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中学生
你心想,我就说我没什么问题。
不过医生倒是提醒了你一件事,那就是该去福利院看看了。
那里是你和妻子相遇的地方。
结婚后,你忙于俗事,没什么时间去那边看望,都是妻子代你过去,顺带带上你准备的各种小礼物。
她是个粗枝大叶的姑娘,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让她自己带礼物,说不定会干出“给断臂人士送手套”这种破事儿。
听她说,院子里的人都很理解你的忙碌,反正夫妻一体,她去了就等于你去了,让你不要太介怀。
她又说,那里的人没怎么变,有些人还在,有些老人离世了,好在有你这个究极狗大户出资,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家人的老人也有了安眠的地方。
说这话时她有些难过,你便安慰她,说这种事总会发生的,我们要做的不是难过,就是好好活下去。
现在看来,这些话还真没白说。
你现在的确不难过。
一丁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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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福利院,推门而入。
略显昏暗的屋子倒映在你的眼中。
窗外自东向西,蔚蓝的天空渐变为苍红色,二三飞鸟途径往下,它们的背影被夕照拉长,蜿蜒到天际的尽头。
巨大夕阳正在坠落,暗淡的阳光在地上投下窗栏的阴影。
院子里没什么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走进去,伸出手,抚摸梧桐树的纹路。
说起来,你们以前就经常坐在这棵树下。
福利院的清理并不轻松,这里都是些老人,很多还是些无法自由行动的老人家,时间久了,房间里的每一寸都会变得脏兮兮的,像条擦了鼻涕的手帕。
就算你们两个人一起干也够呛。
每次累了,她就会拉着你坐到树下面,然后从自己缝的小包里拿出几个不锈钢饭盒,然后你们坐在落叶下一起吃饭。
她吃得很多。
比你还多。
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胃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的。
你想到这些,突然发现这棵树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快死了。
原来树也是会死的,就像人一样。
树死后,腐朽的树干会屹立在原地;人死后,尸体会被烧成灰烬,埋进土里。
要是记忆也能这么埋进土里就好了,你莫名地想。
可惜记忆这种东西是烧不干净的。
哪怕烧成灰烬,也会在残骸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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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你被一群孩子的嬉闹声吸引住。
是群年龄不大的孩子,最中间的那个小男孩手里抱着一包薯片,他在众目睽睽中缓缓撕开包装,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硬币状的东西。
然后那群孩子欢呼了起来,开心得像是点燃了火炬。
……这活动还办着啊?
你当然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是一个牌子的薯片的活动,要求是集齐五种纪念币,分别是“狮”“象”“虎”“豹”“鹿”。
只要集齐五种纪念币,扔到许愿池(指随便一个池子),然后双手合十,神明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这消息一听就是卖薯片的人搞出来的,你能信才有鬼了。
但你妻子信。
所以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只吃这种牌子的薯片。
结果吃了多少年了,才集齐四个。
你觉得这高低算个商业诈骗。
当然,也不排除她只是单纯想吃薯片……
还必须是番茄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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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你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没有风,没有雨,也没人要缩在你怀里听鬼故事。
你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彻底的宁静了。
因为你妻子是个话很多的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像只不知疲倦的麻雀。
真要细究上次,竟然已经是差不多四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你们都误以为对方是聋哑人,交流只用手语。
事实上,就算是手语,她也很难用“宁静”俩字儿形容……手速快得跟聋哑人吵架似的。
弄得你很多次都想说“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难得的安静,当然要好好睡一觉。
你把衣服扒下来,扔到地上,关上窗帘,躺在床铺上;把垃圾似的,随意一卷的被褥披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多久后,又重新睁开。
睡不着。
耳边不断传来风声,像是风吹过破了洞的容器似的,空洞的声音。
你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你只是很想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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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出去买烟。
随便一个路边的小店,有烟,有酒,有饮料,有零食。
“来盒烟。”
“要什么牌子?”
“有什么推荐吗?”
店长抬头看了你一眼。
衣冠不整,却又神采奕奕。
“你让我推荐,我肯定推荐最贵的软中华。”
店长道。
“那就来一包。”
店长把烟递给你,又送你一个打火机。
你往外走几步,走到店外,给自己点上一根。
火光明灭不定,像没有月亮的星星。
白雾被吸进唇齿,深进肺中,渗入血液。
把曾经渗入你的骨与血的,某种无形的东西抽离后的缝隙,逐渐填满。
你突然觉得很放松。
耳旁那种空洞的风声终于停了下来。
像是灵魂的缺失重新补上了一块。
并不契合,但至少不再残缺。
一包烟很快被燃干净。
你重新走回店。
“再来一包。”
店长挑了下眉,把红票子收起来,打开柜台,重新给了你一包。
然后是第三包,第四包。
大概第五包的时候,店长既没有搭理玻璃上的钞票,也没有打开柜子。
他摆手:“不卖了。”
你很疑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想卖,想抽去别家买去。”
“我有钱。”
“你有钱关我屁事,说不卖就不卖。”
这个世界还真奇怪。
竟然有人有钱都不赚。
见你不说话,店长皱起眉头:“兄弟,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你想了想。
“没有。”
你说,“没有特别让我难过的事,真要说的话,只有一件我可能应该难过的事。”
“什么?”
“我的妻子去世了。”
你说,“就在前几天。”
空气沉默下来,像是干涸的湖底,像是凝固的泉水。
“奇怪的就在这里。”
你耸肩,“我居然一点都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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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最终还是没有再卖你烟。
作为补偿,他送你了一包薯片当夜宵。
你说了句谢谢。
好像确实有阵子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你很少主动买这种零食,所以往往都是她来买,然后喂你吃。
你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咬碎。
又一片薯片,再塞进嘴里,再咬碎。
喀嚓。
喀嚓。
不知道第几次把手探进袋子后,摸了个空。
看来是吃完了。
你感觉到了什么,捏住一个东西,把手拿出来。
是个纪念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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