呢喃的蛊惑,心一横便开始“溜活儿”。所谓“溜活儿”就是相声里排练的意思,每天刘永禄到了曲艺团都会先找个没人地方溜两段。
此时脑子在低语的影响下已经有点失去控制了,刘永禄必须找点东西去填充大脑夺回思维的控制权。
脑内那个怪异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只不过在《蛤蟆鼓》的影响下,刘永禄逐渐进入了状态,虽然抱着头,但一颦一笑都仿佛面对着台下观众表演一般。
蛮荒的海岛上,几十只扭曲的半人怪物站在山坡上围着一个双手抱头的人,一段段怪物们无法理解的念白在山谷中回响。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影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县……”
“有开路鬼、打路鬼、英雄斗志百鹤图,方弼、方相、哼哈二将……”
练完了贯口活儿,又练开了柳活儿,刘永禄不是不想停,但只要他一停,那无处不在的古老呢喃就会占据他的心神,让他不自觉地看向石板。
好在他的相声储备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上百段相声刚说了十来段,他就从旅店的房间中醒来,此时天光已经蒙蒙放亮,瞪着天花板的刘永禄只觉莫名其妙。
嗨,原来是做梦啊,早知道做梦就不费那么大劲了,让美蛙抓住顶多就是涮火锅呗。
不过也好,来这一天多了,也没时间溜活儿,基本功可不能撂下,要是这梦每天都能做就好了,自己这业务水平不得突飞猛进啊。
洗漱好换好衣服刘永禄就出门了,他倒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他是怕呆在旅店里再接到电话,到时那女的又得催着自己干活儿。
嘿,给个不见面儿!这种偷懒耍滑的小聪明他可从来都不缺。
走在珀尔茅斯的街道上,刘永禄左顾右看,发现街上既有马车也有古董一样的老式蒸汽汽车,不少工人已经穿好了灰色的工厂制服出门上班了,几个工人脸上稚气未脱,可能还都没成年呢。
刘永禄上学时历史学的挺好,比对了一下,感觉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约相当于地球十九世纪中的样子。
晃晃荡荡,换了好几家餐馆都没吃到什么好吃早点,刘永禄就晃荡到了艾萨克他家楼下,离着老远看到一辆黑色的大马车停在门口,十几个邻居围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什么。
“姐姐,艾萨克他们家出事了?”
“老珍妮去世了,听说是昨天晚上突发疾病。”
“啊……老梆子没了!?”
手里的甜面圈差点掉到地上,昨天自己去他们家串门,老太太还好好的,吃个饭人就没了?
刘永禄赶紧转身走回了旅店,他有点做贼心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从他进屋抢黑石到唱戏,一直到吃完饭出门。
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刘永禄靠在床上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应付单位的追责,人家让自己去调查家庭矛盾,自己刚一去就给老太太妨(克)死了,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
家属要是去单位闹,自己八成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到时又得找工作,刚来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干嘛好呢……
突然敲门声响了,刘永禄心情忐忑地起身开门,就见一个戴着画家帽的矮胖男人站在门口正张嘴叫服务员呢。
“师傅,您找谁啊?”
刘永禄心里纳闷,这人刚敲两下就喊服务员,太没耐心了吧。
而对方看到刘永禄,脸上也明显地诧异了一下,仿佛有人开门是件很奇怪的事儿。
“您好,瑞奇先生,我叫帕特里克.惠特曼,有些话想和您说,方便进去聊聊吗?”
矮胖男人脱帽说道。
“哦……那进来说吧。”刘永禄探索原主的回忆,不认识眼前之人,可对方却能说出自己名字,看来没找错。单位那边过来问罪的?进屋后刘永禄找了把椅子放好,自己直接坐到床上,等对方开口。
帕特里克进屋后目光便落到桌上的黑石上,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绢,擦了擦鼻梁上的眼镜,又仔细盯着看了看。
这一切也都落到了刘永禄眼中,哦?奔着黑石来的?
“瑞奇先生,我是休憩之风疗养院的院长帕特里克,艾萨克的母亲珍妮女士曾经在我院接受过一年半的康复治疗。”
“哦,你接着说。”
刘永禄心里咯噔一下子,估计这人是过来帮着操持白事儿的,找我闹来了?还是让我随份子啊?
“是这样,珍妮女士和我除了患者和院长的关系外,还建立了亲密的私交友谊。”
老梆子的后老伴儿!刘永禄内心已经给眼前之人定性了。
“我本来想今日去她家拜访的,没想到突然听到了噩耗,珍妮女士已于昨天凌晨不幸病故。”
“啊?老太太没了!”刘永禄故作惊讶说道。
“是的,失去了一位值得敬爱的朋友是我的损失,现在内心也是悲痛万分。”
“哎,节哀顺变吧,老太太岁数也大了,算是老喜丧,您得看开点。”
帕特里克并不知道老喜丧是个什么东西,只觉眼前的瑞奇不管是口音和措辞都有些与众不同。
“在疗养院时,我曾送给珍妮女士一块古植物的化石标本,刚才看您房间里也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珍妮女士手里的那块。”
帕特里克指了指黑石。
后老伴儿以前送老梆子的假古董,现在想要回去?不对,看这矮胖子全身上下穿的都挺阔,不该那么抠门。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是真宝贝?
刘永禄一边想一边打着哈哈:“那嘛,确实是那块,不过这是我盟兄弟艾萨克送我的,说是他老娘不要给他了,他才送的我。”
他一方面对石头的价值起了疑心,一方面也怕石头让后老伴儿要走后自己和艾萨克不好交待,帕特里克说是他送的就是他送的?万一他蒙我呢,到时候艾萨克再找我要我去哪给他追去?
刘永禄心眼多多啊,一句话就把石头在自己手里的合理性做实了。
“盟兄弟?意思是你和艾萨克之间有很深的友谊,我没理解错吧,瑞奇先生。”
“一个头磕到地上的交情,你说呢?反正这石头现在是归我了,你要说之前是你的想要回来,咱得一块找艾萨克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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