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后进入恋爱游戏 第368章

　　吕玲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乌黑发亮，“你哪来的？”

　　“刚才你给儞我的。”

　　姜沐随意道，“喏，给你，先含着糖垫垫。”

　　吕玲儿伸出来的手僵住。

　　三秒后，她默默缩回手，重新趴桌，可怜巴巴。

　　“……你吃吧。”

　　语气闷闷的，像是隔着条瀑布。

　　姜沐奇了。

　　这丫头居然还有不吃的东西？

　　“这是你的食物。”

　　吕玲儿说，“我送给你的食物，就应该你来吃。”

　　姜沐神情一动。

　　“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

　　“这又是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反正我不吃。”

　　姜沐稍稍皱起了眉。

　　吕玲儿也知道自己的措辞很没逻辑。

　　她叹了口气。

　　“叹气”这种这种东西是很少很少会出现在吕玲儿这里的，她是姜沐这辈子见过的最乐观的女孩子，不论再难过的事都可以用一碗拉面解决，一碗不行就再来一碗……如果吃的时候能多加点辣椒再多加点醋，那世间任何的苦痛大概能都和拉面一起被消化掉。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以前照顾过我爷爷。”

　　吕玲儿说。

　　“是有听过。”

　　“我爷爷以前就在我家住，他总喜欢在口袋里藏吃的，有时候是奶糖有时候是花生酥，那时候我放学很喜欢找爷爷，因为只要我过去，他就会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给我，再摸出另一个糖让我带给妹妹……当然一般那两颗糖都会被我吃掉。”

　　吕玲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妈妈当时不让我吃糖，因为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容易蛀牙，所以我只能在爷爷那边吃到糖，那种很老式又很甜的糖果……爷爷在街上我就放学去街上，爷爷在家里我就放学回家，后来爷爷在医院……我就放学去医院找他。”

　　“医院？”

　　“嗯，爷爷病啦，毕竟他年龄大了，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我不知道爷爷的病是什么，只知道他吃不下饭，什么饭都吃不下。

　　为了让这个病好一点，爸爸妈妈弄了很多好吃的，有时候我也会去送饭，那时候那些吃的往往都会归我，因为爷爷不吃，他骗我说他已经吃过了，重新把我送过去的饭给了我，笑着看我把菜都吃光。”

　　“然后爷爷就死了，死于营养不良。”

　　吕玲儿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儿。

　　她很少很少这么失落，像是即将枯萎的向日葵，那双眼睛一点也不闹腾，安静得像是她的妹妹。

　　看来不论双胞胎性格有多迥异，总会有相似之处。

　　“所以，食物这种东西是有主人的，是谁的东西就应该谁吃……这颗糖是你的，是我送给你的，所以你应该吃。”

　　吕玲儿重新趴在手臂上，“你就当我这是无谓的坚持好了，反正我不会吃的。”

　　姜沐笑了笑:“平时你偷我课桌里的零食的时候，可没见你说那些零食有主人。”

　　“……不是我说我正在难过诶，身为同桌你不安慰就算了，还在说风凉话咯？”

　　吕玲儿愤愤，“而且我每次都会给你留一半好不好！”

　　——原来如此。

　　怪不得听珑儿说，姐姐每次给她送零食，都是收且只收一半中介费。

　　贪吃是本性，但绝不会吃光吗……

　　姜沐心中思索，面上却无异色。

　　“既然你分享了你的一些过去，那我也来分享一下我的，如果你听完还不愿意吃，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他笑笑，“你记不记得你之前看过的电影里，我被人贩子拐走过？”

　　吕玲儿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你没看？”

　　“没有啊。”

　　吃货姑娘理直气壮，“反正你现在在这里好好的，所以那些剧情不用太在意……而且电影院里零食那么多呢，当然要专心吃啦！”

　　“……总之，那阵子挺难熬的。”

　　姜沐不动声色地略过不重要的话题，“居住环境啊，被棍子打啊，虽然很难受，但姑且还算小事……玲儿同学，你知道最难熬的是什么吗？”

　　“什么？”

　　“饿。”

　　姜沐幽幽道，“像是血液和骨头都被挖空了的饿。”

14

　　第14章心乱如麻。

　　“仔细想想好像是很久前的事了，久到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姜沐给自己倒了口茶，“我不太记得自己是几岁在哪里被拐走的，只记得自己正盯着小卖部的糖流口水，一个女人过来问我是不是想吃糖，我点点头说想，她就从口袋里拿了颗糖递给我，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他把盛满水的茶杯举到眼前，淡淡的水雾把那双眼睛渲染得朦胧。

　　吕玲儿莫名觉得此时的姜沐应该点上一根烟，就像她爸爸一样，女孩的印象里，男人做出类似的神情时，手里都会夹着一根香烟。

　　好在吃货姑娘虽然人傻，但直觉总是敏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话，所以闭口不言。

　　姜沐道:“醒来之后，我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只我一个孩子，算上我一共有四个，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这其中我的年龄最小，最大的那个男孩十二岁，所有的孩子都在哭，我当然也哭，可能哭的声音还是最大那个，毕竟我当时年龄很小，你不能指望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能立刻冷静下来，这里是现实，又不是《无限恐怖》。”

　　吕玲儿并不是很懂《无限恐怖》是什么梗，她只是伸手拍拍姜沐的头，挺认真的表情:“现在的你肯定比那时候厉害。”

　　姜沐不躲不闪，只是笑笑:“我们并没有哭多久，因为几分钟之后，两个大人就进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就是喂我吃糖的那个人，只不过那时候她不再装出温柔的假象，表情冷得像冰。

　　她看着哭喊的我们，不耐烦地大声训斥，训斥了几句后没效果，那个男人就拿起了角落的一根扫帚开始打……等到扫帚打断掉，屋里也差不多安静下来了，可能是知道了教训，也可能是疼昏过去了，不太清楚。”

　　姜沐说得云淡风轻，吕玲儿却有些僵硬，她不自觉看姜沐的眼睛，但他那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是知道了教训的那类，大概挨了几次后，我就明白了哭是没什么用的，这算好事，让我少挨了几顿打，我们每个孩子都有一条专属的扫帚用来挨打，其中我的那条最新。”

　　姜沐开了个玩笑，“说不定还能用来扫地什么的。”

　　他顿了顿，“除了挨打，刚开始那几天我们过得其实都挺好，屋里虽然暗，但每到饭点都会有人来送饭，饭菜还不错，隔两天甚至会出去洗个澡。

　　当然，洗澡的过程不算舒服，性质和刷猪差不了太多，但总归能保持干净，我们都是货物，货物总要干净些才能卖出好价钱。”

　　“我记不清这样过了几天，只记得有时吃完饭，会有陌生人来到我们这间屋子，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衣服脏破，他们就是客人，买东西的客人，我们就是他们要买的东西。”

　　姜沐喝了口水，“第一个被买走的是我们四个里第三大的那个女孩，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她头发很长，眼睛很大，就是有些胆小，有不少客人都看中了她，不过她的价格很高，大概经历了三四次问价后才卖出去，买走她的是个身上带着土的中年女人。

　　那次之后，我们从一天三顿饭变成了一天一顿饭。

　　第二个被买走的是最大的那个男孩，这次来的是对夫妻，穿得挺富裕，却不能生育，需要一个孩子……后来有时候我回忆这些，会想这大概是我逃出去最好的机会，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我以为我是猪或者狗，被挑中就会被杀了吃掉，为了不被吃掉，我几乎没有说过话只会默默观察来人，客人以为我是傻子，所以就没有人出钱。”

　　姜沐沉默了一会儿，“那次之后，我们变成了两天一顿饭。”

　　“一天一顿饭其实还好，只要省着点吃，总能活下去的，两天一顿就有些难活了……但我们是货物，卖不出去的货物就没有作用，没有作用，当然也就没必要喂太多吃的。”

　　“我活下来了。”

　　姜沐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因为剩下的那个女孩子把饭给了最小的我。”

　　“当时屋里只剩下两个孩子，我没被卖出去的原因是傻，她没被卖出去的原因是不好看，很直观的那种不好看，她的脸上有一大块难看的深紫色胎记，像是一片草地上出现了一块毒潭，因为这事，她挨了最多的打，大概已经快疯了，连正常对话都没法进行，不论是谁，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大概都不会买她。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样的事，我只明白我很饿，饿到骨和血被挖空似的那种饿，饿到恨不得啃墙皮……事实上已经啃了，只不过啃的是墙边的草，我不清楚那种草能不能吃，但至少比沙子更容易下咽一些。

　　饿就是这样的感觉，它不是一时的痛苦，而是漫长的酷刑，当你饿到一定程度时，你的身上会开始出汗，冰冷的汗，相反胃里却开始灼烧，烧得火辣辣的。

　　当我把墙边的草吃干净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突然把她的饭菜让给了我，那时候她已经几乎没法交流了，说的每句话我都听不懂，我那时年龄很小，什么都不明白，又饿极了，她给我饭我就会吃，吃得狼吞虎咽。

　　这个过程她就会安静地看着我吃，笑着看着我，这是她唯一清醒的时候，她说我吃饭时真像她弟弟，我对她说谢谢，她说弟弟为什么要对姐姐说谢谢……我说我不是你的弟弟，她不回答了，只是拿着她的饭给我吃。”

　　姜沐面无表情放下杯子。

　　“然后她死了，饿死的。”

　　吕玲儿下意识皱起了眉，像是有尖锐的针刺在了她的指尖……她当然没有遇到这样的针，但她的直觉总是敏锐，她看到这俹样的针出现在了姜沐身上，出现了很久很久，久得像一场不间断的大雨。

　　刘不君曾对艾拉说过，往往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才最能给人安全感，为此还举了自己小时候看到的例子，说一个男人因为自己贪吃，饿死了妹妹，后来便看不得别人饿。

　　老人家总是很敏锐，除了罗正，姜沐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事，刘不君却几乎全都看了出来。

　　姜沐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人的死亡，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试图叫醒她，怎么叫她都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那身衣服显得肥大又空荡，身体仿佛被抽干了血。

　　我迷茫又无措，狠狠晃了她几下，这时候门外有人过来，是拐走我的那个女人，女人皱着眉走过来，说好像是饿死了，男人说女孩子就是脆弱，这下亏钱了……我瑟瑟发抖，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他们走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和她在屋里，我摸她的手，只能感觉到凉，凉得像冬天。

　　后来我的饭菜就重新变回了一天一顿，大概是怕我饿死吧……再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我就逃出来了。”

　　姜沐重新把自己的水杯倒满，伴随着清茶浮起，这个少年人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经历一些事，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他很轻松地笑笑，“我大概会成为一个骗子吧，我说谎应该还是很有天赋的，只要我精心准备，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我骗不过去的事……我大概会成为现在的我很讨厌的那种人，肆意利用天赋，通过别人的痛苦赚取一切的人。”

　　“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我遇到了一些会给我饭的人，遇到了愿意收养我的人，遇到了愿意教会我一些道理的人……比如那个女孩子，比如警察局的一些叔叔，比如看到我捡地上的米粒吃就去质问局长的那个领导，比如教授。

　　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当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我往往会选择帮助一些人，我的童年大概算不上幸福，但我觉得，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我还活着。

　　我不会后悔帮了一些人，不会后悔自己解决的事，也不会后悔自己的结局。”

　　吕玲儿静静地看着姜沐的脸，发现这个少年人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真挚又热烈，与其说是饱经风霜的成年人，倒不如说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一个心理年龄已经四十岁的人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当然，除了这些，我还被改变了一些东西。”

　　姜沐挠挠头，“那就是，我真的不是很忍心看你饿着……或者看任何人饿着，因为我知道饿了是怎么样的感觉，虽然你现在可能还没那么严重，但确实会勾起我不那么好的回忆。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喜欢买零食放在课桌里，我一直都不算喜欢吃零食，那些零食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给你喂食这个过程会让我感到开心。”

　　姜沐吐槽，“……这事儿本来不该给你直说的，不然我估计你该变本加厉了，零食吃多了不好，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颗棒棒糖的糖衣剥开。

　　棒棒糖是那种很常见的果糖，外面包着层塑料的包装，剥开后就能看到鲜红的糖果，像颗漂亮的宝石。

　　这年头物价还没开始飞涨，学校门前一毛钱就能买上一个这样的棒棒糖，剥开包装美滋滋放在舌头上，就能快乐至少十分钟。

　　姜沐捏着小棒，把糖果放到吕玲儿掌心。

　　“喏。”

　　他笑了笑，“吃了吧，就当是为了我。”

　　“……你这话说得跟你好像在占我的便宜一样。”

　　吕玲儿低声念叨，“明明是我在吃你的东西诶……”

　　“我们有钱人家都是这样的。”

　　姜沐调侃，“物质上的价值拥有的太多，所以情绪价值更重要点。”

　　吕玲儿没话说了。

　　姜沐总是很擅长说话，所以他当然也擅长怎么能不让别人说话。

　　吃货姑娘接过这根棒棒糖，却没有一丁点往日里拿到食物的快乐，只是看着姜沐，吕玲儿歪歪头，一缕黑发垂落，姜沐也歪歪头，朝她鼓励性质地眨眨眼。

　　她想，原来是这样么，因为知道饥饿是怎么样的感觉，因为经历过这样可怕又悲伤的事，所以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人，做得出那么厉害的事，却忍不下心看到别人饿着肚子。

　　真正的强大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是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却还能分出关心去在意别的人。

　　“……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