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sir,你老婆掉了! 第510章

作者:泽玄灏

  天色越暗人越容易放松警惕,颜色昏暗的海水没有太阳光的照射,双眼能看清的部分很少。即使是浅滩的海水,也必须携带照明工具靠近。

  海面无风,平静无波的海面静得像一潭死水。

  动静太大或过分平静都不正常,有些东西只是还没靠岸,它们的力量尚且没搅动表层的海水,才让岸上的人产生相安无事的错觉。

  “今晚的空气味道好重,简直像是走进了一座大规模的海产市场。”

  她动了动肩膀,背上的旧伤格外疼痛。

  又痒又痛。

  办事处的医疗干员为她进行了一次系统全面的治疗,再过一个星期伤口就能痊愈,也许是伤口正努力长出新皮,才让身体觉得又疼又痒。

  不能抓挠,不能拍打,就好比处于求偶期时尾巴和环状肌肉都得不到满足,抓心挠肝的难受。

  苇草跟在她后面,心不在焉。

  “空气里都是海嗣的味道。今天下午清理溟痕,我在附近的山体里发现一处积水的巢穴,里面全都是海嗣,满地溟痕。那里位置很隐蔽,杂草几乎把洞口全部遮住,完全没人发现那里暗藏玄机。”

  “你们都处理好了?”

  “算是。小队在里面找到其中两位失踪已久的侦查员,他们毫不意外,都变成所谓的大群的一员,身体有一部分海嗣化,嘴里反复念叨我们在候机大厅里听到的那句话。”

  “海洋,发出呼唤。同胞,回归大群?”

  “没错,他们的行为简直像参加了什么邪教,被邪教的人洗脑,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过去,满脑子只有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趁我们不注意跳进海里,说是要自己的身体献给大群意志。我们将他打捞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乇没有生命体征,确认死亡。会淹死也不奇怪,他们的头部还没完全海嗣化,做不到在海里自由呼吸。”

  “这结局未免太克系。”

  本来深海阵营的故事就充满了克系风格,主人公们殊途同归,最后都在无限的恐慌和绝望中陷入疯狂,迷失或死亡,侦查员们的下场和故事里的主人公简直一模一样。

  封清羽也向她分享白天在无人海滩和塑路者战斗的经过,战斗的过程虽然不算轻松,甚至惊险万分,有好几次海嗣的爪子擦身而过,就差一点碰到她的皮肤。

  假如对面是发狂的羽兽或别的怪物,被它抓一下也不会死。海嗣的基因和丧尸病毒似的,传播性极强,不得不慎重对待。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在砂石小道尽头,出现一个灰色的人影。他站在那里很久,仿佛在此等候已久。

  封清羽认得他。

  他是在维多利亚机场看到的,穿长袍戴兜帽的怪人。怪人身上的气味比初见时更浓烈,海嗣化程度更深,长袍的后背隐约看见一些带棱角的凸起。

  蠢动的触须在长袍下蠕动,随时会把衣袍撕裂似的。

  没人知道这家伙怎么会从维多利亚的移动城市来到汐斯塔,也许是从海里游过来,也许有别人想不到的交通方式。

  她不关心这个人怎么来到汐斯塔,既然对方特地等在这里,肯定有什么想说。正好自己也有想问的事,不如趁此机会一次弄清楚。

  “告诉我这把钥匙的用途。”

  掏出藏在衣领下的钥匙,封清羽走近怪人,用威逼式的目光盯着他。还没到动用武力吓唬的地步,她暂时不想看到带海嗣基因的血到处乱飞的场景。

  这个人不对她们抱有丝毫攻击性,没必要大开杀戒。

  怪人摘下兜帽,露出藏在下方的脸。那是一只苍老的菲林,头发花白且稀疏,皮肤像干枯发皱的树皮,肤色脱离了正常人该有的颜色,像太平间里被冻得发白的尸体。

  海嗣的鳞片还没覆盖全身,人的部分多于海嗣化的部分,因此他仍保有人的意志。

  浑浊的双眼倒映着封清羽的模样。

  “你和那位死去的伯爵一样,都是急性子。但是,请不要催促我,我在努力抓住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意志。如你所见,我很快就会失去做人的资格,成为大群的一份子。在回归大群之前,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想起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使命?”

  “关于我交给你的钥匙。”

  怪人沿着海岸线踱步,封清羽和苇草跟随在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既能听清对方说话,又不会落后太多。

  他的步伐并不缓慢,快得像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

  “趁我还记得,趁我的意志还没有被大群吞噬,那些东西应该回到你手里。我替伯爵守护了他的长眠之所那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别说谜语,拜托你说一些我们能理解的,谢谢。”

  封清羽被怪人那慢条斯理的讲述方式磨得烦躁。

  他每次都半天讲不到重点,和凯尔希很像。泰拉的谜语人实在太多,再这样下去,学龄前儿童的课本内容将会令人担忧。

66.公爵的宝物(4k)

  “抱歉,接下来的说明会尽可能浅显易懂。”

  怪人沙哑的声音尖锐得像有人用金属摩擦砂纸,和他呆在一起耳朵首先遭到极大的折磨,其次是鼻腔和肺部。

  海边空间开阔,气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留存太久,海风自然会将它吹散到别处。封清羽点了支烟,尽可能将海嗣的味道冲淡。

  鼻腔的折磨姑且是解决了,只有耳朵没办法拯救。

  她必须从这个半梦半醒的人身上多了解一些线索,关于钥匙,还有他所说的伯爵。

  推心置腹地交谈前置条件是自我介绍,怪人向封清羽和苇草行了一个标准的萨尔贡人见面时的礼仪。

  “曾经我是一个在王酋手底下打杂的奴隶,名字……本来的名字我早就忘记了,伯爵大人平常都称呼我西里尔,他随手从一本书上翻到的名字。奴隶能得到主人的赐名是莫大的荣耀。那年我才刚好十岁。”

  名为西里尔的萨尔贡出身的怪人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

  他找了块岩石坐下,双手撑着拐杖的握把,粗糙的手背已经长出一些深蓝色的鳞片。西里尔的目光时而涣散,时而聚焦,似乎在努力抵挡大群意志对他的影响。

  据说海嗣化的人,耳边和脑中会有无数个声音回荡,反复呼唤,催促他走向深海。

  “你是伯爵的后代,看着你的脸,时常会有回到当年的错觉。大家都以为伯爵的血脉在那个疯狂的夜里彻底断绝,其实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把自己曾孙辈的最后一点血脉送到了封家,家主的女儿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封家的长子并非直系血脉继承人的亲生儿子,性格又桀骜不驯,正好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新继承人。”

  西里尔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封清羽看。

  封清羽也知道他所说的名正言顺的新继承人是谁,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如同扎入泥土深处的树根,盘根错节,人物关系也很难理清。

  她在脑海中描摹了一幅简单的人物关系树状图,自己处于两棵树的最下方,和两个带有德拉克血脉的家族都有联系,还同时是他们的继承人。

  这么丰富的身份背景,很有小说女主角内味。

  连续讲了一大段话,西里尔喉咙干燥不已,发出一阵干涩的咳嗽声。当人的意志占据主导权,他依旧能像正常人感受到一切。

  比如饥饿,口渴和疼痛。

  “那个,要不要给你买点东西吃喝?前面几十米就有个自动售货机,还有食物,你喜欢吃什么?”

  “不用费心了……”

  西里尔抚摸他花白的胡须,迟暮的眼神焕发微弱的光彩。

  被主人善待的感觉让他很欣慰。萨尔贡的奴隶最大的优点是忠诚,王酋们离不开奴隶,奴隶们也必须依靠主人过活。

  对主人忠诚,又有能力的奴隶有机会得到重用,他恰好是幸运的一类人,遇到个维多利亚的贵族,于是跟着贵族干了几十年,从少年到老年,将青春挥洒在金碧辉煌的大宅里。

  当主人的后代出现在眼前,他满心欢喜,找到人生最后一段路该完成的目标,终于夺回了身为人的意志,紧随她来到汐斯塔。

  这番话相当于交代后事,变成海嗣的人没有退路,想变回人是不可能的。

  “我去买点水总可以吧?汐斯塔天气那么热,不喝点水怎么行?”

  封清羽跑到前面的贩售机买来三瓶冷冻过的矿泉水。

  晚上的气温居高不下,就连吹来的晚风也是暖的,一旦离开带冷气的密闭空间,没几分钟就闷出一身热汗。

  手边没有小风扇和折扇,封清羽在半小时内已经擦了十几次汗,苇草也不动声色地用掉了两包手帕纸,拿到冷水时忍不住一口气灌下一半。

  西里尔已经将奴隶的身份刻入骨血里,以恭敬的姿态接受主人的恩赐。萨尔贡有这样的风俗,封清羽没办法强制改变他的观念,只好接受。

  年迈的奴隶三次亲吻主人脚边的沙地,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往干渴的喉咙灌水。

  “你……不,您和伯爵大人一样,都是个待人宽厚的好人。关于钥匙的秘密,就藏在伊比利亚的一处地下陵墓里。陵墓有存放陪葬品的密室,伯爵留下了一样能让拥有者战无不胜的宝物,那是威廉姆斯家族一脉相承的物品,让第一任家主为当时的维多利亚皇帝弗雷德里克一世立下赫赫战功,受封伯爵,成为最早期的贵族。”

  他望向漆黑的海面,远方是暗淡无光的水平线。

  “没人知道那件宝物来自何处,据说威廉姆斯家族第一任家主在受封前也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乡村青年,成年之后当上水手,前往伊比利亚运送货物,一位生活在伊比利亚的阿戈尔人将一把通体黑色的剑送给他,告诉他这东西能改变人生。”

  “所以,那个家伙就接受了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赠送的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简直是古典武侠修仙小说里常见的奇遇剧情,奇遇对象年龄和性别不重要,关键是赠送的东西好不好。

  “是,您的先祖接受了阿戈尔人的馈赠,将这把剑带回维多利亚,不久后参了军,开始了……总之非常传奇丒的人生,也让家族一直繁荣昌盛,直到1038年。那是一个转折点,从那时开始,家族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1038年,熟悉的数字,经常出现在泰拉世界史教科书的伊比利亚史区块,那年伊比利亚发生的大事件被史学界统称为“大静谧”。

  大静谧震惊了世界,是伊比利亚的一次大灾难。

  期间,伊比利亚的沿海城市陷入了平静,无线电波消失;海水暴涨,分离了灯塔与陆地。这次灾难导致伊比利亚遭到了海嗣大规模的入侵,沿海的土地被污染,城市被摧毁。

  大静谧结束后,伊比利亚陷入了衰落。

  曾经的黄金时代,众人争相称颂的Golden age从此一去不复返,塞壬唱片还因此出了一首歌缅怀那个逝去的年代,其中有句歌词非常洗脑,封清羽到现在还记得。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

  歌曲的风格气势磅礴,听者如同身临其境,闭上眼就能想象到那时伊比利亚的盛况,以及黄金时代的大型远洋舰队出航的场景,数万船只来往于港口,震撼人心。

  只可惜那个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书上才能见到的内容,如今的伊比利亚繁荣不再,经济凋敝,淡出大多数人的视野。

  封清羽很喜欢历史课,成绩也名列前茅,泰拉的外国历史部分学得很好,还曾经给家里的两位妹妹辅导功课。

  伊比利亚消亡史是最感兴趣的区块,西里尔的话题已经彻底勾起她的兴趣,那磨砂质感的声音也可以忽略掉。

  有趣的故事可以冲淡声音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带有历史厚重感的故事。

  “维多利亚的公爵和大静谧有什么关系?伦蒂尼姆离伊比利亚也相当遥远,大静谧的手那时还摸不到伦蒂尼姆境内。”

  “那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家族继承人。他是个对伊比利亚文化痴迷到近乎疯狂的人,还产生了众人都无法理解的想法。他打算把维多利亚的产业全都迁移到伊比利亚去,在那个国家长期生活。”

  “真是个疯子。”封清羽忍不住吐槽到。

  放着好端端的家不要,把祖辈积累下来的产业迁移到一个局势不明的国家,的确是个哄堂大孝的子孙。

  一般继承人是个疯子的家族,等到能支撑家族的人逝去,毫无疑问会走向颓败。没有经营家族产业的天赋,醉心于他国文化的子孙,最终将家族推进深渊。

  西里尔的讲述比封家一步步没落的故事还令人痛心,封清羽在心中痛骂了十次甚至九次那位先祖。假如换一个脑子正常的人管理,也许威廉姆斯家族还活着。

  “主人是他人眼中的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对手底下的奴隶却很宽厚。他酷爱旅行,在萨尔贡荒漠冒险时和商队走散,我救了他一命,给他一口水喝,他认为我眼神很坚定,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我才跟着他回了维多利亚。他有一个德拉克族的妻子,和他一样温柔。”

  让家族毁于一旦的家伙,从辈分算是封清羽的曾祖父。威廉姆斯家族的故事比封家的更复杂,封清羽后悔没有多买点食物和饮料边听边享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胸前的钥匙隐隐发热。低头一看,发现钥匙还静悄悄呆在原来的位置,并未出现奇特现象。

  可能是故事听久了,大脑将现实和故事的内容混淆,让它产生钥匙在动的错觉。

  在接下来细碎的讲述中,封清羽确定自己就是那位神经病继承人的后代,他的曾孙女。讲述也逐渐进入尾声,远方的海底暗潮涌动。

  封清羽默默点燃一支烟,烟头微弱的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西里尔几经纠结,也问她要了一支。火焰法术的光芒将老人惨白的脸照亮,烟雾的香味在火焰中散开。

  苇草不吸烟,封清羽没有问她要不要来一根。

  等两人都吸了几口,西里尔才露出惬意的表情继续讲述。

  “还没等主人将家族产业迁移到伊比利亚,大静谧就爆发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们都措手不及。伊比利亚所有的灯塔都因未知的原因同时陷入瘫痪,看守人们找不到问题的所在,也无法进行修复,伊比利亚的海岸线就此陷入黑暗,驶入海洋的船只也再也没有回来。”

  “这就是我们熟知的大静谧,我知道。曾祖父也是从那时起发疯的吧?”

  “主人无法接受他所热爱的伊比利亚变得满目疮痍,某天夜里宣称自己听到了大群的呼唤,大群能给予他一个新的伊比利亚,一个全胜的黄金时代,他变得更加疯癫。在夏天的家庭聚餐中,他将自己的血液加入红酒里,分给家族众人,那时他已经被海嗣的基因入侵。喝了那杯红酒,所有人都变成了海嗣。大家都听见了大群的呼唤,决定撕下人类社会的伪装,走向伊比利亚的深海,去寻找失落的黄金舰队。”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结局肯定也走向克系风的路线,整个家族的人一起疯掉,大家都成为大群的一员,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曾祖父至死是个伊比利亚迷,没救了。

  封清羽就是被送走的幸运儿,也避开成为大群一员的厄运,并磕磕绊绊地成长至今,成为一个备受女性喜爱的大总受。

  关于家族背景故事和钥匙的来历已经听完,还剩下最后一部分内容,伊比利亚地下陵墓的所在地。

  “那座陵墓是主人走向深海之前建造他,他希望死后能葬在伊比利亚,面向伊比利亚的大海,陵墓的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主人连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曾说那是整个伊比利亚最好的位置,一个能看见大海的位置。”

  老人将口中烟雾吐出。了却一件人生大事,卸下重任的感觉让他无比畅快。

  威廉姆斯家族的家仆里,他是最后一个。其他人都在那个“狂欢之夜”变成了海嗣,这些年一直和海嗣的意志抗争,坚守使命。

  把最后的故事讲完,他的使命也到此结束。

  西里尔再次跪倒在威廉姆斯家族最后的血脉跟前,这次封清羽终于确定了自己血脉的归属。德拉克家族似乎都在各式各样的悲剧中落幕,留下最年轻的后代,听着先祖们的故事继续挣扎。

  塔露拉,苇草和爱布拉娜都是,封清羽也是。

  “小姐,但愿您接下来的人生每一天都能过得快乐,一切顺遂。而我……我终于完成了主人交代的最后一件事,总算可以去陪他了。”

  人的意志在老人的体内彻底消亡,人的部分在封清羽和苇草的面前迅速海嗣化,变成一只塑路者。