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刚来魔都的时候,也许是自己性格问题吧,反正我挺受排挤的,”徐午辰微笑着说:“甚至还三天两头被人揍。”
“啊这,”肖尧听了这话,又对飞机头起了感同身受的同情,伸手拍了拍他的上臂:“我能想象。”
“有一次我被几个坏小子围殴,”徐午辰道:“我忽然忍无可忍,逮着其中最矮最瘦的那个,玩命揍他,不管别人怎么打我,我就玩命盯着这个揍。
“后来,那场架打完,就再也没有人敢惹我了。”徐午辰告诉肖尧。
“哈。”肖尧说。
“再后来,我发育了,个子一下子窜得人高马大,”徐午辰说:“我开始迷信暴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肖尧点了点头。
“别看我到处带人拗分,我不像别人一样,拗了分就去抽烟、喝酒、打机,”徐午辰蹲下身子,把另一份饭菜放在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跟前:“我说我是贴补家用,你一定会笑吧?”
“……”肖尧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但其实,我忘了一件事情,”徐午辰道:“其实我心底是想做一个好人,好学生,好孩子的。”
“啊……”
“郁神父除了让我劳动,让我参加社会活动以外,还经常会让我拿一些钱回去,”徐午辰解释道:“虽然不是很多,但是我知道,他也是很努力地在帮我。”
“我可以想见。”肖尧点头道。
“但是一开始,我仍然觉得,他不过是在假惺惺。
“有一天,我参加完弥撒回去以后,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徐午辰的眼神有些迷离:“我梦见我回到了上小学时的村镇,那时候我还是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腼腆好学的孩子。”
“我信。”肖尧告诉他。
“我梦见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徐午辰继续回忆道:“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封死的门。忽然,那扇封死的门被一脚踹开,郁神父端着双管猎枪冲了进来。”
“双管猎枪!”肖尧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知道他有猎枪?”
“没有啊,我不知道。”徐午辰奇怪地问:“他真有猎枪?”
“没事,你继续讲。”肖尧说。
好你个波哥,你背地里到底都做了些啥?
第197章 时间的岔路口
2023-05-19
“没事,你继续讲。”肖尧说。
好你个波哥,你背地里到底都做了些啥?
“波哥把我从那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放了出来,”徐午辰继续回忆道:“那个‘飞机头’,就是跟你打架的那个人,就守在我的门外。”
“然后呢?”肖尧彻底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住了。
“然后啊,然后我就和那个‘飞机头’打了一架。”徐午辰语气轻快地说。
“让我猜猜看,”肖尧道:“你在郁神父的鼓励下,鼓起了勇气,和神父并肩作战,击败了邪恶的飞机头,赢来了自己的自由?”
徐午辰摇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
“郁神父确实鼓励我挑战飞机头,但是他本人并没有插手,”徐午辰回忆道:“他说,他不能干涉别人的心灵意志。”
“……然后呢?”肖尧越来越觉得,这是郁波会说出来的话了。
“飞机头很强大,我不是他的对手,”徐午辰道:“但是他却处处留手。我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听起来好像哆啦A梦里的某一话啊。
“最后,那个飞机头说,他很高兴看到我有了反抗他的意志和勇气。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是飞机头把我——我们善良的一面,保护在这个心灵家园,剥出暴戾的一面,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竟然,是这样吗……?”肖尧喃喃自语道。
“最终,我决定离开这个安乐窝,去和飞机头一起,去面对外面的挑战。”徐午辰讲出了故事的结局。
“所以,你就做了一个梦,就顿悟了?”肖尧笑道。
“稣哥说,”徐午辰伸手探入自己的T恤领口中,给肖尧看他的那枚小十字架:“看,我派遣你们好像羊进入狼群中,所以你们要机警如同蛇,纯朴如同鸽子。
“所以啊,我决定再也不要成为一个,用强权和暴力威胁他人的人,但是如果有人想要伤害我,或者我想保护的人,我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饱以老拳。”
徐午辰轻轻挥了挥拳头,肖尧则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肖尧跟着徐午辰来到了他之前所说的“流浪者社区”——只是夹在烂尾多年的建筑工地、非法倾倒形成的垃圾堆、没修通的断头路中间,用一些乱七八糟的竹杆木片围起来的一块三角空地,里面有一些用纸箱蒙上帆布和塑料布形成的窝棚,高高低低的,混在堆积的各色破烂中间,不分彼此。
这里确实只有两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徐午辰把两人手上的盒饭都给了其中的一个老人,说他是这里的“太公”。
“太公”只和另一个老人就着自己的咸菜分吃了一盒米饭,其余的饭菜被收进了一个格外干净的泡沫箱,太公说,等晚上会分发给今天没有挣到钱的同伴们。
稍作寒暄之后,肖尧发现其中一个窝棚门口的塑料布动了一下,一只肤色白净却又沾着显眼污垢的手撩起塑料布,里面黑影中的人发现肖尧他们还没有走,便又缩了回去。
徐午辰这时就打算告辞,肖尧还想再多问问,但徐午辰很坚持,说回去汇合的时间快到了,肖尧只得作罢。
走开了一些距离,肖尧问徐午辰:“你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了吗?”
“发现也好,没发现也好,有关系吗?”徐午辰反问道。
“万一,是什么囚禁之类的?”肖尧回忆着一些不那么美好的新闻报道。
“呵呵,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拗分他们,却不怕他们反抗。我告诉你,沦落到这一步的人,基本上都是把活着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他们要是有,或者是曾经有,为了那点钞票跟人拼命的勇气……也就不会沦为一个活着的流浪汉了。”徐午辰道。
“我看,也未必吧……”肖尧喃喃自语。
徐午辰话锋一转:“你觉得,他们真的需要我们这几份饭菜吗?”
“难道不需要吗?”肖尧讶异。
“他们需要,也不需要。没这顿饭,他们饿不死,有这顿饭,他们也不能摆脱困境。他们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还有秘密,但是,走到这一步,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们做什么也好,都要在尊重的前提下——她不想被我们看到,我们就看不到罢。”徐午辰解释说。
“难道郁神父组织你们——咱们送饭,纯粹就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吗?难道就没有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吗?”肖尧说。
“要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可能确实没啥意义。”徐午辰耸肩道:“不过,别人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送饭本身就是意义。”
“嗯。”
“我们在这边活动,会让周围的混混认为我们在罩着这一片,打坏主意的时候多少有所忌惮,也算是对我过去的错误,不,罪行的一些赔补吧。”徐午辰叹道:“至于你说的‘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要是真的有,也不是我能做到的了,还是让大人物们去伤脑筋吧。”
说着,徐午辰看向肖尧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期待。
肖尧胸中猛然涌起一股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征兆与依据,他就是能感觉到,心中堡垒力量的境界又增强了一层。
这就是信任与羁绊的力量吗?
是的,老堂,没戳。
扶老奶奶过马路可比无脑刷怪来得效率。
……
众人按照先前所约定的时间,在战争影都门口集合,然后一起坐地铁回教堂吃公家饭。
饭后是“分享交流”环节,内容就是在平时上课的会议室坐成一圈,按顺时针挨个发言。
“我们完成了送饭任务,也完成了心灵的沟通,”带鱼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捏着一张纸:“虽然这一天——这半天的工作很艰苦,但我们收获了更多的是一份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感。”
肖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倒不是他对眼前的活动和带鱼的讲稿不感兴趣,实在是到了他平时午睡打瞌睡的点了。
“这都两点多了……”肖尧微微侧头,低声对郁璐颖说着悄悄话:“这什么时候去看周琦啊?”
“嘘。”郁璐颖把食指放在了上下嘴唇上。
带鱼发言完毕,室内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接下来是张嘉龙。
“……一阵温暖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我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一次实践活动,更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我意识到,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忘记了去关注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意识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
……这两个狗比的稿子文风如出一辙,怕不是班长大人统一枪的。
……
Zzz……
Zzz……
肖尧忽然被一只厚重的大手拍醒:“啊,啊!”
抬起头来,却见到金刚怒目的郁波哥哥,以及掩着嘴偷笑的郁璐颖。
其他人已经都不见了踪影。
“我,我睡着了?”肖尧站起来说:“我不是故意的!大家人呢?”
“已经结束咧。”郁璐颖告诉肖尧。
“走,”郁波言简意赅地说:“去医院看周琦。”
“看周琦你为什么那么积极?”肖尧对郁波的态度有些好奇。
“咱们吭哧瘪肚把她从殿堂救出来,不该去领声谢谢吗?”郁波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你少骗人了。”肖尧一撇嘴。
“舅舅想确认一下周琦的状况是否安全,毕竟姚老师、宋老师他们都……”
“好吧,我明白了。”肖尧点点头。
郁波严肃地说:“如果周琦没事的话,我想知道她卷进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们是朋友,或许能问出真话。”
“朋友?”肖尧一歪嘴。
三人走出教堂的边门时,郁波返身将门锁好。
他去开车的时候,肖尧和郁璐颖站在教堂的门口,看到了带鱼。
这厮就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边门,和晏笑相拥。
就是那种互相抱着对方的腰,上身后仰,说悄悄话的姿势。
晏笑上身穿了一个黑色的T恤,把运动外套缠在自己的腰上,充满了青春与活力。
带鱼看到肖尧,冲他比了一个不标准的米式军礼。
晏笑的运动鞋真好看,晏笑的阔腿裤真好看……妈的,便宜狗带鱼了,肖尧想。
“这不相干的醋也要吃?”郁璐颖面带愠色道:“是个美女都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什么呀,”肖尧讪讪地转过身,学着带鱼抱晏笑的那个姿势,手就往郁璐颖的腰上搂去。
然后,被一巴掌打掉了。
肖尧往前贴了一步,再次伸手。
“舅舅。”郁璐颖说。
肖尧赶紧缩回手,转过身,站军姿。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
郁璐颖坐后排,肖尧坐副驾,偷偷给沈婕发消息。
堂吉诃德:我又看到晏笑了,就是你给带鱼介绍的那个大美妞儿。
堂吉诃德:妈的,两个人在我们学校门口卿卿我我的,太嚣张了。
堂吉诃德:……老婆,等过几天你放出来了,我们也去学校门口卿卿我我。
……
见沈婕没有立即回复他,他又发了一条“我们现在去看周琦的路上了”,便将手机塞进了裤兜。
和往常的不同,车载音响里播放的不是格里高利圣咏,而是朴树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