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笔
“臣得陛下错爱,这才有此殊荣入宫议事;至于留臣一人问话嘛,想来是微臣先前在殿中说错了话吧。”
庆帝看了一眼范闲,微笑道:“你的确是说出了话!”
范闲心中一沉,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做聆听状。
“女子干政,的确是坏了规矩,哪怕那人是婉儿的母亲,是朕的妹妹也依旧如此!这般的影射之言,便是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可对?”
你可别这么说,老话还说过呢,女子能顶半边天,咱可是提倡男女平等的!
别的不说,他倒是觉得那李安儿就做的不错,只要不是李云睿掌权,是谁都行!
沉默,是不知如何回话时最好的回应,范闲一直是将其贯彻到底的...
“长公主毕竟是婉儿的母亲,亦是你之后的岳母,一些纠缠冲突...便让它散去吧...”这朝里朝外的事很少有能瞒过庆帝的,他就好像是让范闲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将此事淡化,只是轻飘飘一句:“你的本事倒是不小,事情也能看得明白,之后要行的路还很长...”
“这样吧,待两国战事结束之后,朕便派你出使北齐,等你完成了这事儿,再与婉儿成婚吧!”
“陛下!”
范闲心中一急,暗道此事莫非还有变数不成?也没顾得上礼节,连忙开口道。
不待他再多说什么,只见庆帝轻轻摆了摆手,已是定下了此事,再难改变了,“就这般决定了,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范闲面露无奈之色,闻言也只能面容沉重,缓缓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庆帝只是无声看着范闲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尽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如今,他已是默认了范闲接掌监察院的事,而让范闲接手内库也是不容更改,那么,想要达成这一目的,此时的范闲还完全不够资历,正好让他出使北齐是一份不错的功劳,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了。
日后,这孩子总会知晓自己的身世,虽因出身的问题,不可能坐上皇位,但自己这般的安排,想来也会让他满意才是...
去一趟北齐也好!
正好在成亲前避开大公主,留出时间来让他处理了此事。
无声无息间,朝湖面而开的门后显出一道身影来,庆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笑着问道:“洪四痒,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洪四痒从外表上看来,完全看不出是一名九品武者,只有时不时显露出的沉稳让人不敢小瞧对方。
他身子有些佝偻,身材消瘦,面上连一丝情绪也无,沉声说道:“过于伪装。”
过于伪装?
庆帝不是没想过范闲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但前事自己隐藏得很好,知情者甚少,也都没有告知范闲的动机,就连五竹都没来寻过自己,应该是没有泄露才是。
见陛下停顿皱眉,洪四痒好似感受不到一般接着问道:“长公主的事应该如何处理?这些时日里,太后曾不止一次的过问此事,言语之中,不快的意思更多了些...”
洪四痒问的也不光是长公主与范闲的事儿,背后更是牵扯到太子与二皇子。
“好戏才过半,范闲这个鱼饵还未起到他该起的作用。”庆帝冷漠道,“先前预料,战争不过三月便能终结,如今又冒出个北齐皇后来,倒是有着足够的时间,让范闲将戏给演完了!”
御书房外,太阳已经偏西,这便使得殿中出现了黑暗的死角。
在宫女入殿点亮烛台时,洪四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场中,只留下庆帝接着批注起奏文来,这幅场景,好似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变化过,未来也不会改变...
...
第141章 京都的马车都好奇怪!(4.8K)
范闲一脸沉重的走出了御书房,直到他完全离开了建筑密集处,行在出宫的大道上...
此刻他的表情倒非是完全伪装,的确是相由心生,表露出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淡漠一句让自己就此收手,这可能吗?
说的倒是轻巧!
滕子京死了,就连婉儿的二哥也死了,这让他怎么收手!?
不管是长公主、太后也好,还是那些官员与皇帝也罢,每一个人都叫自己收手,好像那些人命无足轻重,这才是最让范闲不能接受的地方!
范闲也曾思考过,带着记忆重生于这方天地究竟应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是带着真善美做一个圣人吗?还是荣华富贵、妻妾成群般浑浑噩噩度过呢?
不管如何抉择,他都不会选择如同母亲叶轻眉那般去过,发展商业聚拢财富却又没有权力的保驾护航,最终也只会身死道消,为他人作嫁衣裳——内库如今便在长公主手中,在这样一个疯女人的手中!
范闲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虽是心中不乏狠辣,但一开始也只是想做个富贵闲人,看遍这个世界的美丽景色罢了。
这样的一生虽然不算特别灿烂,但好歹潇潇洒洒...
在保证自己物质基础的前提下,也会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这个世界更加‘美丽’也说不定!不过,以前一切一切的愿景在他进入京都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之后,他要掌权!
敌国不正是有着一位最好的参照物老乡吗?他要做一位权臣,这样,便能随心所欲行事,亦能保护身边之人了吧?
出宫的路宽大笔直。
当范闲抬起头来时,已是行至了皇宫门洞处,在那里,早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等候良久了。
见要等的人终于出来了,太子面上泛起和煦的笑容来,几步便来到范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叫我好等,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方才瞧见陈院长出宫了,父皇可是留你下来说话了?”
尽管太子放低身段,口中称我而不是孤,但范闲还是眼珠子一翻,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轻咳了一声,控制着表情呵呵笑问道:“陛下的确是留了我一阵,不过却不是说话,倒是训斥了我两句...太子殿下怎么有闲暇在此处等我呢?”
“嗨!这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同你还有些误会嘛?这人呐,一有误会还是要赶紧解开的好!”
“哈哈哈!”太子本是想借机揽住范闲的肩膀,却被后者轻巧的躲了过去,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可是能击毙力大无穷八品武者的强人,吞咽了一口唾沫道:“父皇能训斥你,这是对你十分看好呐,往后前程似锦那是必须的,你可不能因此而怨怼父皇...”
“走走走,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就乘坐我的马车,咱们还是去往东宫,边喝边聊!”
“先行谢过太子殿下相邀了,不过,这不是因为之前的宴饮心中留下点阴影吗?短时间内却是不敢再到他处赴宴喝酒了,再说了,今日入宫有些急,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呢...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范闲笑眯眯地躬身一礼,便打算绕开太子,走出门洞去登上自家马车。
不料,这才刚错开太子的身旁便被其拉住衣袖,耍起了无赖来,“哎~家里边让下人回府通知一番不就成了?你与婉儿日后成了亲,也算是我的妹夫了,这就是一家人,吃个酒怕什么?”
“我是真心想要解开你我二人的误会,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说话间,语气已是放得极重了,好像范闲不答应他就会翻脸一样......
这李承乾,性格懦弱,也没习过武,自身的做派也不知是向谁学的,有时候拿得起放得下,有时却又斤斤计较不依不饶的,倒是让范闲有些头疼。
不过,虽说对方有着太子的头衔,但两人多番接触下来也让范闲看清,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没什么出奇处,心中倒也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见此,范闲面上泛起笑容,心中却也越发狐疑了起来。
难道...之前的事真的不是他所为?
若是演戏能演得这般自然,那奥斯卡倒真的欠他一个小金人了......
“殿下不要误会,吃酒随时都有空,今日却是不得不赶紧回府一趟的,方才在御书房的事殿下也知道,想来家父早已在家中等候自己归去了,这做儿子的,也不能叫父亲多等啊!”见轻易脱身不得,范闲只好强忍住给对方一拳的冲动说道,“明日!明日我一定登门拜访,到时候殿下不要怪我打扰才是啊!”
“好!”
“如此便说定了,那明日我便在东宫备下酒席,等候小范大人登门了!”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显得有些高兴。也不过多纠缠,十分洒脱的告辞转身而去,这才走出去没两步,便转过头来嘱咐道:“空着手来便成,可千万别带礼物啊!”
你放心好了,什么礼物都没有!
范闲咬牙露出了职业假笑,目送着太子登车离开...
之前,自己痛殴郭宝坤一事,这太子便急着给自己定罪,为此,还赔进去一位京兆府府尹梅执礼。没成想,竟会牵扯出二皇子与监察院来,最后,皇帝陛下也开了口发了话...这才没过去多长时间,便能快速转变态度,与自己化解矛盾再行拉拢之事。
这皇帝的儿子,可真没一个简单的啊!
也不知那位驻守西胡边境的大皇子又是如何一个人?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当范闲来到自己府上的马车前时,又是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这还没完了是吧!
一辆马车伴随着声音停靠在了范闲车前,车帘掀开,入眼处,一身紫色绸衫的二皇子正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吃着葡萄,偏着脑袋朝着范闲抖眉毛,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来。
最关键的是,他还赤着脚。
也不嫌凉!
见范闲转头,停下了登车的动作,李承泽起身而出,犹如一位在田间耕作休憩的农夫一般半蹲在车辕处,绸衫垂落,遮住了他的双脚,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厌倦俗事,清雅不羁的安宁之感来。
“太子殿下是如何同你说的?”
李承泽将葡萄随手一扔,就着衣袍擦了擦手,摆头甩动着刘海笑道:“他呀,最是虚伪善变,不管对你说过些什么,你都不要信。”
不信他,难不成信你?
若能选择,你比太子还要不可信!
范闲点了点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二殿下说得是!”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二皇子微笑看着范闲,说道:“怎么说我也算是堵了你的去路,算是个恶人,你不用敬我。”
“道路宽敞,哪里来的堵路一说?不管如何,我须得敬着殿下才是。”
范闲感觉很奇妙,不管是第几次与这李承泽见面,心中都会涌出一种很奇妙的熟悉之感。对方语速较之常人来说,要慢上半拍,自己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有趣...对方是个妙人,哪怕先前因对方相邀而发生的牛栏街刺杀,放到现在,范闲却是怎么也生不起情绪来。
这李承泽身上仿佛有着某种气质,能叫人忘记仇恨。
不过,让范闲有些不喜的便是对方同自己很像,更是不伦不类的玩上些名士风范来...这不,范闲往周围瞧了瞧,那是一个闲杂人等都无!
看得出来,李承泽不喜外人,很内向嘛!
许是看出范闲神态间表现出的含义,李承泽摇头笑着解释道:“清净好,我喜欢清净一些...”
诶?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有话说了,范闲拱了拱手说道:“赶巧,我也喜欢清净,这便打算回到府上后便闭门不出,修身养性上一段时日了。”
“我知晓二殿下到来的用意,不过,同殿下走动实在有些危险,还望殿下能够体谅一二。”
“范闲!既是我家殿下相邀...”一旁抱剑的谢必安冷面冷语,神色不善地盯着范闲,好似十分不满对方的语气态度,不过,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承泽抬手制止了。
也罢!
这话让范闲给抢的,就跟个机关枪一样,李承泽也不再开口,只因对方已是将话头给牢牢堵上了。
两人都知道,这话说的是之前邀请范闲流晶河赴宴途中被刺杀的事儿,二者之间倒也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
二皇子到来,不过只是确定太子与范闲到底行到了哪一步了,如今看来,难受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呐.....
复又客套拉扯几句后,两人终是分离。
而范闲,也顺利的回到了府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与这些个皇室子弟相处,最麻烦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与范闲分开后,城中有着几辆马车,在不寻常的气氛中行驶在各处。
太子的车队堪称是豪华非常,除了车架巨大以外,前方更有着大内侍卫开道,算是展现出了一国储君的气派来。
不过,与外间的显眼不同的是,车内两人倒是显得低调异常:
“长公主让我告知殿下,梅大人的事已经查清...他死了!死在城外三十余里处...”一名稍有姿色的女官保持着礼节,不急不缓的将消息传递给太子李承乾知晓,这人是长公主李云睿的贴身心腹,有着八品实力,为人精明办事得力,不过,她那冷淡阴狠的神态却是有些破坏她的整体形象。
“没想到真的死了!”
“这么说,先前的猜想也是真的了?父皇当真是...”
太子微微闭上了双眼,他那清俊的五官缓缓皱紧,本就有些发白的面容更是变为惨白,就连闭目,都是一时没能消化掉心中的恐惧,手掌紧握,指关节隐隐发青。
“此事怪我,怪我太过心急了!”
女官神情未有变化,眼中就连焦距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转,语气不变地继续说道:
“方才殿下离去后,二殿下便拦住了范闲的马车,两人相谈甚欢...我担心如此下去,假以时日,范闲会投入二殿下门下,成了您的心腹大患!毕竟,牛栏街一案,范闲可是将幕后之人锁定在了殿下您的身上!”
冤啊!他可是比那梅执礼还冤!
这事儿就是姑母发疯所为,与他何干?这两年姑母越发古怪了,无人能知晓她都在想些什么,又是为何如此针对范闲,难不成真是因为内库财权?
那东西早晚是要交出去的,何不趁着现在有着婉儿的关系好生拉拢范闲一番呢?
明明范闲可为自己的助力,就这般硬生生地给推到了兄弟那边!朝中亲近他的实权大臣本就不多,前不久才失去了京兆府府尹,如今又自断一指,真真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这不能做朋友也便罢了,再不济,也不能当敌人啊!父皇指婚范闲,日后范闲接手内库财权,若是同自己为敌人的话,只怕自己那些挪用库银的烂账便会大白于天下,这才是他最担忧的问题!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太子强打起精神无声地冷笑了一声,强硬道:“你说的倒也未必发生!”
“以二哥的行事作风,若是范闲已经投效,他会亲自下场为其站队吗?就单说今日出宫一事,我们刚走,他便凑上前去,是为哪般啊?呵呵,他越是如此作为,越是说明范闲还未能完全投效!”
“殿下莫要忘了,长公主可是一直相帮于您的!”
“难不成,殿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范闲真的夺了内库财权,而袖手旁观吗?殿下要明白,除了长公主能真正算得上是殿下的助力以外,旁人,都是依靠不得的!”
女官话语声渐冷,她在长公主跟前日久,对人高人一等嚣张惯了,若非面前之人是当朝太子的话,她早就一掌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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