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奇怪吗?”
洛泠稍稍蹲了下来，平视着大大咧咧盘坐在地的赤女。
她仔细回想着瑶姬的笑容，一直以来都很礼貌得体，称不上什么奇怪。
“就是很奇怪，”赤女说道，“她很多时候明明难过得要死，却又要一直笑着，人不是应该开心的时候才会笑着吗?”
洛泠沉默了一会，揉了揉赤女的头发，“你不懂，这就是大人的世界。”
“是吗?你好像就不会。”赤女说道，虽然手上的动作未曾停下，却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泠。
这时洛泠才发觉，赤女竟然有一双清澈又漂亮的琉璃色眼眸，只是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死鱼眼的模样，很少能够正面瞧见她的双眸。
她都忍不住在想，如果赤女不是这么脏兮兮的，而是洗漱打扮一番，该会有多好看。
而且，这孩子似乎沾了点面瘫，长大之后应该会是冰山美人的类型吧?
“可能是因为...我还不算大人吧。”洛泠嘴角微勾。
“不算吗?”赤女皱起眉头，“我看你很像大人啊，明明比我高了这么多。”
洛泠的身高差不多是一米六五左右，而赤女与一米五还有点距离。
“大人可不是这么算的，”洛泠稍稍抱着双膝，“有些人即便长大了也还是个小孩，有些人是个小孩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大人。.”
“听不懂，好复杂。”
赤女垂下漂亮的眼眸，继续蹭着碗。
“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懂了。”洛泠不置可否。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瑶姬姐姐会说的了。”
赤女撇了撇嘴，显然她已经对这种说辞都已经听得耳朵发茧。
正当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营帐的帘布被掀开，几名老兵抬着被洛泠治疗过的老兵走了出来。
这名老兵已经合上了双眼，神情安详，气息彻底消弭，他已然故去。
“...抱歉。”
洛泠看着这一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为一名医师，无论真实的情况如何，她再无能为力，这名老兵却也算是在她的治疗之后死去。
老兵队长走了过来，摇了摇头，
“先生不必如此，人各有命，他...本来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他扭曲却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然后说道，
“这段时间，阿什那的伤势...已经复发了不知多少次，只是他每一次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可终究无法一直维持下去。”
队长抬起头，沉声道，“能让阿什那有尊严地下葬，而不必是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这是先生的功劳。”
阿什那就是这名老兵的名字。
“既然如此...”
洛泠张了张口，还是摇了摇头，
“就祝他安息吧。
老兵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或许在他们看来，所谓的安息...在这个时代可不算简单。
“对了先生，您的神通法术，是真的能够治疗我们的伤势吗?”老兵队长又问道。
与此同时，其他老兵也望向了洛泠，眼神之中都带着一丝紧张。
“可以是可以...但，治疗之后，必死无疑。”洛泠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现在的生命，其实已经是由鬼神之力在维持着，我虽然能够祛除这些鬼神之力，但在祛除的同时，你们都只能和阿什那一样，走到生命的尽头。”
“果然如此...”老兵队长苦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了吧。”
“...恕我直言，现在的你们虽然还活着，但实际上所受的折磨，远比死亡要痛苦。”洛泠轻声说道，“而且，这些伤病一旦发作，就只能承受万倍的痛苦，且只能就此死去。”
闻言老兵队长目光微烁，轻声说道。
“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他又抬起头，神情依旧坚毅，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必须活着。我们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抵御鬼神的侵袭，为了天下苍生而活。这身残躯...哪怕只能换取鬼神爪牙的些许伤势，便已是死而无憾。”
其他老兵虽然沉默着，但很明显，他们都赞同老兵队长所说的话。
若不是有这般坚持，他们又怎么会驻守荒原直到现在?
没有这般意念的残兵，不是投身鬼神，就是自杀以求解脱，唯有意志坚韧者，才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看着这些老兵的面貌，洛泠不禁有些动容。
她迟疑稍许，拿起旁边的一块木头，随手雕刻出一个小小的木偶，递给老兵队长。
“这是...”
老兵队长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木偶，眼神却有些迷茫。
这具木偶虽然简陋，但很容易辨认出来，就是这位医师小妹的外貌。
“算是神像吧。”洛泠说道，“你们在将死之时，可以向我的神像祈祷，我会降下奇迹，把你们的伤势治愈，让你们在死去的时候...能够恢复人类的模样。”
洛泠好歹在位阶上也是半位神祇，能够通过神像略微感知到与她有所联系的存在，从而施展相应的能力。
实际上，这是序列诡异，或者说序列秩序都能够做到的事情，本质上是蜕升老妈分出去的权柄。
作为蜕升最正统的继承者，洛泠当然也能够拥有相似的能力。
“这，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老兵队长的嗓音颤抖了起来。
“嗯。”洛泠微微颔首，轻声说道，里，“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仅此而已。”
“不，先生...娘娘，这是大恩!”
老兵们的神情都激动了起来，队长更是直接跪下，向洛泠连连叩首，激动地说道，
“您应该就是下凡的神女娘娘吧，只有神女娘娘才能降此神迹!”
通过一个小木像就能够施展神通法术，如此存在，恐怕只有远古时期的双帝才能做到。
“额...”
洛泠有些受宠若惊地退了几步，她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在稍作迟疑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算吧...算吗?好像也算是...好吧，其实我确实是下凡的仙女。”
她神情认真地确认道。
老兵们激动地又是连连叩首，对于他们而言，能够在战死之后，恢复到人类的模样，这算是最大的恩赐。
就在这时，队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请问娘娘，这尊神像...除了我们之外，其他的老兵能不能用?”
洛泠想了想，说道，
“实际上，只要你们呼唤我的名讳，以神像的外貌凝想，我都是可以感知到的。”
大部分神像可都不是像这样出自于神明之手，而是信奉这些神明的信徒们所雕刻而成，却依旧有效果，原因便是如此。
“娘娘，小人冒昧地问一句，在荒原里的其他地方，还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老兵，我想...把娘娘的这份恩赐，带给所有与鬼神交战的兵卒们，这样可以吗?”
老兵问道，神情还带上了些许忐忑与不安。
“当然没问题。”洛泠点点头。
实际上，这些老兵们的伤势根本不值一提，治愈起来连动手都不用，来多少治多少，只是治完之后离死不远而已。
“多谢娘娘大恩!”
老兵们又开始跪拜了起来，看得洛泠眼皮直跳，连忙说道，
“别跪了别跪了，我不太习惯...算了，我还是先走吧。”
看着这些老兵们狂热的表情，洛泠莫名有种头疼的感觉，她好像在不经意之间...真当了一次神棍?
不对，她可是半位神祇，比大部分号称的神明更加神明，怎么能算是骗人的神棍呢?
洛泠连忙拉着已经蹭完碗的赤女离开，只留下还在狂热跪拜的老兵们。
但很快，这些老兵们就要开始收拾东西，把这位娘娘的恩赐散播到整个荒原，有了这份恩赐，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意志得以被加强。
而在这时，洛泠冥冥之中，感知到自己的力量似乎变强了些许。
不是纯粹的量的堆叠，而是在位阶上进行提升。
“我这是...算拥有了自己的信徒吗?”
洛泠扯了扯嘴角，倒也算是一次无心插柳柳成荫。
此时的赤女却一直盯着洛泠，直到洛泠走到瑶姬的营帐附近，才问道，
“洛泠，你真的是仙女吗?”
她第一次称呼了洛泠的真名，也确实是在思考着，她究竟是否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
“该怎么说呢...也能算是吧。”
洛泠挠了挠后脑勺，对于耿直的赤女，她都不怎么好意思胡乱敷衍了。
“意思就是...不是仙女?”
赤女冷淡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她是真的打算追问到底。
“可以说是。”洛泠正色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非要加这么多奇怪的话...大人真麻烦。”赤女撇着嘴，嘟囔道。
这时，出去思考完回来的瑶姬满脸古怪地走了过来，还频频向后侧目，问道，
“仙女小姐，老兵们是怎么回事，都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
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老兵故去的时候，但即便死上多少个，他们都没有改变过最初的打算，依旧打算继续驻扎在直面鬼神第一线的荒原。
可现在却出现了这般离奇的变化，似乎只能是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仙女小姐了。
洛泠还没开口，赤女便抢先一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瑶姬，听得她是目瞪口呆。
瑶姬可不是这些老兵，她很清楚这种能力究竟是在何种情况才能拥有。
她打量着洛泠，狐疑道，
“所以，你...真的是仙女?”
“她说可以算是。”
赤女一本正经地替洛泠回道。
瑶姬抬手便给了她一个暴栗，疼得小丫头捂着脑袋半天起不来身。
“确实能算是...”
洛泠回答之时，颇有几分有气无力的意味。
“这样吗?”
听到洛泠的回答，瑶姬沉吟着。
旁边的赤女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看向洛泠的目光满是幽怨。
为什么自己回答就要被打，洛泠回答一样的答案就没事?
“看来，他们这是打算去替你传道了。'
瑶姬摇了摇头，露出几分意义不明的表情。
“左右都是治病救人，无所谓吧。”
洛泠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可以方便地施展能力的方法而已。
“呵呵...”
瑶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过很快，她的神情又严肃了起来，说道，
“有一件事情，我得拜托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