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如此严肃的场面，让洛泠连喝汤都不由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也就和我在吃饭的时候，他们会这般严肃。”瑶姬捏了个法诀，悄悄向着洛泠传音道，“如果只有赤女在的话，他们倒挺喜欢逗这个小丫头玩玩的。
“今日是因为你来做客，否则平日里我很少会过来，就是担心他们会太过拘谨。”
昔日大名鼎鼎，曾与双帝共战蚩尤的帝姬殿下竟然隐居在这座废弃的小城里，无论是谁都很难不拘谨。
唯有赤女直愣愣地什么都不管，也不怕烫什么的，直接端着锅咕噜咕噜地喝着，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里面剩下的碎肉。
“洛泠小姐，赤女的手艺怎么样?”瑶姬轻笑着问道。
洛泠还没回答，便看到几乎把小脸都埋到锅里面的赤女，耳朵都微微地竖起，还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洛泠，显然这小丫头对别人的评价也十分在意。
“还...不错?”
洛泠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说实话，她觉得不怎么样...
毕竟无论如何，洛泠平日里吃的饭都是不少调料的，赤女煮的这锅肉汤对她而言有些寡淡，只能说不难喝而已。
当然，对比是要看对象的。
如果对比的对象是洛泠的话，恐怕就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珍馋美味了。
只不过洛泠小姐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
瑶姬颇有深意地看了洛泠一眼，洛泠的微表情对她而言可不算难洞察，只不过旁边的赤女倒是没有听出洛泠的话外之音，在放下锅的时候微微挺起小胸脯，颇有几分得意洋洋的模样，只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就跟面瘫差不多。
也不知道赤女是脸本身就有毛病，还是其他的原因，总之很少能够看到她的表情能够出现比较大的变化。
“既然都吃完了，赤女，你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吧。”瑶姬望向还在骄傲着的赤女，说道。
“哦。”
赤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看不出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就在这时，这些老兵之中忽然有人作痛苦状，闷哼一声之后，缓缓倒下。
其他的老兵看到这一幕之时，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但紧张的并不是这名倒下老兵的情况，而是似有若无地望向了瑶姬。
瑶姬神情一凝，正要起身过去查看情况，其中一名老兵立刻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
“帝姬殿下，万万不可靠近，此乃鬼神之难，我们已经习惯了这般痛楚，可若是不小心让鬼神之力沾染了您的圣体，我们万死不能赎罪!”
“这点程度的鬼神之力，还为难不了我。”
瑶姬摇了摇头，说道，但面前的老兵却态度坚决，依旧拦在瑶姬的身前，不让她过去。
旁边其他老兵已经把这名倒下的老兵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送入营帐之中。
洛泠看到，这名老兵的血肉在不断增生，却又在不断腐败，还有不少脓水流出，场面颇为惨厉。
看起来有点像是「寂亡」路径的伤势，本身诡异侧路径就都是源自于「末日」，确实也有这种表现形式，看起来尤为可怕，但实际上在洛泠的眼里，却算不得重。
真正严重的「末日」之伤，是精卫曾经所承受过的，被一道「末日」残影直接注视，祂的存在从此逐渐走入湮灭，险些彻底消亡。
“或许，我能试试看?”洛泠出声说道，“我多少，也能算得上个医师吧。”
她治好过不少存在，甚至是起死回生，琳娜、亚莉莎、精卫、轩辕娥，患者们那叫一个有口皆碑。
虽然每次治疗的手段都比较特别，但终究也算是治疗，担得起一个“医师”之名。
话音落下，众人把目光投向洛泠，老兵眉头微皱，依旧没有起身，
“不，您是帝姬殿下的客人，身份何等之尊贵...”
“也算不上什么客人吧，偶遇而已。”洛泠说道，“我流落荒原，帝姬救了我，仅此而已。”
洛泠说完这句话，瑶姬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了洛泠，她可不相信洛泠会是“流落荒原”，只不过这个“医师”身份...
不过，瑶姬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
“这...”
老兵犹豫了起来。
“对于鬼神之力，我略有研究。”洛泠继续说道，“或许...能治好也不一定。”
这回连瑶姬看向洛泠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奇异，她先前可不知道这位“仙女”小姐有这般的本事。
就连瑶姬自己，能够做到的仅仅只是缓解伤者的痛苦而已。
想治疗鬼神之难?
世间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案例，若不是如此，昔日的双帝乃至天女魃，又何至于落得个身消道散的结果。
老兵们面面相窥之后，在几近犹豫之后，为洛泠让开了道路，
“既然如此，请先生移步。”
把“医师”称之为先生，算是一种尊重。
不过，对于洛泠的话，他们不过是将信将疑而已，反正左右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情况也不可能再糟糕下去了。
在沾染鬼神之难后，他们的余生就已经彻底断绝了希望，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没有就此了结余生，是在等待鬼神战争的再度开启，以这副残躯再为苍生多做些贡献而已。
为了这个目标，即便是在废城之中隐居，这些老兵依旧没有就此消沉下去，还在坚持着训练，“村落”之内到处都充斥着的血煞与杀伐之意，以及被囚的凶兽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众人或忐忑，或怀疑，或奇怪，以及瑶姬愈发深沉的目光之中，洛泠走入了营帐之内。
看着跪坐在地面上，不断痛苦低吼的老兵，洛泠沉吟稍许，稍微动用了一下「蜕升」的手段。
在上次见过蜕升老妈之后，洛泠的「蜕升」相关能力已经不再拘泥于形态，都可以施展，只是本体的能力最为强大而已。
因为她已经彻底理解了所有路径究竟是如何来自于「蜕升」，这段明悟为洛泠对自身能力的理解更是一层楼，由此才能在位阶上踏入半位神祇的程度。
简单地施展了「救世魔女」，在逆转老兵沾染的鬼神之难后，「寂亡」相关的伤势立刻便被转化为「万灵」，不断恶化的身躯得到了缓解。
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这名看起来尤其像是肉瘤怪物的老兵，瞬间便成了一个壮硕的老头，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是缓缓地倒下，神情里带着些许的解脱。
看到这一幕，洛泠稍作沉默。
“先生，我好像...已经不痛了。”老兵轻声喃喃道，，“感觉很轻松，但是却...很奇怪。”
“因为你就要死了。”洛泠轻声说道。
她忽然发现，这些老兵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依赖的竟然是这些鬼神之难。
一旦她把鬼神之难完全消弭，他们的生命就会彻底回归到终末的时刻。
“真的，治好了...”
在旁边看着的老兵亲眼目睹这奇迹的一幕，面露震惊之色。
但在听到洛泠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散出的光亮又回去了。
他们稍作迟疑，向洛泠告退一声，便走出了帐门。
片刻之后，刚才拦着瑶姬的老兵走了进来，他似乎是这支行伍的队长。
老兵队长先是向洛泠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说道，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可是，我好像把他给治死了...”
洛泠的神情却是有些尴尬。
虽然她的操作没什么问题，但结果却是...有点不甚理想。
老兵队长怜悯地看了这名老兵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他本来也快死了，能在临死之前恢复正常的模样，就已经是万幸...”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老兵也笑了笑，他的气息逐渐虚弱。
这里的老兵原本可不止这二三十人，是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在漫长岁月的消磨之中，因为各种意外，因为鬼神之难恶化到无可挽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逐渐只剩下这寥寥几个人还在坚持。
对于战友的离去，他们本就已经习惯。
“大恩不言谢，先生若是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就请直接吩咐吧。”老兵队长说话一点都不含糊，直接说道，““不过现在，我们几名战友想要最后聊聊天，您就先请回吧。”
“嗯。”
洛泠微微颔首，然后走出了营帐。
虽然这道逐客令有点不太客气，但考虑到这些老兵们向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作风，似乎也不算奇怪。
她在走出营帐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瑶姬。
瑶姬用极为凝重的目光直视着她，然后沉声说道，
“仙女小姐，少女又是你的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神女传道(5k)
当洛泠在营帐之中展现出「蜕升」能力的时候，站在外面的瑶姬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微弱却又强大的气息，与她之前所熟知的某位存在竟然是何其的相似。
这位存在，便是从逐鹿之战过后，便彻底消失的“无名少女”，也算是她的大姐。
由于她们几个都是因为神眷者资格而被双帝收养并逐一培养长大，实际上的感情并不算深厚，彼此之间的联络也很少，无名少女名义上虽然是瑶姬的大姐，可实际上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无名少女一直以来都很神秘，极少出手，唯有在逐鹿之战对战被鬼神彻底侵蚀的兵主蚩尤之时，以难以想象的威能，击溃了势头正猛的蚩尤。
若不是无名少女的这一次出手，双帝想在一战拿下兵主，几乎不可能。
在无名少女的法术神通笼罩之下，蚩尤的鬼神之威被暂且遏制，带来了一次绝地逆转的反击机会。
自从无名少女失踪之后，瑶姬就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法术神通，甚至连相似的都未曾有过。
只是对于无名少女，双帝在临终之前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过她的一切，只是瑶姬隐约觉得，如果要击溃鬼神的话，无名少女所拥有的法术神通恐怕必不可少。
直到今日，仙女小姐稍微动用了自己的法术神通。
这种几乎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即便已经是久远岁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但瑶姬却未曾遗忘过，只在一瞬间便捕捉到了。
她神情沉重地看着从营帐之中走出的洛泠，沉声问道，
“仙女小姐，少女又是你的什么人?”
“少女?”洛泠一愣，然后才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无名少女'?”
“嗯。”
瑶姬微微颔首。
虽然她记得先前自己在提及姐妹四人的时候，仙女小姐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不像是认识的。
但...时隔多年，再度出现这般极其类似的神通法术，不得不让瑶姬重新开始审视起来。
“可...这不是你家大姐么，我怎么可能认识?”洛泠眨了眨眼，摊手道，“是你提及了，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瑶姬一直在盯着洛泠的双眼，可她却无法从这位仙女小姐的眼中看到半分欺骗的意味，只有不明所以和无奈，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刚刚动用的法术，与‘无名少女'使用过的非常相似。”瑶姬直接说道，“我不敢确定完全相同，但七八成的相似度还是有的。”
附近的其他老兵都已经进入营帐里与即将故去的老兵进行最后的临终关怀了，她也没有继续遮遮掩掩。
“我刚刚使用的...”
洛泠说着，她刚刚用的是「蜕升」路径的权能「救世魔女」，如果说无名少女所谓的神通法术是「蜕升」路径的话，这点相似度也不足为奇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洛泠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和‘无名少女'，都是在被上苍选中的人里，算是相同类型的存在。”
.......
瑶姬虽然能理解洛泠所说的意思是什么，但她的直觉却在告诉自己，“仙女”绝对与自己的大姐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对方又没办法在这一方面欺瞒自己，毕竟小妹的事情她都已经知无不言，关于“无名少女”的事情更没有必要隐瞒。
“我清楚了。”瑶姬深吸一口气，说道，“抱歉，仙女小姐，我需要仔细思考一段时间，这些事情关乎于天下苍生的安危，我不得不谨慎。”
不止是她，连继承双帝道统的二姐“刺赤帝女”都认为，如果失踪的大姐能够回来的话，鬼神战争也不至于进行得如此惨烈。
瑶姬说完之后，便直接离开了，留下一个一如既往板着小脸刷着碗的赤女。
赤女直接用沙土填埋这些看起来就不怎么干净的陶碗，然后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摩挲着，像是在打磨什么器物一样。
这里本来就缺水，这样的刷碗法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不刷的话，这种天气恐怕过不了多久，碗底残留的食物残渣就得开始腐烂发臭——虽然有各个受到「末日」创伤的老兵的存在，营帐群附近的气味本来就不怎么样。
“仙女姐姐，你很特别，我很少能看到瑶姬姐姐有这么多表情，”撸起袖子不断搓碗的赤女抬起小脸，认真地开口道，“她总是在笑着，又笑得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