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鬼冥楼痴迷地朝那具又离自己无比遥远的身躯伸出手：
“我果然和您一样啊……这个世界上，我才是那个最与您契合的人，师匠……师匠！”
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弟子，没有说话，反而意兴阑珊地坐回到了王座之上，眺望着远方没有尽头的血色苍穹。
她好像很失望。
“你想要的已经拿到了。”
女人厌弃地挥了挥手。
“滚吧。”
于是，鬼冥楼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除了杀戮便是杀戮的空间中。
王座上的女人俯视着入眼的一切，没有叹息，亦无悔意，哪怕入眼所及仅是死寂，也是一样。
因为她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改变她的，是令一些东西。
鬼冥楼只看到了得，却从没有考虑过走上这条道路，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女孩，的确与这个时间段的观月黎无比相似，而她也的确看透了观月黎在这个时间段，到底走在什么样的道路上。
可是，存在并非等同于正确，如果观月黎真的一直行走在这条道路上从未回头……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观月黎呢？
观月黎其实真的很喜欢鬼冥楼，只差一点点，那么一点点，她在观月黎心中的地位就不会比星熊低。
但那一点似乎注定无法弥补，直到现在……已经确定无法弥补。
如果她选择了除了第二盏茶以外的任何一盏，观月黎都会把鬼冥楼当作真正的，唯一的继承者来看待，而不只是弟子。
但鬼冥楼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在观月黎意料之中，却不想看到它真的发生的选择。
“那就……到此为止吧。”
樱花树下的女人轻抚着弟子的脸颊，眼中的温柔虽然不减，却依然叹息了一声。
“希望你不要后悔，小楼，可到那时候……你还会有后悔的情绪吗？”
观月黎之所以是现在的观月黎，就是因为她后悔了。
在她还能后悔的时候。
第八十七章——笨小孩
星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猛地直起了身子。
这一次到没什么特别强烈的痛楚反弹，比起上次被算计，星熊这次只是单纯的皮肉伤，鬼冥楼砍出来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但也没有弄出什么要命的地方，就是血流的特别多……
熟悉的环境映入星熊的眼中，撑着额头的女人叹了口气，这才几天呢，又给抬回来了。
青灯没在她身边，说明伤势不是什么问题，星熊自己也感受了一下，也就几处地方打了绷带，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没什么大碍之后，星熊便走出房间，找自家阿姐去了。
院子里，小小贺坐在长廊上折纸玩，看到走出来的星熊立马打了个招呼：
“星熊小姐你醒啦，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星熊点点头表示回应，“阿姐呢？”
“主上她在那边。”贺茂婧雨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过主上带着鬼冥楼大人呢，可能有什么事要做，星熊小姐最好别打扰……”
一下子想到星熊地位的贺茂婧雨吐了吐舌头：“没什么没什么，星熊小姐你想去就去吧。”
星熊也没矫情，二话不说就直接往那个房间走。
拉开障子门，星熊看到鬼冥楼闭眼躺在观月黎的腿上，后者则淡定地捧着着茶，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听到门被卡莱的声音，观月黎转头看向星熊，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拍拍身边的榻榻米，示意星熊坐下。
星熊点头，很老实地跪坐在自家阿姐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虽然在他化自在的交锋中，星熊没有落于下风，但真正深究下去却不是这么简单。
鬼冥楼对于星熊的怨怼，绕来绕去其实都只在于星熊本人的态度，她对自己师妹畏缩不前的样子感到不爽，颇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只不过不带多少友善的情感。
可鬼冥楼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错，星熊也承认了，她觉得安于现状没什么不好，哪怕她对观月黎的感情分明就不是妹妹对姐姐的感情也是如此——只要不开口，就永远有回旋的余地，就永远都有机会。
虽然她在意识空间中对鬼冥楼的回答理直气壮，而且完全有资格理直气壮，毕竟的确是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事，她又没作奸犯科也没对观月黎吹什么枕边风，安安心心当条咸鱼怎么了？
说到底，星熊和陈是不一样的，她的二十年间并非是在观月黎的羽翼下度过的，恰恰相反，在鬼冥楼离开后没多久，她也向观月黎辞行，寻找自己的道路去了。
比起刚刚起步，对于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满腔热血却也满心迷茫的陈，星熊已经足够成熟，她有了明确的理想和道路，对于自我和内心也有明确的剖析和坚持。如果被人三言两语地教训几次，被自己师姐按在地上殴打几次，就猛地“醒悟”“成长”，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但鬼冥楼的质问却也落在了实处——星熊的感情观月黎心知肚明，星熊就算袒露心迹被拒绝了也不会少什么东西，可她就是不肯。
轻嗅着身边幽香的星熊问自己，她是不是的确……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有心事啊。”
观月黎的声音让低头盯着榻榻米的星熊先是惊了一下，随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阿姐我呢，是一点也不着急的。”观月黎轻轻抚摸着鬼冥楼的头发，并没有看着星熊，“小星的表现已经很让我满意了，这么多年下来，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对谁都要有耐心。”
观月黎突如其来的明示让星熊有些不知所措，她揪紧衣摆下意识地问道：“阿姐不介意吗？”
“介意？我介意什么？”
女人似笑非笑的声音让星熊转过头凝视着自己的阿姐，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慈爱温和。
就像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星熊的神色一滞，没有由来的生气一股烦闷之情，但很快又在苦笑之下消散无踪。
她的行为的确像个别扭的小孩子，而她在自己阿姐眼中，也的确只是个孩子。
“让阿姐看笑话了。”星熊垂下眸子，小声回答。
很难想象成熟如她竟然无法坦率的面对自己的感情，甚至于害怕告白的失败。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一个稍微了解过星熊的人，他们都会大笑着觉得你是在扯蛋。
这个英姿飒爽，豪放大方的星sir，哪会有什么犹犹豫豫的小女人做派？她应该是那种身披夹克戴着头盔，把机车开到两百迈狂飙到你身前，然后自信坦然地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不能的话先当普通朋友，你以后迟早会是我女朋友的人才对。
事实理应如此，如果星熊喜欢上的是哪朵路边的小白花的话，这样的场景当然极有可能上演。
但她喜欢上的不是路边的小白花，而是傲立在无尽山巅的樱树，美丽骄傲而孤独，换成谁来都会自惭形秽。
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观月黎。
许多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山巅发起冲锋，有些是因为他们其实知道自己没戏，不如努努力欺骗自己；有些是因为打算这辈子就吊死在这颗树上了，不是累死就是吊死所以血拼到底；有些琢磨着试试也不会少块肉就莽上去了，她们都很有勇气。
但星熊不是这样的，她心里一边期盼着能和那些女人一样锲而不舍地发起冲锋，又害怕被樱花树一树枝抽飞，咕噜咕噜地滚下山去，心想反正自己待在半山腰，别人都在山脚，不如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看风景。
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根本就不老实，在山腰一动不动，却满心想着怎么爬到山顶。可其他人将自己的野心付诸于行动了，冲向山巅被无情打回，又乐呵呵地再冲上去，而满脑子想着怎么登山的自己却站在山腰，动也不动。
纠结来矛盾去的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星熊不会轻易被他人干扰，就好像一开始会感受到其它登山者的鄙夷目光而自我惭愧，但时间一久就无所谓了，她们看她们的，我纠结我的。除此之外，在对观月黎的情感上的确如鬼冥楼所说的那样，毫无长进。
像个明明抱着一盒宝藏，却害怕在打开盒子的时候被夹到手，所以就在“到底打不打开”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二十年的笨小孩。
二十年过去，笨小孩在别的方面都长大成令人钦佩的大人了，但唯独在这个宝藏上，她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笨小孩。
因为真的很喜欢，所以特别怕疼。
因为真的很喜欢，所以特别怕失去酝酿了这么久的勇气。
第八十八章——有关正义的故事
星熊抿抿嘴唇，没有说话，即便她的肩头挨着观月黎的肩头，即便在这个时候，她们本该毫无隔阂地温存在一起才对。
鬼冥楼没能击垮星熊的内心，但却道出了无可争议的事实；而观月黎坦然宽容的态度则比鬼冥楼的那一剑要来得更加伤人：原来自己在阿姐眼中依然没有成熟，自己的那些幼稚想法在她眼中就和跟自己闹别扭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可星熊没法生气也无力反驳，这本来就是事实，她没办法再用对抗鬼冥楼的意气来说服自己。能对抗鬼冥楼，只是因为她这二十年来的没有在混日子，而是真真实实地在砥砺自己。那些说法只是在说服自己的意志，却没办法掩盖现实。
“阿姐。”
“嗯？”
星熊有些出神地凝视着观月黎的面庞，回应自己的呼唤时，带着些许困惑，但总是永远温润柔和面庞，观月黎总是永远不厌其烦地回应着自己，不管是问题还是请求，不管是呼唤还是呓语，只要她在身边，甚至不在身边，星熊都能听到她的回应。
看着这张面孔，星熊突然把原本想问的问题咽了下去。
“现在的事，很重要吗？”她换了个问题。
“重要倒不重要……我现在只是在给小楼灌点生命力而已，她这次烧的太多了。”
观月黎的手抚过鬼冥楼的脸颊：“她还要睡上不短的时间，消化不少东西，有什么事吗？”
“我想……我想……”
星熊憋了老半天，不知道是脑子一片浆糊，还是没想好该说什么。
“我想和阿姐看场电影！”
最后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冒出来什么念头，星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观月黎一愣，显然她也没想到星熊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过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笑着回答：
“好啊。”
……
售票员把票递给星熊和观月黎的时候，表情是很微妙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两个大美人会跑来看这种三四十年前老掉牙电影，老掉牙就算了，主题还是什么英雄电影，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影厅里的人也的确少得可怜，除了观月黎和星熊以外找不到第三个女性，剩下来三三两两的有几个是抱着好奇心来看的，其它全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
星熊现在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蹦出来这个想法，更没想到刚好有这部自己很喜欢的电影，结果一下被观月黎识破，把原来要选的奇幻电影改成了这部电影。
观月黎倒津津有味地搂着爆米花桶，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
电影的剧情很简单，无非是的少年成长为英雄，英雄战胜邪恶的故事。但这部电影却与现在的超级英雄电影截然不同。
主人公是个游手好闲的不良少年，他不好好学习，喜欢跟老师顶嘴，抽烟喝酒打架样样不差，唯一的优点是看不惯别人欺负弱小——可这唯一优点的出发点竟然是他自己也看不起弱小，所以就更看不起欺负弱小的人，因此要揍他们一顿。
不良少年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和“英雄”两个字相贴合，他就像个无可救药的混球，日复一日地裹着没心没肺的生活，乐得自在。
直到有一天，外来的黑帮团伙打到了小镇的本地帮派，他们更加凶狠更加残忍，小镇上的很多居民都受到威胁。
主角一开始并不在其中，直到他最喜欢的早餐店被黑帮砸了。
于是喜闻乐见的，一个帮派被一个高中生拎着甩棍打穿了，主角成了镇上的英雄，可他依然不在意，每天做着自己的混账事，逃课，抽烟，喝酒，打架，很快又变回了众人口中的顽劣分子，问题儿童。
少年长大成了青年，他没有学历只会打架，除了骨头够硬以外没有别的能耐，但又不想当黑帮打手整天看人脸色，于是便过上了游荡的黑吃黑生活——因为黑吃黑不会被警察抓。
由于看不起弱小，也就是被抢劫的人，再加上不想被警察抓，所以青年只吃黑的，会把被抢者的钱还回去，渐渐地他又在所在的地区有了名气，成为了一名不留姓名的侠客。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黑吃黑的过程中青年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被抢劫的人毫不犹豫地把他卖了——其实如果不是被抢劫的人受到了性命威胁，青年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而他相救路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出人命了问题就闹大了，他黑吃黑的事情可能也要被捅出来。
于是青年因杀人罪锒铛入狱，英雄变为罪犯，虽然一开始有人替他声讨公道，但没过几个月，大家都忘了他是谁。
从狱中出来的青年变成了大叔，身手也不再如往日那般敏捷，心态也有了变化，他靠着以前攒下来的家底开了家小店，安稳度日，不再招惹是非。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过去犯下的事找上了门，大叔的店被砸了，他也被更年轻更无所畏惧的混混围殴，从医院醒来的大叔修养了两个月，最后决定去混混的帮派复仇。
谁知道这个帮派其实涉嫌人口走私，大叔在复仇的途中救下了被囚禁的人，不是因为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他们可以帮自己吸引视线，好让自己做掉这个帮派的头头，自己的老仇人。
他在最终Boss的办公室里和Boss搏杀，不再如以往年轻的他被Boss击败，一枪打爆了脑袋，凄惨的死相定格了五六秒。
最后的最后，警方成功破获了人口走私案，捣毁了这个黑帮，就出了剩下来的所有人，而大叔最后也被警方推到台前来转移注意，他的行迹被人发掘，过往的黑料被人美化，又或者说在这些人心中本就如此，于是大叔成为了整个社会的英雄和楷模，在大力引导下，社会的治安甚至都开始欣欣向荣起来，影片到此为止。
这部影片全片下来把事情说的很简单也很清楚，主角从来没有想过以维护正义，保护他人为前提做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满足私欲，在最后一部分潜入据点的时候，他甚至能面无表情地敲烂混混的脑袋，在救人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利用受害者吸引火力。
可他最后还是成为了英雄。
他在少年时很有想法，喜欢帮助弱小所以经常没能按时上课，曾一个人捣毁一个小型的黑帮团伙，为了接近他们甚至不惜学习抽烟，伪装自己学坏。
青年时成为在夜间维持治安的义警，不图回报，不留姓名，只是因为一时出手过重无奈被捕，就连当时的受害者都站了出来，证明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不得已而为之。
即便是出狱之后也依然坚持维持正义，表面上开了一家小店，实际在暗中调查最近的人口走私案件，最后成功协助警方捣毁犯罪团伙，最后遗憾牺牲。
主角洗去了一切的污点，成为了社会的标杆，无数人的偶像和传奇。
“真是了不起。”
上一篇：重建涡之国，爆兵护庭十三队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